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北俱蘆洲還算太平,七弟回來吧。”張東雲一錘定音。
殿內敖空便也不反對。
當下北俱蘆洲那邊,倒是確實無人來東勝神洲作亂。
若非如此,想來老大不至於輕輕放下。
敖空正想到這裡,便聽張東雲對他說道:“十一弟查查北俱蘆洲少了的那兩人,幹什麽去了。”
“好,交給我。”敖空當即應承下來。
先前歸南山答蘇破問題,曾提及“饕餮王”姚峰和“黑帝”季青文不在北俱蘆洲。
蘇破找雷瀚找了一圈,隱約間發現過“冰帝”龍川的氣息,但確實不見姚峰和季青文。
這兩人,很可能當真外出不在。
那他們眼下身處何方,幹什麽去了呢?
敖空對此也來了興趣,暗自冷笑:
要是給他找到這兩人鬧事,那自可夷平雷瀚的北俱蘆洲。
他向張東雲告辭後,離開大明宮。
如果真要對長安不利,那對方除了潛入東勝神洲外,便是去聯絡南瞻部洲群妖或者西牛賀洲佛門。
和尚的淨土渾然一體,找起來還有些費勁。
南瞻部洲那邊紛紛亂亂,可能留下的線索就多了。
敖空定了心思,一路向西而去。
蘇破則離開北俱蘆洲。
見他離開,“九嬰王”歸南山面上笑容消失,神情無比嚴肅。
良久之後,“冰帝”龍川的身姿,出現在他身旁,面色陰鬱,一片鐵青。
“知道你憋屈,對老夫而言,何嘗不是屈辱?”
歸南山淡淡說道:“可是陛下有嚴令,一切等他出關之後再說,在此之前如果十二閻羅來犯,我等必須退避,方可保有用之身,留待將來。”
龍川深吸一口氣,仍然沉默不語。
歸南山也沒有繼續多說的興致,目光陰冷,望著海外方向。
蘇破離開北俱蘆洲後,當下並不返回長安城,而是靜靜候在四大洲之間中央區域的荒海之上,存在感強烈,叫不管哪個方向來的人,都難以忽視。
“大哥。”
獨自一人時,他忽然輕聲喚道。
“怎麽?”張東雲的聲音,立馬從他額頭處的符印中傳出。
“大哥,雖然我不甚肯定,但總覺得八妹似乎隱藏了什麽。”
蘇破輕聲道:“我感覺,是劍……”
張東雲笑笑:“她自己覺得合適的時機,叫她親口跟你們講。”
“好。”
蘇破點點頭,並不追問。
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疑問,現在看張東雲顯然也已經有了解,他便不再多提。
長安城大明宮內,張東雲則迎來另外一批客人。
“血螭一族邪方,參見長安城主。”
“血螭一族棕相,參見長安城主。”
兩條大漢在大明宮內,便見張東雲。
二人都是一樣的身材高大,器宇軒昂,但身上隱約間流露血腥邪氣。
卻是兩條血螭大妖,入鄉隨俗,化作人形。
血螭乃是龍屬,雖不若真龍威武,但自有王者霸道之風。
只是,相較於真正的龍族,他們更凶暴嗜殺。
當然,眼下在張東雲面前,他們將所有凶煞之氣盡數收斂,此刻小心翼翼,立在階下。
黑天蛇縛環說得明白。
迄今為止,已經有至少九個第十四境的高手,先後隕落在長安城手下。
東勝神洲原先的頂尖強者,幾乎被長安掃蕩一空。
長安城當下能佔一統東洲,靠得可不是和平談判,而是生生殺得血流成河方才打下的鐵桶江山。
血螭一族當下還無法徹底確認縛環所言真假。
但即便有些出入,檮杌、饕餮這些大妖不懼長安,他們血螭卻不得不怕。
東勝神洲南荒的黑天蛇一族,並不弱於他們血螭一族,但現在於長安麾下,服服帖帖,反過來南瞻部洲說降他們。
憑這一點,血螭一族就不得不認真考慮,長安城當真征服南瞻部洲的可能。
最終,他們被縛環說服,決心倒向長安城。
不過,眼下南瞻部洲畢竟還不是長安的天下,而他們血螭一族的祖地,正跟四凶之一的檮杌相鄰。
是以血螭一族上下,當前還不得不謹慎小心。
不過,為表決心同誠意,族長邪方,還是親自出馬,同另一位第十三境修為的族老棕相一起秘密趕來長安城,拜見張東雲。
某個角度來說,邪方親自來一趟,也是想親眼看看長安城的虛實,好確認自己先前的決定是否正確。
現在,見到了張東雲,邪方隻覺心神陣陣恍惚。
能動搖他這個第十三境大妖的心神,對方的高明,屬實深不可測。
邪方甚至懷疑,自己暗藏的些許遲疑心思,是不是也全落在這位陛下的眼裡?
