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諸子當中，長子李宏和次子李宜，都有強大母族作為後援。

程氏家族同司徒氏家族，也都沒有保留，分別在兩人身上下了重注。

程氏家族受世子李宏所命出手，賠上程靜遠、程洛兩位第七境大儒在長安。

司徒家更不用多提，家主司徒錦聲陪李宜一起栽在長安城下。

除了李宏、李宜之外，唐王其他兒子，都沒有這麽強盛的母族。

第九子李穹，更是宮女所生，唐王諸子之中，素來不起眼。

不過不起眼，不代表沒夢想，母親身份低微，不代表李穹完全沒有未來。

不聲不響拉攏了玄一道支持自己，顯然李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但是，他能確保自己和玄一道有來有回，而不是完全變成對方傀儡嗎?

大明宮中，張東雲微微一笑。

他投影的烏雲先生，平靜看著面前二人:“難怪玄一道也參與進來。”

河西郡那邊，李穹和老王爺李棟統帥東唐大軍，和長安眾人糾纏，被壓在下風。

就在最近，忽然有玄一道長老帶領一眾弟子趕到，支援李棟、李穹等人，幫他們緩解長安方面帶來的壓力。

雖然眼下河西郡那邊還是長安佔據上風，但前進勢頭，再次受到影響。

“本觀只是配合九殿下，於唐王面前虛與委蛇，並無同長安為敵之心。”

玄一道長老梁禎說道:“冒犯之處，還望長安見諒，貧道此行，特為致歉而來。”

烏雲先生不為所動:“所以，接下來還要繼續冒犯，是嗎?”

一旁李穹府上的總管邢連德忙開口說道:“不敢，殿下與玄一道諸位，從未有過與長安為敵之心，相反，殿下遣老朽前來，是專門為了與長安和談。”

烏雲先生看他一眼:“代表他自己，還是代表東唐?”

邢連德答道:“殿下是以個人名義，秘密遣老朽來長安。”

“他份量未免輕了些。”烏雲先生毫不客氣說道。

邢連德、梁禎神色如常，並不動怒。

“先生有所不知。”

邢連德解釋道:“殿下不僅與玄一道眾位道長達成默契，在大唐之外，還另有奧援。”

烏雲先生並未刨根問底，反而微微點頭:“這還差不多，繼續。”

邢連德恭聲道:“大唐連番挑起戰端，對長安不敬，殿下一直深以為憂慮，可惜王上不肯更改初衷，殿下也沒有辦法。”

他抬眼同烏雲先生對視:“但如果大唐可以換一位君主的話，那長安和大唐之間，爭端相信回立即消弭……”

老者話未說完，就被烏雲先生打斷:“沒必要停止，勝負早已注定，東唐自取滅亡罷了。”

他語氣理所當然，像是在陳述已經擺在大家眼前的客觀事實。

一句話噎得邢連德有些不好接話。

“觀長安行事，並非濫殺之輩。”玄一道長老梁禎這時在旁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貧道相信先生也並非執意要看蒼生血流成河。”

烏雲先生淡然道:“老夫效法我家陛下，確實不嗜殺，但咎由自取者，亦從不會姑息。”

他目光掃過邢連德、梁禎二人:“心懷善意的朋友，老夫亦不會怠慢，既然李穹有此心，那麽談談也無妨。”

邢連德心中一喜，正要應聲，卻聽面前黑衣老人繼續說道:“不過，老夫不耐人傳聲，要談，李穹自己來長安見老夫。”

邢連德、梁禎面面相覷。

對方可能提出這一點，他們有所預料。

但真到了做回應的時候，卻不那麽容易。

李穹來長安，先不說長安會不會突然發難把人扣下，

光是唐王那邊風險就不小，萬一消息傳回王都陸陽城，被唐王知道，那這位九殿下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先生……”邢連德正斟酌自己措辭，卻見面前烏雲先生直接端起茶杯，分明是送客的意思。

潛台詞再明白不過:

李穹本人不來，沒必要繼續談下去。

邢連德、梁禎二人無奈，隻得向烏雲先生告辭。

他們悄悄溜出長安，然後換路前往河西郡，面見李穹，請李穹本人定奪。

河西郡漠陽府，邢連德與梁禎見到李穹。

李穹先招呼梁禎:“梁道長來了，快請坐，宋道長去慧延府了。”

“宋師兄那裡無妨，貧道和邢總管這次前來，是有事需要親殿下親自決斷。”梁禎回禮。

李穹聽完邢道榮轉述後，微微沉吟，然後一笑:

“好吧，那我就親自去一趟長安城，正好我也一直想親眼見識一下這座城池究竟有多神奇。”

