沉默。

　繼續沉默。

　尷尬的沉默——

　“嗯，我不信。”

　伊凜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別啊——大佬！”

　李長歌似乎將伊凜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死死扯住了伊凜的褲管，死活不讓伊凜掉頭走人。

　潘小正無聊地打了一個呵欠。

　“你是不是有點忘了自己的身份?”

　伊凜哭笑不得望著掛在自己腿上撒潑的李長歌。

　“國際巨星?”

　李長歌弱弱地說了一句。

　“我是說另一個身份。”

　“世界第一帥?”李長歌語氣有些不肯定。

　伊凜:“……”

　“唉，別別別，別走！大佬！我知道！我特麽肯定知道啊！”

　李長歌見伊凜一言不合就要走人，連忙說道:“我知道啊！我沒忘啊！可特麽我就是撞鬼了啊！我也不想啊！我也很無奈啊！”

　“你不是有‘鬼殺術’嗎?”

　伊凜想了想。

　這是他們在鬼霧山中共同習得的技能。

　——雖然並沒有什麽卵用。

　就好比是古代一個故事。

　一個殺豬佬千辛萬苦學會了屠龍之術。

　然而世界上並沒有龍。

　這就……挺慘的。

　伊凜覺得“鬼殺術”這個技能雞肋的原因便是，出了鬼霧山那個試煉，這個技能根本沒法提升半點實力。

　若不是自己帶了一個能強化技能的天啟騎士模組，“鬼殺術”對伊凜而言也是雞肋。

　想到這裡。

　伊凜又呵呵一笑，補充道:“這不是正好，‘鬼殺術’終於能用一用。”

　李長歌:“……”

　這話說得好有道理，他李長歌竟無言以對。

　在李長歌的死纏爛打之下，伊凜無奈，又重新坐了下來。

　這次李長歌總算是不敢再廢話，直接便開門見山。

　切入主題。

　娓娓道來。

　“咳咳……”李長歌乾咳兩聲，習慣性地清清嗓子，醞釀情緒，表情逐漸悲愴:“其實，這事說來話長……”

　伊凜:“那請你長話短說，我很忙。”

　伊凜這話倒不是推脫。

　雖然看起來伊凜從哥譚市旅遊回來後並沒有什麽大事。

　但無論是繼續研究體內的“酒神因子”。

　還是為“未來”繼續做計劃。

　又或者是開發念動力。

　再或者是追蹤一下莫萌萌的研究進度。

　無論是哪一件事，都遠比坐在這裡聽李長歌廢話要好。

　——因為這不重要。

　李長歌挺無語。

　但他似乎看出，如果他再不挑重點講的話，伊凜與潘正義極有可能一人一拳將他打倒在地，然後揚長而去。

　在李長歌看來，這兩個家夥一個其貌不揚，一個神經兮兮，但都不是什麽善茬。

　於是。

　李長歌看著面無表情的伊凜與潘正義，重新醞釀情緒。

　“那一夜……9月7號晚上。我剛從海亭影視城拍完一場戲回來，哦對了，電影名叫做《賭俠賭聖賭帝賭仙穿越時空大混戰》，預計明年上映，想看的話我到時候給你一張首映特典票票！”

　李長歌又看了潘正義一眼:“也給你一張。”

　伊凜默默地站起來。

　潘小正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咳咳咳，接下來才是重點！重點！重點！”

　伊凜又坐了下來。

　潘小正松開攥緊的拳頭。

　李長歌見氣氛不對，連忙說道:“你知道的，平時的話，我肯定有專車接送，但那一天，露姐身體有點不舒服，我也懶得自己開車，天很黑，有點冷，涼颼颼的那種。”

　“加上海亭影視城離這別墅不遠，所以我那一天索性就喬裝了一下，打算從影視城走路回來。哦對了，你們應該不明白，像我這種明星，粉絲太多，如果在路上被認出來，絕對會很麻煩。”

　潘小正忽然來了一句:“溫曼妮那種粉絲?”

