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秀找的這個女人,單看外表是比不上梅芬的,個子很矮,頂天了一米五出頭,但臉上時常端著笑,說話也很圓滑。
看她和陳林秀一起相處的樣子,應該哄人也很有一套,在梅芬面前,陳林秀可沒現在這樣好說話。
“大伯,我和林秀來看看您。”女人叫劉華,嘴巴甜得很,大伯大伯短叫得很親熱,陳林秀大概是被她耳提面命,也沒了口喊大伯,不像從前,總是喊著堂伯,遠遠的隔了一層。
她也不開口說自己要跟陳林秀結婚,讓陳新春抬一抬手,讓她住進來的話,她好像就真的只是提著禮品來看望一下老人。
可惜陳新春並不是隨意就能糊弄的人,他老了,但是一直不糊塗。
陳新春思想傳統,對劉華是一點也不喜歡,他隻問,“你們去看林秀他爸了嗎?”
比起陳新春,真正需要探望的人應該是陳新桂才對,劉華要嫁給陳林秀,首先應該探望的是未來公婆才對,而不是他這麽一個堂伯。
嘴上再甜,不提就能掩蓋他們的目的了嗎?
陳林秀面皮有些緊,劉華卻是笑眯眯的,“要去的,生恩不及養恩重,我和林秀肯定是要先來看看堂伯的。”
現在這時候來說生恩養恩了,之前陳新春老兩口需要照顧的時候,怎麽從來不見陳林秀提一下?
說到底,這兩人還是為著房子來的。
可惜陳新春並不接她的茬,劉華和陳林秀出來後,才終於沉下臉,伸著手指往陳林秀胸口戳,“你大伯手裡這麽多東西,你們不死死抓住,居然被個老傻子的孫子給哄了去,傻不傻呀!”
這麽大一個院子,老頭子手裡還有國家補助,不看在錢的份上,就看在房子的份上,好好贍養老人,給他們送終,難道不是應該的?
不想孝順還想得實惠,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簡直就是做夢。
到時候陳新春一走,剩下個老太婆,隨便給點飯吃不就行了,不是老年癡呆了嗎?那自己走失了也怪不得他們吧。
“還是你前頭那個老婆太蠢,難道連你也看不住。”劉華掃了陳林秀一眼,想了想,“去小賣部買點東西看看你爸媽吧。”
不管怎麽說,兩個人肯定是要結婚的,劉華比陳林秀還大些,是一點也不想再蹉跎自己了。
給陳新春的禮,是劉華帶著陳林秀去大商場挑的,給陳林秀父母的,隨便在旁邊的小店買一點就可以了,反正陳林秀的父母也不能提供什麽實際的幫助。
黎夏晚上回來,知道陳林秀帶著外頭女人上門的事,真的被惡心的夠嗆。
“爺爺,你有什麽打算?”黎夏是不打算讓陳林秀再住在這裡,承了陳新春這麽多年的恩情,只是讓他搬出去,而不是要他真金白銀地償還,黎夏自認已經很大度。
陳新春歎了口氣,陳林秀跟梅芬離婚已經是成了定局的事,這事陳新春沒法攔,如果陳林秀獨自一陣子,重新跟人結婚,陳新春還沒有那麽難以接受,偏偏是要跟破壞他家庭的女人,這一點陳新春接受不了。
“讓他搬走吧,我去跟他說。”這種事,陳新春不肯讓黎夏去,黎夏一個小姑娘,跑去趕陳林秀走,容易落人口實。
黎夏沒有非要搶著出頭,但她並不是很相信陳新春能夠把這件事情解決。
陳新春什麽都好,就是太容易心軟,對陳林秀心軟,對趙家人也心軟,心軟了一輩子的人,說的話是不會有人放在心上的,陳林秀厚著臉皮不搬,陳新春也沒有什麽辦法。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黎夏特意跑了建材公司一趟。
“哎呦,小姑娘,你今天今天有空來這兒,找你叔?”門市店裡楊瑞梅一眼就看到了黎夏,立馬笑著跟黎夏打著招呼。
陳林秀的事在單位是出了名的,基本都是醜聞,不管是他因為種種原因調職的事,還有他不明不白被調回來的事。
