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黑請關門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出現在高空中。

伊凜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現的。

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出現在那把刀的面前，輕松擋下了那一刀。

那把刀，撕裂天空，劈斷大海，崩碎大陸。

偏偏，卻被那隻手擋下了。

這就是神……

神……小希！

希兒啊！

伊凜又生氣又感動。

你特麽總算是出現了！

這蓄勢已久的一刀，被輕松擋下。

復眼怪人，一點點地轉過頭。

那般姿態，像是強製性脊柱炎患者，連轉頭都萬分困難的感覺。

可他沒來得及完全扭過頭，看看來人是誰。

小希冷哼一聲。

剎那間，世界像是放了一個大屁。

又像是驚起一道天雷。

總之，小希的冷哼，讓伊凜耳邊嗡地一聲，除此之外，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小希一掌拍出。

這一掌明明很慢、很慢，慢得連伊凜都能看清小希出掌的軌跡、速度、力道。在她的手掌周圍，一圈圈奇異的波紋蕩出，像是一圈輝光，以她為中心，向世界輻射。

下一刻，復眼怪人消失在原地。

一道殘影，重重疊疊，抵達天邊。

他被拍出去了。

拍到了世界的盡頭。

“吉爾。”

小希低頭，居高臨下，看著傷痕累累的吉爾伽美什。

“希，再見。”

吉爾伽美什對小希笑道。

“再見。”

小希點點頭。

這時。

伊凜終於在這個神代見到少婦版的小希，他連忙朝小希揮揮手：“希兒，我在這裡！”

吉爾伽美什抬了抬手。

但卻放了下來。

要是他的「乖離劍」沒斷，此刻他就義不容辭拔出來了。

敢這麽親昵稱呼神明的名諱？

他都不敢啊！

“你是……？”

小希似乎不認識伊凜。

要是伊凜不做聲，她甚至看都不看伊凜一眼。

這一剎，讓伊凜懷疑，眼前的希女神，與他在五千年後所認識的小希，是不是同一個神。

可當伊凜出聲後。

希女神的目光，出現了微微波動。

一隻手掌，冰涼的觸感，按在了伊凜的額頭上。

伊凜渾身僵硬。

他根本不知道，希女神是如何出現在他的面前。

速度？

不像是物理層面的東西。

給伊凜的感覺，更像是在希女神移動時，時間出現了停頓，當希女神慢悠悠地完成了位移，時間才重新流動。這種“認知”上出現了斷層的感覺，令伊凜感覺到十分難受。

希女神將手掌按在了伊凜額頭上。

她閉上眼睛，感受片刻。

“原來，我將「希樂園」交給了你。”

希女神張口，就說出一句令伊凜無法理解的話。

“原來，這才是你返回此處的意義。”

希女神輕嘆一聲。

伊凜突然發現。

身旁面帶怒容的吉爾伽美什，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呼吸、心跳、所有動作。

準確來說，是除了他與希女神外，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

萬籟俱靜。

只剩他與小希二人，能正常活動。

“什麽是「樂園」？”

伊凜問。

希女神的手指按在伊凜胸口上，板著臉，不茍言笑：“你已親眼見過。”

忽然。

伊凜這一剎，腦海中閃過他所經歷的一切。

恍惚中，伊凜心裡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塔？”

希女神笑了：“是啊，這就是我的「樂園」。”

“她……呃不，你什麽時候給我了？使徒千千萬，不是我一個人是使徒。”

希女神搖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伊凜無語：“你們神，都不喜歡好好說話？”

“……你來此的意義，是為了傳達五千年後的信息。看來，五千年後的我，已經弱化到那種地步了。”

伊凜若有所思。

他沉思數秒，抬起頭，與神正視：“不對，這不應該。這裡應該是一段既定的‘歷史’，我來到這裡，是一個意外，無論我來不來，這裡該發生的事情注定會發生，我們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是的，你的到來，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可你的存在本身，早已在‘環’內，這是我的選擇，也是世界的選擇。”