　啪啦啪啦。

　李長歌背後忽然迸出一片菊花朵朵開的特效。

　莫名其妙。

　“總之，那天晚上我是一個人，默默走在小路上。”

　“重點來了。”李長歌像是想起了什麽，渾身微微一顫:“我那天回來的時候，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因為太晚了。就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好像有人在背後看著我……”

　“那背後盯著我的眼神，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叫做‘殺氣’的東西——啊！對，老潘，就是你這種眼神！”

　伊凜:“……”

　李長歌語氣稍稍一頓，繼續說道:“我那時第一反應，有可能碰到了狗仔隊，所以當時我也沒注意，反正這事我也有經驗。於是我憑借多年經驗，躲了起來……可是你們卻有所不知，那視線給我的感覺，竟然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

　李長歌大喝一聲。

　潘小正直接跳上了沙發上，面無表情，站得梆直，手中不知何時冒出了一根金屬棒球棍。

　“說事就說事，你能不能別像念台詞一樣聲情並茂?”

　伊凜眼角微微一抽，忍住一拳抽過去的衝動，然後屁股不著痕跡地與潘小正拉開了兩個身位。

　準確來說，是與“哈莉·奎茵的好朋友”拉開了兩個身位。

　潘小正這才發現自己反應有些過度，又默默地收起了金屬棒球棍，然後重新坐了下來。

　但很明顯，經過李長歌這一驚一乍的敘述，潘小正眼神裡多了幾分興趣。

　似乎有點意思。

　李長歌繼續說道:“突然，我就回過了頭……後面空無一人。”

　伊凜點點頭。

　驚悚故事的常見套路。

　沒有半點驚喜可言。

　若是轉過頭背後有東西的話，李長歌早就沒了。

　還用得著在這裡求救?

　李長歌見老潘與伊凜二人表情毫無波瀾。

　不禁有點小失望。

　他卻不知，其實伊凜與老潘心裡也對這個鬼故事的結局有點小失望。

　李長歌也不敢繼續肺炎，將自己的靈異小故事繼續往下說。

　“雖然我轉頭的時候，背後沒有人，但我可以肯定，那道視線絕對沒有消失。”

　伊凜微微眯起了眼。

　望向李長歌背後。

　李長歌說著說著，注意到伊凜的眼神，嚇得連忙回頭。

　背後——

　空無一人。

　“臥槽，你別嚇我。”

　“呵呵。”

　伊凜笑著搖搖頭，並沒有解釋。

　“然後，我就回了家。”

　李長歌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我臥室在二樓，露姐也住在這裡，不過她住一樓……”

　老潘一聽，忽然來了興趣:“哦哬?”

　——音調是第三聲。

　“咳咳，別誤會……算了，這不重要。”李長歌身為明星，似乎早就習慣了流言蜚語，也沒打算解釋，便繼續說靈異故事。

　“那天晚上我慣例地一個人睡，你們懂的，我李長歌非常潔身自好。”

　伊凜與老潘同時點頭。

　表示信了。

　“但重點來了——”

　李長歌忽然流露出驚恐的表情:“我半夜尿急想起床，感覺就像有一個人，壓在我的被子上面，我動不了，我一點都動不了！”

　滋滋滋——

　忽然。

　天花板燈光陡然變暗。

　忽明忽滅。

　別墅中，明明沒有開空調，但溫度仿佛陡然下降了幾度。

　所有人耳邊，同時響起了怪異的聲響。

　就像是在這空曠的別墅某處，有一個人，用那長長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左一下，右一下，下一下，上一下，反反覆複地刮著玻璃，聲音極為妖嬈刺耳。

　在那刮玻璃刺耳聲音響起時，四周圍竟彌漫著一陣陰森森的氛圍，仿佛有一種淒婉的音樂，無形地縈繞在別墅的每一個角落。

　那歌聲，就像是有一個淒美的幽魂，在耳邊清唱……

　嗯嗯啊啊……

　啪——

　忽然。

　伊凜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面無表情。

　這突如其來的一啪，嚇得李長歌渾身一個激靈，險些尿了出來。

　潘正義又面無表情地掏出了“好朋友”。

　“把你那該……特效給關了。”

　伊凜剛從哥譚市旅遊回來，差點從嘴裡迸出了該死的翻譯腔。

　“呃……不好意思，習慣，嘿嘿，習慣，情緒來了就這樣。”

　李長歌重新調整情緒。

　四周圍那古怪的“特效”紛紛消失。

　燈光如常。

　氛圍又歸於正常。

　“鬼壓床?”