單位的人都挺鄙夷陳林秀的,但那是大人的事,楊瑞梅還不至於對一個小姑娘有什麽看法。
何況說是喊叔,人家也不是親的。
黎夏走過去,笑著跟她打招呼,“瑞梅姨,我就是正好來這片看看。”
楊瑞梅還是黎夏“尋親”時來打聽陳家住址時遇到的,雖然找了借口騙了人,但事後黎夏還真給楊瑞梅送了喜糖來,不過不是子虛烏有的親戚結婚,而是尋到了親人的喜糖。
這時候的人還是很純樸的,黎夏送了喜糖就道歉,仔細把原因都說明白了,楊瑞梅也沒生氣,反倒十分理解黎夏說謊騙她的事,接了喜糖就安慰黎夏說沒事。
兩人也不過是見了兩次,黎夏打個照面就能直接喊出她的名字,楊瑞梅心裡很高興,對黎夏就十分熱情。
聽到黎夏打聽單位分房的事兒,楊瑞梅也沒有瞞著,直接說單位最近準備搞什麽集資房,楊瑞梅家裡是早就分了房的,對集資房的事不太熱衷,但現在單位議論得最多的就是這事,她知道的也挺多。
黎夏打聽到了想要知道的東西,謝過楊瑞梅後,就離開了。
陳林秀從單位出來,正好看到黎夏的背影,心裡不由警鈴大作,黎夏到他單位來幹什麽?是不是又想耍什麽手段。
他倒是很想去門市部問問,黎夏找她們說了什麽,但現在陳林秀經常是冷著臉獨來獨往,實在不好意思上前去打聽。
雖然調回了單位,但陳林秀可不是恢復原職,而是變成了最基層的科員,好歹他也是正經的中專畢業生,應該當國家幹部的人,陳林秀看不起在門市部站櫃台,只會扯閑話的家屬。
楊瑞梅他們也看到了冷著臉的陳林秀出來,幾個打著毛衣的營業員默契地翻了個白眼,陳林秀看不起她們,她們還看不起他呢。
孬種,得了便宜還賣乖,求著老婆跑關系把自己弄回來,回來第一件事不是把老婆好好供著,居然是一腳把老婆踹開。
“聽說他那個再婚對象,在縣裡的時候就勾搭上了。”
“簡直就是畜生都不如!”
“當年陳林秀不是分配到咱們單位吧,是他養父搭了人情送進來的。”
“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我那會還沒結婚呢,你快跟我說說……”
……
大家湊在一起聲討陳林秀,楊瑞梅也在其中,她琢磨著,今天那小姑娘來打聽房子的事,八成是要把陳林秀給趕出家門,不然好生生地來打聽單位分不分房子幹嘛。
陳林秀家裡的事,誰不知道啊,離婚前,梅芬還來單位鬧過兩場呢,陳林秀這樣沒有良心的人,落到如今的地步,真的就是報應。
不殺人放火,就是好人了?作惡再小,那也是惡。
陳林秀回到家裡,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就被陳新春給攔住了,說的正是讓他搬走的事。
“大伯,你非要這麽趕盡殺絕嗎?”陳林秀捏著拳頭,但他不敢動手,黎南和陶然都站在陳新春的身邊。
上次陳林秀推了陳新春一下,他們都記著呢,要說這樣的事,他們怎麽可能不護著陳新春。
“林秀,你被糊住了眼,看不見真心待你的人,但我還要替幾個孩子考慮,你找誰結婚都好,去外頭結婚吧,租房子也好,回自己家也罷。”陳新春歎了口氣。
以前陳林秀也不是這樣的,雖然話不多,但人還是孝順的,拿第一筆工資,會給家裡買些好菜改善夥食,後來慢慢地就變了。
房子錢財,有那麽重要嗎?陳新春望著自家的院子,他想把這院子送到黎夏手裡,黎夏還不要呢。
“你要是不搬,那我就帶著孩子搬走,房子我也會賣掉。”陳新春不跟陳林秀開玩笑,他帶著幾個孩子搬走,陳林秀難道還能再住在這裡?
陳林秀捏著拳頭,“大伯,你這是要逼死我,一間房,我隻佔一間房都不可以嗎?虧得阿華還說要我孝順你!”