他心中此刻再無懷疑,只剩惶恐,向張東雲拜倒,不敢有絲毫異動。
“免禮。”
張東雲縹緲而又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聽不出喜怒。
邪方、棕相二妖,連忙謝禮起身。
“你們做的不錯。”張東雲淡淡吩咐道:“朕在海外設有都護府,你們回去後,聽海外都護府解峰吩咐即可,取了南瞻部洲後,少不得你們一份功勞。”
邪方、棕相聞言大喜,族長邪方更長長松了一口氣。
張東雲說罷,便微微擺手。
邪方二妖又都微微一呆,然後連忙謝恩告退。
烏雲先生引著他們離開大明宮,淡淡笑道:“海外大都護解掌門會同邪方族長,商議接下來相關事宜。”
“我明白了。”
邪方點點頭,心道長安城主果然高妙難測,不過仔細想想,這一切倒也在情理之中,如此才正常。
獄龍派掌門解峰,乃第十四境高手,主持一方局面,自然沒有問題。
邪方、棕相等人隱藏行蹤悄悄來長安城拜見,也是通過解峰、縛環居中接應。
當然,長安城真要攻下整個南瞻部洲,單憑解峰可沒那個本事。
但見過長安城主之後,邪方、棕相此刻都不懷疑,遲早有一天,南瞻部洲將是長安城的囊中之物。
他們離開長安城,一路向西悄悄返回。
出了西域,離開東勝神洲步入荒海後,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返回,而是先去見解峰。
以後如何先不論,在長安城有下一步安排前,他們血螭一族,當下便歸屬於海外都護府下,暫時聽命於大都護解峰。
血螭一族雖然沒有第十四境的高手,但算上邪方、棕相二妖,第十三境的高手有三個。
其實力在南瞻部洲群妖之間,屬於第二梯隊的前半截。
有他們作為內應,海外都護府針對南瞻部洲的行動,事半功倍。
解峰也沒指望單憑自己與麾下,就能橫掃南瞻部洲。
但多少要乾出一些成績來。
因此,似血螭一族這樣的存在,便非常重要。
他同邪方、棕相二妖,定下諸般計較還有聯絡方法後,方才親自送了他們出門。
“荒海茫茫,不勞大都護遠送。”
化作人形的邪方雙手抱拳:“希望能早日迎來王師登陸南瞻部洲的日子。”
“我也相信,這一天很快便會到來。”解峰點點頭,辭別邪方、棕相二妖。
當前還需要他們潛伏隱藏,是以要小心保密,解峰便不多送。
邪方二妖告辭之後,徑自小心翼翼,穿越荒海,返回南瞻部洲祖地。
然而他們走著走著,忽然都心中一動,生出危險的感覺。
下一刻,兩頭血螭猛然轉頭,然後就見他們身後,居然出現一頭龐大凶獸。
分明正是一頭檮杌!
“……惡山老祖?”血螭邪方一顆心沉到谷底。
檮杌一族乃四凶之一,正是如今南瞻部洲霸主的強力競爭者,族內足足兩位第十四境的大妖坐鎮。
除了他們的族長外,便是眼前的族老,惡山。
此老乃是檮杌一族如今年歲最高、輩分最長的高手,成就萬象境界的妖皇巔峰,橫行南瞻部洲多時,素來凶惡霸道。
血螭一族心甘情願投入長安城的懷抱,也有距離檮杌太近,常年被欺壓的原因在其中。
結果他們剛剛從長安城拜見回來,竟然就碰上了惡山。
對方從他們身後現身,對情況了解多少?
血螭一族族長邪方心中諸多念頭不停轉動,面上則保持鎮靜:“沒想到在這裡碰見老祖,您怎麽有閑,到這一片荒蕪的海洋裡來?”