　伊凜低頭想了想。

　這貌似是以前那些古典驚悚靈異懸疑小說裡的常見梗。

　但看李長歌這態度，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見到所謂的‘鬼’了嗎?”

　李長歌哭喪著臉:“就是見不到才怕啊！如果能見到，我難道不會自己殺嗎?我李長歌再怎麽說，也是經歷了鬼霧山大戰的男人！”

　“9月7日……”伊凜表情平靜:“就那一晚?”

　“不。”

　李長歌痛苦地抱緊了頭，表情有幾分蒼白:“是每一晚！至今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每天晚上半夜醒來，我特麽都感覺好像有人壓在我被子上！而且，根本動不了！”

　“而且，不單止是在別墅，哪怕我住酒店，還是睡在影視城，只要我一睡覺，那種感覺說來就來！除非……我不睡。”

　潘小正撇撇嘴，有點無趣:“那不睡覺不就解決了。”

　李長歌怒了:“我又不是你！人不睡覺會死的好嘛！會死，絕對會死！”

　“哦——”

　潘小正拖著長長的尾音，似乎是恍然大悟。

　伊凜繼續問道:“你覺得是男鬼還是女鬼?”

　李長歌低頭思考了片刻，有點不肯定:“我感覺像女鬼……咦?等等！是男鬼女鬼，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伊凜呵呵一笑:“除了被壓，你還有其他不舒服嗎?”

　李長歌聞言一怔:“好像……是沒有。”

　“有尿頻尿急排尿不暢的症狀?”

　“好像……也沒有?”

　“使徒面板可有負面狀態?”

　李長歌認真地打開使徒面板看了一眼，然後搖搖頭:“沒有。”

　“被壓的時候生命值會下降?”

　李長歌又搖頭。

　“你說你感覺像是女鬼對吧?”

　李長歌微微怔住，但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問了一輪。

　伊凜得出結論:“這不就結了。沒有任何負面影響，還讓你感覺像是女鬼，你又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反正你也沒虧啊。”

　李長歌聞言……目瞪狗呆。

　說得好有道理啊。

　他一時半會竟然無法反駁。

　這麽一聽，好像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這麽一想，為啥心情就莫名地舒暢起來了呢。

　伊凜朝李長歌身後瞟了一眼，微微一笑。

　“等等，我怎麽感覺你像是在坑我?”

　伊凜的一番話，從邏輯上來說，似乎沒什麽毛病。

　但李長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怪怪的。

　咚咚咚。

　就在此時。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長歌，有另一位大師，說是受人所托，說是來解決你的……煩惱。”

　張含露敲門後，隔著一扇門對李長歌說道:“這位大師來之前沒有預約，但我覺得見不見，還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另一位大師?

　伊凜表情古怪。

　老潘嘿嘿一笑。

　李長歌表情一變，帥臉一紅，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呃，其實，也就是因為解決不了，所以我前陣子也悄悄讓露姐找了這方面的‘專家’，但那些專家折騰了一輪，也沒整出什麽名堂，該壓壓，該來來……”

　專家?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年代，竟然還有這方面的專家?

　伊凜有幾分意外。

　無論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沒與這類人接觸過。

　這下子倒是有些好奇。

　李長歌原本想讓張含露將那一位自告奮勇的“大師”攆出去。

　畢竟若不是對“大師”失望透頂，他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伊凜身上。

　畢竟，他初入使徒圈子不久，並沒認識幾個使徒。

　思來想去，無奈之下，在鬼霧山中給李長歌留下深刻印象的伊凜，便成為了李長歌最後的救命稻草。

　就在李長歌準備讓張含露攆人時。

　伊凜卻微微一笑:“讓他進來試試唄。”

　——試試又不會懷孕。

　行吧。

　李長歌這幾天因為“撞鬼”這時心神不寧，也推了不少通告，違約金都付了不少，工作上……倒是清閑得很。

　一位穿著西裝的中年人，推門而入。

　手上提著一個手提箱。

　張含露將“大師”請進來後，忍不住往裡面看了兩眼，似乎有些好奇。

　但人多眼雜，張含露也沒多問，便走了出去。

　哢。

　——又鎖死了房門。

　西裝中年人留著一撇山羊胡須，嘴角含笑，走路像帶著風，若不看那身西裝，倒有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

　“鄙人張大海，龍虎山第98代單傳弟子，見過長歌兄弟。”

　張大海朝李長歌拱拱手。

　龍虎山第98代單傳?