話談至此。

周圍的時間重新恢復流動。

吉爾伽美什搖搖晃晃地飄起。

天宮大陸，已墜入雲層，即將落於大地。

一切都在崩塌。

烏魯克內，僅剩的數百婦孺，在祈禱，在哭嚎，在絕望。

處處啊，都透著末日的味道。

這是所有人的末日，也是世界的末日。

伊凜還想問什麽。

希女神卻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按住了伊凜的嘴巴，不讓他廢話了。

這是一次短暫的會晤。

許多人窮極一生，或許都在想象、在臆測、在思量，什麽是神。

可伊凜並沒有這種機會。

因為他見過好多次。

神啊，就是不喜歡用正常的方式溝通交流的生物，老謎語人了。

你該改名成——「謎語希」啊！

伊凜一個眨眼的功夫，希女神已從眼前消失。

遙遠的天穹，鋪下一片燦爛的極光。

極光如一幕七彩的光簾，在天穹中徐徐擺動。

伊凜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光幕，那裡，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是一片美麗的光影。

吉爾伽美什主動解釋：“神之戰，除了神之外，沒有人有資格觀測，無論是你，還是本王。”

伊凜詫異道：“你是說，希和那個……神，打起來了？”

“那是偽神，借「主宰」之力，阻擋我等的偽神。”

說完，

吉爾伽美什提了一口氣，掠向空中。

“你去哪裡？”

伊凜看著吉爾伽美什的背影，忍不住追問。

因為這一刻，他披著破破爛爛的金甲，給人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錯覺。

仿佛是，這一轉身，吉爾伽美什就沒了。

吉爾伽美什身影一頓。

可他沒有轉身，沒有轉頭。

“記住你說過的話。”

“哪句？”

“……你說過，為我們帶來勝利。”

吉爾伽美什說完。

他離開了原地。

殘破的天宮，僅剩下極小的一塊土地。

只剩下烏魯克城所在的地面。

這塊地，如隕石，墜向大地。

天空中，

兩個聖杯的身影，正在快速接近。

伊凜無法看清。

但他於朦朧中，能稍稍辨認出，在那璀璨的極光下，有兩個漆黑的小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接近。

“時間不多了。”

伊凜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飄身而起，快速向那兩個聖杯即將融合的地方，飛了過去。

於下墜的大陸中。

蜜莉恩感受著腳下的失重感。

她緊抿雙唇，一言不發，來到了一堆廢鐵前。

說廢了，其實也沒完全廢。

夜魘嗷嗷噴著氣，氣息微弱。

它好不容易重新拚起來了，準備劃水摸魚。

可就在這時，蜜莉恩找上來了。

“是凜的坐騎，你還能動嗎？”

蜜莉恩蹲在夜魘身邊，問道。

“不能了不能了不能了！別介啊！本車躺了還不行嗎！”

夜魘用力搖著車頭，從發聲元件裡呼出電子音，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真的沒法再被折騰了。

蜜莉恩一巴掌按在了夜魘的車頭上。

她語重深長地勸道：“你不是孤高的、頑強的、永不言敗的賽博坦摩托車人嗎？”

夜魘瞬間沉默了。

它啊，無法反駁。

誰讓蜜莉恩說的是事實呢。

在夜魘沉默時，蜜莉恩默默發動了她的職階技能。

「高級騎乘」。

一股新鮮的魔力，注入夜魘體內。

它突然感覺自己又能了。

伊凜在天空中飛翔。

無論是向地面墜落的烏魯克城，還是高空中的神之戰，都與他沒有半點關系了。

這兩邊的結局，與他最後能否活著離開，沒有半毛錢關系。

其實啊，

法師說得沒有錯，

伊凜早就猜到了，離開這裡唯一的生路。

“凜！”

在伊凜接近兩個聖杯時，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伊凜回頭一看，頓時直呼好家夥。

蜜莉恩騎著夜魘，夜魘倆排氣管裡，噴出嗤嗤的焰火，在天空中如一道閃電，重新切入。

蜜莉恩高舉湖中劍。

金色的湖中劍，在天空中綻放出璀璨的金光。

“你果然還是來了，Saber。”

伊凜無奈地看著向自己沖來的蜜莉恩。

“Caster，我們只有一個人，能從這裡活著離開，這就是聖杯戰爭！”

蜜莉恩眼神冰冷，騎在夜魘身上，如一位高傲的女騎士。

“你騎著我的坐騎說要砍我？”

伊凜覺得這一幕很荒謬。

“它同意了。”

蜜莉恩用力拍著身下的坐騎，夜魘敢怒不敢言。

伊凜默然。

蜜莉恩駕駛著夜魘，一劍向伊凜劈來。

凌厲的劍勢上，卻沒有半點殺意。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伊凜覺得自己能讀懂蜜莉恩的劍。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呆毛抖動幅度，都那麽好懂。

