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性羅漢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很快回過神來。

他神情有些複雜，雙掌合十:“施主修為通天徹地，萬法皆精，貧僧佩服。”

“我佛門修行首重心靈，貧僧不知道施主如何能參得如此高深佛法，但大可不必如此。”和尚神情漸漸變得肅穆:“貧僧雖明知不敵施主，但也決心力戰到底。”

張東雲淡然道:“你站在朕面前，就由不得你了。”

恕性羅漢初時還以為張東雲言下之意，是指他的生死。

但下一刻，他面上再次勃然色變。

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轉身向西。

接著，口宣佛號。

聲波如有實質，在半空中凝結成一朵青色的蓮花。

蓮花裡，鐫刻入他的聲音:

“長安城主提前出關，如雷瀚一般受損，但其人修為高明，且有楚搖光、沈和容、敖空相助，我一人無法將其製服，機會稍縱即逝，請摩訶羅尼師兄、李真人、淨華師侄，素來增援。”

恕性羅漢又驚又怒。

這根本不是他自己想要說的話。

但此刻，卻又不自主，脫口而出，更特意憑自己的佛法將聲音凝聚，遠遠送出去。

眼見青蓮飄走，恕性羅漢一顆心涼透。

這長安城主的修為實力，絕對不止第十五境。

而且，不僅僅是武道修為高明。

武者並沒有這等操縱他人的手段。

但更駭人的是，這長安城主竟然可以操縱他這個佛門羅漢。

第十五境的修行者，在他面前仿佛傀儡一樣乖乖聽候使喚，甚至生不出半點掙扎。

對方甚至可以讀取他的記憶！

方才送出去那句話，說話語氣和措辭，都同他本人一般無二，欺騙性極強。

恕性羅漢現在已經顧不得自己安危。

誠如張東雲所言，自己到了他面前，結局便已經注定。

恕性羅漢現在只希望摩訶羅尼、淨華等人能識破騙局，不要上當。

但落在摩訶羅尼他們眼裡，這一切就是恕性羅漢自己親自發訊求援，哪裡有破綻可言?

或者說，他們心心念念，就是在等恕性羅漢的消息傳回去。

但恕性羅漢也不曾預料到，這長安城主，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手段。

可是，這長安城主既然如此高明，為何不現在立馬就去炎黃界西段，親手將淨華等人拿下呢?

他現在一副等著對手自投羅網的模樣，看起來倒有些像是草木大妖的習慣……

“別瞎想了，安心等待吧。”

