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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行之禹王神宮》第19章 河谷領主
  我掛掉電話,對索恩說,原來這家夥漢語水平挺不賴,約咱們在本地古玩城,估計是個中國通,而且和古董行裡人有莫大關系,既然來都來了,就不怕再跟行裡人論道論道。

  兩人吃完了最後幾口早飯,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9點來鍾,為了趕時間,就乘了輛出租車一路前往敦煌市區。

  “不愧是旅遊勝地,歷史文化名城!”索恩滿臉樂呵的說,“只可惜咱倆大老爺們,手拉手逛月牙泉,是不是也忒不浪漫了。”

  我滿臉的嫌棄:“都手拉手從大漠裡爬出來了,還在乎這個,不過這敦煌,真是底蘊深厚的地方,還建起一座古玩城,足見此地有商賈繁榮之風。”

  索恩道:“你還別說,我記得,這敦煌乃至甘肅,都是馬家的地盤。”

  “哪個馬家?”

  “宗師榜排第六號的西北天柱馬昆侖馬敬齋啊!我可聽說這老頭,是上市藥企的老板,熱衷於公益教育事業,常鼓勵學子來西北遊學,所以這敦煌也算是學術昌盛,人傑地靈啊。”

  等到了敦煌古玩城,二人見這座市場的規模倒是不大,裡頭格局也簡單,很容易找到了約定的地點——樂善堂。

  裡頭正坐著一個年輕的外國人,眼眶深邃,皮膚黝黑,還留著茂盛的大胡子,我上前握手問候道:“默罕默德·扎伊德?”

  那人十分熱情的回應:“叫我伊德。”

  說話間門外進來一位中年男子,戴著副眼鏡看著文質彬彬,名叫伊德的老外介紹說:“這位是這家店的老板,楊千裡先生,他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借他寶地,看看你帶來的木簡!”

  四人互相客氣一番,我將裹著木簡的毛巾卷兒取了出來,輕輕鋪放在伊德面前。

  伊德將木簡捧在手心,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問道:“請問,這是從哪裡獲得的?”

  我也沒隱瞞,就說了是在絲綢之路大海道上,庫木塔格沙漠中得來。伊德聽了,臉上眉毛高挑,神情也頗為興奮:“朋友們,這木簡上的文字叫佉盧施底文。”

  索恩一拍桌子:“嘿!咱碰上這哥們,那算是問對人,我說伊德先生,這上頭密密麻麻寫的是啥啊?”

  伊德摸了摸鼻子道:“呃——我的漢文要比佉盧文好很多,我只知道這應該是一篇佛經,具體寫的什麽,我卻讀不出來。”

  索恩略微失望,隨口說道:“你是老外,看不懂也正常。”

  哪知伊德頓時不悅,翹著胡子生氣說:“看不起老外?佉盧文,這可是在當時很流行的,整個中亞都通用的一種文字。它起源於古時候的犍陀羅國,放在今天說就是我的祖國——巴基斯坦!你們才是佉盧文的老外!”

  我見狀不妙,連忙好言相勸,也不禁歎服,索恩嘴也太笨,原本就是來請人掌眼,突然就搞得整個氣氛十分尷尬。一旁的店主楊千裡,正饒有興趣的在圍觀木簡,此時也扶了扶眼鏡,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伊德十分不服氣的說:“我來中國十多年了,最討厭別人看不起老外。我說話不是大言不慚,要論起漢字功底,你們還不如我!”

  此話一出,別說索恩有些不忿,就連我也覺得好笑。這位巴鐵,居然信誓旦旦的說漢字功底比我倆強,那自己書櫃裡,那些類似《尚書》《禮記》般晦澀古奧的書都白讀了?

  不過我還是悄悄按住索恩,聽伊德接著說:“還有,論鑒定中國古董的眼力,怕你們也不如我。”

  索恩登時就耐不住:“說你是老外還真沒說錯,

中文八級怎麽的,古董眼力你唬誰呢?俺中國有句老話‘滿招損,謙受益’,你懂不懂謙虛啊,哪怕謙虛一點點也行啊?不服咱比劃比劃啊?”  伊德瞪著眼問:“比什麽?”

  索恩說:“比中文那是我欺負你,咱就比鑒定古董的眼力。瞅你也算半拉行裡人,無論是三絕試煉還是定軍奪籌,隨便選去!”

  伊德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你們中國人買賣古董最有意思,真東西我問他,他卻讓我自己看,可碰上假東西,卻會對我說,是摸金校尉取來的。然後每件東西都會編一段故事,比如一把普通的劍,非要說是哪個將軍的,再比如一幅畫,非要說歷經了什麽艱險,好像配上故事,東西才更值錢。你們中國人愛忽悠,愛講故事,一個個講的跟好萊塢大片一樣精彩。你呢,願不願跟我比比講故事?”

  “真新鮮哎!”索恩拍掌道,“我算是服了,老外這腦回路跟咱就是不同,他怎麽想出來的?比講故事,我幼兒園都能拿第一名!”

  伊德嘲笑道:“那你敢不敢跟我比比?就請楊老板作為公證人,你和我在這店裡分別挑選兩件古董,再對著這個古董編一個故事,比誰講的故事更酷!”

  我一把擋在中間說:“別鬧了,伊德先生,這回真是打擾了,我們走就是了。”

  索恩急忙問:“幹嘛攔著我,怕我欺負這小子啊?我編個順口溜給他聽信不信。”

  伊德站起身來:“你們要走,就是——鼠輩,十二生肖最小那個。”

  “比!”我乾脆坐了下來,“我來跟你比!楊老板,這屋裡擺的隨便挑選嗎?”