伊凜沉默著。

在躲開了蜜莉恩這毫無殺氣的一劍後，伊凜眼睜睜地看著蜜莉恩，騎著自己的車，沖向天空中那兩道即將融合的聖杯影子。

其中一個聖杯，半金半黑，目測是從吉爾伽美什「王的寶庫」中逃逸的聖杯，在察覺到蜜莉恩氣洶洶地殺上去時，居然……狼狽地逃跑了！

是的，狼狽。

那個聖杯原本飛得好好的，可蜜莉恩一來，它就開始歪歪扭扭、蛇形走位，用更快地速度向反方向飛。這隻讓伊凜聯想到了“狼狽”兩個字。

“那個聖杯……在害怕蜜莉恩？為什麽？”

伊凜驚了。

他想不通其中緣由。

在高空中。

蜜莉恩轉過頭。

她與伊凜相隔千米。

這一剎，兩人再一次對視在一起。

蜜莉恩笑了，她隔空朝伊凜揚起鐵拳。

伊凜一愣。

這個動作，讓伊凜的腦袋裡，兀自響起在昨晚，蜜莉恩用同樣的姿勢，與他碰拳時，所說的那番話。

“吾以先祖的名義起誓，在最後的最後，吾將與你一同，奮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絕不背叛！吾必將，償還你做飯的恩情！”

“不。”

伊凜怔怔地看著那顆覆蓋著鐵甲的拳頭。

他感覺腦子裡，仿佛有什麽東西繃斷了。

俗稱——破防了。

他被蜜莉恩的這一拳破防了。

因為有歡笑假面的影響，他無法生出太強烈的情緒。

但這一刻，

這段時間的相處，蜜莉恩的每一劍的身影，在伊凜腦子裡定格。

這不是單純的友情、感情、親情之類的，平凡的情緒。

而是……愧疚。

是啊，愧疚。

最終因愧疚，而滋生出的強烈情緒。

伊凜品出來了。

是“悲傷”。

一股濃烈的悲傷，如烈酒，沖破了伊凜的防禦。

為什麽來到這個似試煉又不似試煉的世界裡，他們一直沒有接收到“主線任務”？

伊凜猜出來了。

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經猜出來了。

那是因為，這個主線任務，無法發布。

接入了“塔”的規則後，“塔”無法發布一個，能夠讓他們活下來的主線任務。

這和最基礎的規則，沖突了。

所以，“塔”保持了沉默。

而這一切的源頭，是因聖杯而起。

要想離開這裡，只能因聖杯而滅。

可為什麽不索性發布一個“破壞聖杯”的主線任務呢？

伊凜也猜出了原因。

破壞了聖杯的那個人……會死。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這也是無法發布“主線任務”的根本理由。

不破壞聖杯，所有人都會死。

而破壞聖杯，破壞聖杯的那個人，也會死。

無解！

這是一次無解的試煉！

除非……有人主動犧牲，去破壞那個聖杯。

伊凜猜出來了。

可又怎麽樣？

無論是他主動破壞聖杯，還是忽悠蜜莉恩去破壞聖杯，都是伊凜所不願的。

換做是其他人活了下來，伊凜定然會想方設法地忽悠對方，讓他以為“破壞聖杯”是一條路，然後主動壯烈犧牲。

可到了蜜莉恩這裡，伊凜不忍心。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忍心。

但現在，蜜莉恩猜出來了。

她說那番話，只是為了作出一副“和伊凜不死不休”的假象，以此減輕伊凜的內疚。

可是啊，

蜜莉恩不會演戲。

到了最後，她總覺得想做點什麽，與伊凜告別。

蜜莉恩舉起拳頭的一刻，讓伊凜明白了。

蜜莉恩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這件事。

她知道破壞聖杯後，伊凜能夠活下來，但她會死。

她這隔空一拳，是在道別。

也像是在告訴伊凜：她履行了承諾！

一拳過後，蜜莉恩轉過身，高舉湖中劍。

而此刻，湖中劍上亮起的，不再是金色的光芒，而是聚攏了一束……不祥的黑光。

那一劍，如一束漆黑的極光。

“極黑之星·誓約必勝之劍！”

黑色的光芒，向逃跑的聖杯劈去。

在蜜莉恩的劍上，亮起黑色的極光時。

伊凜睜開了眼睛。

這一剎，他眼裡帶著濃濃的悲傷。

他清楚地明白，此刻的自己，不應該、不理智、不冷靜。

但他還是做了。

熊熊血焰，自伊凜身上，沖天而起。

一道歪歪扭扭的血色煙柱，一直燃燒到天穹的盡頭。

“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