邢道榮微微猶豫:“殿下，長安曾有過扣押使節的事……”

“那要動手，也是扣留你們二位。”李穹笑笑，然後神情認真幾分:“想要成就大事，繞不開這座長安城。”

他背負雙手，走到門外，望向遠方天空:

“不，應該說，感謝上天降下這座城池，既消磨了大哥、二哥的力量，也吸引了父王的注意。

位置也剛剛好，將來可以擋住西周，讓他們互相狗咬狗去吧。”

“殿下，您隱忍多年，這次恐怕有些冒險……”老管家仍有些不放心。

李穹點頭:“是冒險，不過隱忍就是為了等待機會，現在機會出現，就一定要抓住，為此冒些險也值得。”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登上那個位置，本就遍布荊棘，怎麽可能一點風險都沒有?”

邢道榮言道:“那老朽陪殿下一起去長安。”

“你留在這裡，替我做做假象，免得被人發現我離開河西郡。”

李穹言道:“煩請梁道長，和我一起再去一趟長安。”

“好。”梁禎頷首。

邢道榮當即幫李穹安排，準備替身。

李穹則在梁禎幫助下，悄悄離開漠陽府，一路出了河西郡東行，向長安城而去。

他們抵達秦州府境內後，悄悄聯絡長安城，吳瓊再現身，領著喬裝打扮的李穹二人進入長安。

李穹邊走邊看，親眼目睹長安景象後，心中反而猶豫起來。

之前判斷沒錯，長安很強，有這裡的幫助，他定然可以登上大位。

但也正因為長安很強，將來恐怕會成大患。

他預期中製衡長安的辦法，真的可以湊效嗎?

李穹心中思索。

不過，猶疑只是瞬間，下一刻這位東唐九殿下，就重新堅定自己的信念。

他同梁禎一起進入天樞殿。

張東雲投影的烏雲先生正在殿中等著他們。

“晚輩李穹，見過前輩。”李九殿下執禮甚恭，不以身份為傲，而是用江湖上晚輩見前輩的方式同烏雲先生見禮。

“免禮。”烏雲先生似乎也很好說話:“坐吧。”

待李穹二人落座後，烏雲先生問道:“之前聽你的手下人提過，你在東唐以外，另有準備?”

李穹點點頭:“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晚輩在西楚有些關系。”

西楚王朝，位於西周王朝疆域以南，東唐西南，境內同樣高手如雲。

“原來如此。”

烏雲先生點點頭:“李玄心雖然年齡已過八十，但按照壽命，還有幾十年好活，你想要登上東唐國主之位，具體打算怎麽做?”

唐王李玄心乃第九境的高手，踏上修行路，一般都可延年益壽，但武道與儒家相對例外。

走這兩條道路，即便達到第九境的高度，壽命仍然有限，大約一百五十歲左右就壽終正寢，只是相對而言，不會那麽早衰老。

“儒家雖說子不言父過，但晚輩再不願意，也要承認，家父許多決定有欠妥當。”

李穹徐徐說道:“長此以往， 於國有害，需請他老人家退位才行。”

烏雲先生哂然一笑:“老夫不覺得李玄心會願意。”

“所以，晚輩特來懇請長安相助，同我一道，請家父退位。”李穹言道。

“須知生死有命。”烏雲先生語氣平淡。

李穹沉默，片刻後重新開口:“刀槍無眼，有時候是沒辦法的事。”

“刀槍無眼，可是老夫有眼。”烏雲先生忽然笑了笑。

他這一笑，李穹、梁禎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烏雲先生微笑看著二人:“廢黜李玄心，有我長安出手足矣，西楚那邊，讓他們安靜待著吧，以楚攻唐，你便是登基，名聲也不好聽，不是嗎?”

李穹心跳差點漏了半拍。

然後烏雲先生話還沒完:“西周，就更不必了。”

李穹聞言，心頭微微發沉。

他正是要以西周、西楚兩大王朝，未來牽製長安，互相製衡，他在陸陽城才能坐穩江山。

不過，心中轉著這樣的念頭，李穹面上不露聲色:“這個自然，晚輩當然信得過前輩和長安。”

話雖這麽說，但真到了行動的時候，自然會瞞過長安，叫西楚王朝後發製人。

然而，李穹這時卻見烏雲先生臉上笑容消失:“坦誠，是我們今日談話的基礎，你言語間不盡不實，是來消遣老夫嗎?”

李穹一驚:“前輩容稟，晚輩絕無此心……”

他怎都無法理解，對方為何突然翻臉。

然而，不給他多解釋的余地烏雲先生已經一伸手，漫天烏雲出現，籠罩李穹、梁禎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