　傳說中的張天師一脈?

　李長歌朝伊凜望了一眼，頗有幾分求助的意思。

　伊凜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麽。

　“你——”

　李長歌正了正表情，在其他人面前，不管怎麽說，帥和風度還是要保持的。

　不然怎麽當國際巨星?

　他正想說“請坐”。

　卻沒想到張大海忽然眉頭一皺，指著李長歌的眉間:“長歌老弟，你印堂發黑，眉間藏煞，看來你是招惹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啊！”

　李長歌:“！”

　伊凜:“……”

　老潘默默地收起了棒球棍，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大師請救我！錢不是問題！”

　李長歌一聽，似乎有戲。

　張大海口中伸出兩個兩根手指，快速掂量幾下，然後笑道:“錢不錢的不重要，長歌兄弟你看著給就好。”

　“一定一定！”

　張大海二話不說，便讓李長歌帶他前往臥室去“辦事”。

　伊凜與老潘二人準備跟上。

　張大海一看伊凜二人，眉頭一皺。

　李長歌也是混跡過社會的人精，並沒有用糊弄張含露的那套說辭。

　不然若是將“伊大師”三個字說出來，極有可能會讓張大海怒發衝冠，來一句:“區區小兒也敢在我張大海面前班門弄斧！”

　接下來省略一萬字啪啪啪打臉的狗血劇情。

　——李長歌還沒那麽蠢。

　用“朋友”這個理由糊弄了張大海後，張大海仔細打量伊凜與老潘二人。

　伊凜微微一笑，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張大海那微蹙的眉頭才算是舒展開來。

　“也罷，無妨，等會你們二人莫要亂動，千萬不要壞事。”

　於是——

　張大海表情凝重，跟在李長歌背後，來到李長歌的房間。

　李長歌房間很寬敞，一張充滿情調的大圓床。

　“哦哬?”

　老潘挑挑眉。

　李長歌連忙乾咳兩聲，然後表情一正，也沒去接神經病的茬，將詳細情況向張天師說了一遍。

　這種專業，在這個時代的確是不好找。

　甚至比“使徒”數量更顯鳳毛麟角。

　“好重的煞氣！”

　張大海一踏進房間，頓時眉頭一皺。

　李長歌愣了愣，這到底是忽悠人還是真的有點本事?

　煞氣?

　他這個被鬼“纏”的男人都沒感覺出煞氣，這張大海是怎麽get到點的?

　“呃，有請大師出手。”

　李長歌雖然也有點不太相信。

　但本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也只能讓這家夥信一信了。

　反正，就算被騙個千兒八百的，對李長歌來說完全不是事。

　退一萬步來說，萬一真解決了呢?

　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而且伊凜也說了，他沒有辦法。

　所以，李長歌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他實在是被壓得有點受不了。

　——怕了。

　在李長歌糾結時，張大海也沒有多說廢話，直接當著眾人的面，用指紋打開了一直攥在手裡的箱子。

　這……還挺先進的啊。

　果然，無論是哪一個行業，都必須與時俱進才行。

　李長歌默默點頭，順便點了一個讚。

　在張大海箱子裡，有許多看起來挺複雜的儀器。

　還有一把金屬短劍，上面刻了許多小字。

　“哼，在我張大海面前，任何鬼怪都無法掩藏！”

　張大海眉目間充滿自信，從箱子裡取出一個手持儀器。

　儀器最上方有一個指針。

　張大海打開儀器後，儀器指示燈還是閃爍，並發出“嘀，嘀，嘀”的聲音。

　“嗯?”

　伊凜忽然注意到， 這房間的光線似乎暗了一些。

　不單止是伊凜，連老潘與李長歌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老潘默默地望向李長歌。

　李長歌無比冤枉地用口型示意——

　這特麽不是我的特效啊！

　忽然。

　就在伊凜、李長歌、老潘三人眉來眼去時。

　張大海手上的古怪儀器瘋狂地發出了“嘀嘀嘀”如同催人上車般的聲音。

　張大海愣了。

　他原本是可以暗中按下一個按鈕，製造出這種讓人緊張的氛圍來。

　但——

　他，他，他根本還沒按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