“我用不著你孝順,你搬走吧。”陳新春擺擺手,心裡失望得很,陳林秀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黎夏從建材公司出來後,直接找上了在棚戶區那邊租房子住的劉華。
“單位集資房?”劉華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晶亮地看著黎夏,“你沒有騙我?”
如果有集資房,她肯定是想住樓房的,平房有什麽好住的,在縣城她就有一套平房,想住隨時可以回去住,但樓房她這輩子還沒有住上過。
但很快,劉華就冷靜了下來,“就算有集資房又怎麽樣,林秀未必能資格,想要我們搬走也行啊,你幫我們把建房資格弄到唄。”
陳林秀為什麽會被調到下面的縣城,劉華一早就摸清楚了,不然她哪裡敢隨便勾搭,看中陳林秀,一是看中他是省城人,二是看他有正經單位。
要劉華說,陳林秀一直呆在縣城其實也沒事,但陳林秀想回來,那她就陪著回唄。
“做夢也要做實際一點的夢。”黎夏會替他們想辦法弄資格,做夢還差不多,“反正消息我替你們打聽到了,怎麽做是你們的事,不然就算你們結婚,也別想住進去,你們敢住進去,我就敢報警說你們強佔民宅。”
可不就是強佔麽,陳林秀只是隔房侄子,跟陳新春可沒有半點關系,黎夏要不是顧及到陳新春,早就報警了。
劉華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不怕報警,但你猜我堂叔怕不怕?”黎夏慢悠悠地道。
陳林秀怎麽可能不怕,他都要怕死了,他之前就是因為犯事被抓去派出所,影響不好,才被調到縣城的,好不容易調到省城,雖然變成了基層的科員,但那也是捧鐵飯碗的工作,陳林秀可舍不得丟。
如果不是考慮到陳新春的情緒,黎夏早叫收拾了陳林秀的衣物丟出去,換把大鎖趕人了。
想要說服陳林秀搬走的困難很大,但陳林秀現在聽劉華的,讓劉華去講,他肯定會搬。
“你家裡,應該不知道陳林秀有家有室吧?如果他們知道了,不知道還願不願意要陳林秀這個女婿,你的朋友親戚又會怎麽看你,你自己好好掂量。”黎夏看向劉華。
現在這個社會,敢鼓勵女兒去給人當情婦的肯定有,但那也要男方有錢有勢才行,陳林秀這樣的,真的是不值當,而且這種事,私下說就可以了,誰也不會拿到台面上來。
但黎夏就敢給她捅破,做了不要臉的事,難道還要跟外人說是遇到了真愛嗎?
“你真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劉華看著黎夏,目光不善。
但黎夏並不怕她,把話說完,黎夏就直接走了,劉華神色莫名地在屋裡坐了好半天,想來想去,最好還是決定順黎夏的意,勸陳林秀搬走。
她挑來挑去,挑了陳林秀,就是看著他好拿捏,可不想天天跟別人吵架扯皮。
陳林秀是真的不想搬,他在陳新春給的房子裡住慣了,而且他潛意識地還認為,那房子有他的一份。
既然有他的一份,那他為什麽要讓出去。
結果陳新春什麽也不說,直接把房子落到了黎夏姐弟妹五個名下,拿到了房產證明這些,才拿回來給陳林秀看。
看到房子真的一點他的份都沒有, 又被心上人勸著,陳林秀最終妥協,搬出了陳家。
但走的時候,臉色特別難看,看陳新春的目光裡有恨。
他一搬走,陳新春就請了人來清理房間,黎南和陶然大了,空出來的這間房間正好給他們住。
“爺爺,其實你不必這樣的。”房子什麽的,黎夏真的沒有想法,這是陳新春家的祖宅,就算要留,最後也應該留給陶然幾個,畢竟胡奶奶跟陳新春是領了證的。
而他們只是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陳新春擺擺手,“這房子我本來就是打算要留給你們的,現在早點交給你們,也是好事。”
省得他死後,陳家人跳出來鬧,說黎夏姐弟妹幾個不是陳新春的血親,這種事,陳家人絕對乾得出來。
陳新春把房子給了幾個孩子,街道上議論了一陣,陳新桂自然也聽說了,他一激動,又中了一次風。
因為家裡的疏忽,這一次居然都沒有發現,只知道陳新桂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以前磕磕巴巴能說再成句的話,現在連詞都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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