  索恩知道師兄我素來好脾氣,現下也聽不慣了,既然是師兄要出頭,他樂呵呵的也坐了下來,倒要看看這個伊德怎樣出糗。

  楊千裡扶了扶眼鏡,湊近了低聲說:“嗯——你們請便吧,好自為之。”

  我不解其意,也沒作多想,就在屋裡踱了一圈,見這間樂善堂賣的皆是瓷器雜項之類,乍看之下,真假混雜擺放,檔次也偏中等。

  等伊德也起身選東西去了,店主楊千裡拍了拍索恩肩膀,悄聲說:“兄弟,這個老外不一般。”

  “哦?有什麽不一般?”索恩皺眉問道。

  楊千裡像個老學究似的,一本正經的說,他叫默罕默德·扎伊德,你也許是頭一次聽說,可你該聽說過行裡有個精鑒宗師榜吧。

  上頭排在第十八位的,稱號叫做“烏仗那國的使者、斯瓦特河谷的領主”,這個領主在巴基斯坦北部斯瓦特省的河谷地出生,自小就跟隨家族做犍陀羅佛像生意。

  他們老一輩人,就是老穆罕穆德,把斯瓦特當地的佛像賣到美國,這些年咱們國家富強了,他們年輕一輩就開始尋求將佛像賣到中國。

  其中這個號稱河谷領主的,來到中國後苦學中文,遊歷大江南北,潛心研究中國的石窟造像和摩崖石刻。他身為一個老外,不僅入圍了安氏集團的瑾瑜會,又在宗師榜佔得一席之地,隨後還被西北天柱馬昆侖,聘為座下三大掌眼名師之一,這位伊德先生,就是烏仗那國的使者,斯瓦特河谷的領主呀。

  是他?這下索恩可傻眼了,心頭跟挨了一悶棍般難受,怎麽出門淨碰見高人了,路邊隨便揪出來一個就是碾壓自個兒的宗師,這古董江湖讓不讓人混了?現下狠話也放出去了,師兄也都挑好了物什!哪有再厚臉皮怯戰的,好在比的是講故事,這老外真逗——萬幸沒跟他玩兒什麽三絕試煉,不然怕是禹王玉璋都輸掉了。

  此時伊德挑了件唐三彩的鸚鵡執壺,所謂執壺,就是帶手把的酒壺,在唐朝時頗為流行用執壺來斟酒,而唐代執壺的特點就是壺嘴特別短,到了五代及北宋,壺嘴長度逐漸拉長,這也是判斷執壺年代的基本要領。

  我選來選去,瞧見了一件魂瓶,心想這玩意真能胡扯一陣,索性就抱了過來。魂瓶又叫做谷倉罐,盛行於東漢末年,三國兩晉時期,本是儲存些米糧,作為陪葬所用的冥器。後來受到迷信思想的誤導,才被稱為魂瓶——寄托靈魂的瓶子。

  我還不知道面前這位伊德的身份,摸摸自己後腦笑問:“咱倆誰先來?”

  伊德倒是不懂的客氣:“我先!”

  三人隻好耐心坐定,聽他對著這件唐代鸚鵡執壺講起故事來:

  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有個國家名叫龜茲國。國中有座極富盛名的佛寺叫昭怙厘寺,寺中有一把不知何處得來的五色鸚鵡瓷壺,專門被用來供養那些,來自東土和西域的許多高僧。

  大唐貞觀年間三藏法師經行此地,講延佛法數月,此壺放在三藏法師身前,日夜聽經,又受香火熏養,一月過後,壺身刻塑的鸚鵡不知是沒忍住還是怎的,竟然能開口講話,這鸚鵡壺竟還與三藏法師詰辯起經文來了。

  寺中的僧人瞧見三藏法師時常對著壺嘴恭恭敬敬的講話,心中大感困惑,便向法師請教。

  三藏法師的回答,令僧人們大吃一驚。原來這隻鸚鵡壺不僅發出了聲音,而且所講之語,均是三百年來,曾住於昭怙厘寺的高僧之語,這隻鸚鵡壺的佛法見地之深,連三藏法師也自歎不如。

  寺中僧人自然認為這是神跡,待三藏法師繼續西行後,這把執壺被寺中僧人們供養在釋迦牟尼像前,而它也再未曾開口過。

  幾十年後,戰火燃及龜茲國,昭怙厘寺被兵燹所毀,五色鸚鵡執壺輾轉流落在西域客商手中。那西域客商沿著絲綢之路東行,到了瓜州一帶,將執壺變賣換成了銀錢。

  而這把執壺就流落在了敦煌民間,直到當代才被人發掘所獲,放在了這間不起眼的古玩店裡。

  眾人聽伊德講完,索恩站起身來,也不知是真是假,十分做作的帶頭拍手喝彩,鼓足了中氣喊道:“好!好極了!妙啊,這種故事我絕對講不出來,這把執壺身價頓時漲了十倍,我都忍不住要買下來了!真是太讚了!我這輩子再也不說老外的壞話了。”

  伊德瞪眼瞧著他,十分納悶這家夥怎麽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接著若無其事的問:“怎麽樣,我的中文功底還湊合吧?”

  “十分湊合!不——十分優秀。”索恩拿手指猛點著我道,“這位巴鐵老哥真夠格兒!都說咱中國人愛講故事、能忽悠,人家把故事講到這份上,真絕了。這哥們要是早生個幾百年,《天方夜譚》就靠邊站了。”

  我輕“哼”了一聲,指了指魂瓶說,該我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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