張東雲在一旁淡淡說道。

坦白講，他也是姑且一試。

能否成功，不好講。

雖說他控制恕性羅漢親自發訊求援，甚至還在東方這邊營造一些大動靜，仿佛正有大戰爆發一樣，但淨華他們是否上當，卻不一定。

當然，張東雲最希望能吸引過來的人，還是李書樓。

相比之下，淨華、摩訶羅尼師徒都無所謂了。

但偏偏李書樓過來的希望最小……張東雲微微搖頭。

他注意力重新轉回雷瀚父子那邊。

黑球營造的異域空間中，雙方已經徹底拚出真火，不打得你死我活誓不罷休。

霍一鳴經雷瀚相助，修為已經達到武道第十三境。

而雷瀚被李書樓兩次重創，不僅輝耀不死身被破，一身實力也受牽連，幾乎可以說跌落境界。

此消彼長之下，二人一時間鬥了個旗鼓相當。

初時，雷瀚因為更豐富的搏殺經驗而佔據上風。

但霍一鳴韌性頗強，

沉著冷靜將雷瀚攻勢一一化解。隨著時間推移，雷瀚受傷勢影響越來越大，霍一鳴便開始漸漸扳回局面。

到得後來，霍一鳴甚至開始搶佔上風。

漆黑的斬天巨刃，在半空裡分分合合，化作九條血目黑龍，靈巧避過雷瀚攻勢，然後全部落在雷瀚身上撕咬。

雷瀚重傷之下，玄天宇宙開的絕學同樣無力施展。

但他雙拳一錯，強行將霍一鳴的九條血目黑龍崩開。

但九條黑龍立馬又重新匯聚成漆黑的刀鋒斬落。

霍一鳴以快打快，雷瀚欲待變招迎戰，身前淒厲巨大的劍傷卻猛然抖動一下。

雷瀚面無表情，但身體不由自主在半空中一僵。

他這慢了半拍，頓時來不及抵擋霍一鳴這絕強一刀。

霍一鳴刀鋒劈落，刀氣破開雷瀚血肉，頓時鮮血飛濺。

黑衣青年冰冷的雙目，這時微微晃動。

他手中刀鋒，也下意識慢了下來。

然而高手相爭，勝負差距往往只在一線。

一線之差，很可能便勝負逆轉。

霍一鳴刀鋒落下的同時，雷瀚已經強行壓製住身上劍傷影響，雙手成爪，齊齊向前探出，反抓向霍一鳴。

對方這刀鋒微微一慢，雙爪便直接抓在其胸膛上。

霍一鳴一口血噴出，胸膛處已經被開了個大洞。

雷瀚雙手齊齊插在血肉中。

他一隻手，捏住一個跳動的存在，赫然正是霍一鳴的心臟！

霍一鳴受創之下，身體應激而發，刀鋒斬在雷瀚身上，重新向前。

雷瀚軀乾上，刀傷和劍傷交錯，幾乎化為一個覆蓋他整個軀乾的巨大“十”字。

他五指用力，當場抓碎對方的心臟。

刀鋒頓時無力幾許向前。

霍一鳴咳嗽，沒能發出聲音，只有大量鮮血噴出。

雷瀚注視對方，冰冷的雙目中，重新流露出幾許溫暖，幾許複雜的光彩。

他張口欲要說話，但也頓時鮮血上湧，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霍一鳴此刻已經意識模糊。

他固然進一步重創雷瀚，但雷瀚多少還能留一口氣在，而他則是注定一命嗚呼了。

“你這麽容易動搖，是不行的。”

雷瀚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血壓下去，然後看著自己的兒子，緩緩說道:“你方才那一刀如果不頓，現在結果會完全反過來。”

霍一鳴結結實實一刀斬下來，雷瀚瀕死反擊，或可將霍一鳴重創，但現在死的就是他了。

“……”

霍一鳴回光返照，意識這時清醒一些，但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無力的搖搖頭。

雷瀚艱難喘息幾下，陷入沉默。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霍一鳴漸漸閉上眼睛。

雷瀚忽然開口:

“明同輝，你贏了。”

他的體內，艱難跳動的心臟，這一刻爆炸開來。

道道心血精華，被雷瀚送入霍一鳴體內。

接著便見道道血霧同黑霧交織匯聚，然後一起在霍一鳴的胸腔中，化作一枚全新的心臟。

這心臟轟然跳動起來，帶動霍一鳴血肉迅速蠕動，修複他胸前的創傷。

雷瀚徐徐收回自己雙手，霍一鳴漸漸清醒，詫異著看向對面的中年男子。

對方臉上先前不正常的赤紅消去，重新變得蒼白，隱隱透著一股青色。

仿佛死屍。

“你一心想要回長安，有殺我的功勞，或可在那裡立足，但還是要多加小心。”

雷瀚緩緩說道:“我死了，對長安來說，你便失去最大的利用價值，需小心明同輝兔死狗烹，斬草除根，這種事情，他乾得多了。”

說話同時，其身體漸漸失去力量支撐，從半空中向下落去。

霍一鳴下意識伸手接住雷瀚:“你……”

“不像我會做的事?”

雷瀚聲音漸漸低沉:“我也這麽覺得，但忽然就想起你當初還在繈褓裡的樣子，小小的，也不哭，反而看著我笑……”

霍一鳴張口想說什麽，但說不出話來，只知道將自身氣勁注入對方體內，希望能吊住對方的性命。

但努力半天，都只是徒勞無功。

“不必了，方才引爆炎黃，如果波及了老七、十一、十二妹，我也該給他們個交待。”

雷瀚輕聲道:“倒是你，切記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管跟誰動手最後關頭都不要手軟……”

他聲息漸漸微弱，直到最後徹底斷絕。

抱著他的霍一鳴呆滯不動，仿佛變成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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