“你們來得,老祖我來不得?”惡山陰惻惻盯著兩條血螭,叫邪方、棕相他們不寒而栗。
“老祖這是說哪裡話……”棕相勉強笑道。
但話未說完,便被惡山打斷:“吃裡扒外的東西,以為跟長安串通,就能翻了天?你們跟長安城談了些什麽,從實道來。”
邪方連忙否認:“我們怎麽可能和長安有關?是族中有子弟在這一帶走失,所以我們前來尋找,還請老祖明鑒。”
惡山冷冷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跟老夫回祖地慢慢說吧。”
說著,他直接便伸出一隻手爪,朝兩條血螭凶狠抓來。
“惡山,你們檮杌不要太過分!”
邪方、棕相都現了龍形,同面前的檮杌惡鬥。
兩條血螭龍鱗開合間,都又重重血霧散開,將方圓數百裡海面,染成一片血紅。
茫茫血海,生出強大的侵蝕之力,凡是步入其中的血肉之軀,都將被溶成血水。
但檮杌惡山卻只是冷笑。
他就直挺挺立在血海中央,但鋼澆鐵鑄般強悍的肉身,受血海侵襲而不損分毫,叫邪方、棕相二妖見了,一陣陣牙酸。
惡山再發出一聲凶惡咆哮,體表就有青色的光焰亮起。
這些青色的光焰向四方擴散,頓時把血海化作烏有。
面對這比自己還要凶暴的大妖,邪方、棕相不敢有絲毫保留。
只見血海中,難以計數的星辰化作星光點點,在其中不斷起伏。
此乃妖族第十三境,又稱妖皇第四境,星海境界大妖的最顯著特征。
妖力星海四下裡擴張蔓延,加持在血海之上,對抗惡山的光焰。
惡山只是冷笑個不停。
他乃妖皇第五鏡,萬象境界大妖,莫說星海,萬事萬物皆可顯化。
明明凶惡大妖,其青光烈焰,竟隱隱然現出正大堂皇,諸邪辟易的氣象。
陰邪的血海,被這具備至正至陽力量的光焰不斷焚燒,全無還手之力。
邪方、棕相心中氣苦。
眼見不是對手,他們有心逃跑,可是整個血螭一族都還在南荒。
就算他們兩個跑了,惡山也能血洗血螭一族的祖地。
他們試圖聯絡長安城,但眼下傳訊不便,不知長安方面什麽時候才能收到,什麽時候才有援兵到。
兩條血螭打又打不過,走又走不得,不禁左右為難。
族長邪方怒吼一聲,發出刺耳長嘯聲。
這長嘯聲一起,惡山猛地心驚。
然後便感覺,自己全身上下血脈,竟然激烈震蕩波動,似要混亂倒湧的模樣。
再看邪方,目眥欲裂,眼眶中竟也漸漸有血滲出。
對方的神通,在影響他體內血脈?
這一瞬間,惡山隻感覺自己體內所有鮮血,似乎都要沸騰。
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血螭邪方雙目滲血,流下血淚,淒厲恐怖。
而檮杌惡山,全身鮮血翻湧,仿佛要破體而出。
“好,以前倒是小覷了你。”惡山也是醫生咆哮。
他全身上下青色的光焰內斂,然後硬生生定住了自己翻湧的氣血。
檮杌性頑固,體現在方方面面,此刻竟也體現在自己的血脈上,強行穩固下來,抵擋住邪方的神通影響。
邪方、棕相見狀,心中頓時徹底生出絕望。
他們必須要在拚死突圍和死戰到底之間做出選擇了。
可就在這時,族長邪方忽然全身一震。
惡山注視對方,也是一驚。
只見邪方額頭上,忽然多出一個光輝閃動的符印。
下一刻,血螭邪方就全身妖力狂湧。
周遭血海,飛速擴張,眨眼間,便覆蓋千裡方圓以上。
血海中,有鮮血凝聚成山川湖泊,花鳥魚蟲,星辰天地,雨雪雷電等諸般景象,然後浮上血海上空,不停翻湧,震撼四方。
只是瞬間功夫,他竟變作和檮杌惡山平齊的萬象妖皇。
惡山目瞪口呆。
血螭棕相目瞪口呆。
連邪方本身,都楞在當場。
然後,有個讓邪方終生難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做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