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坐上一輛出租車,向城市方向而去。郭淮望著與中部城市截然不同的風光景致,發出了感慨,“這是桂城啊。”
“對,桂城!”胖子導演的聲音,充滿了誠摯,“這是我們揚帆起航的地方。”
“希望……”
郭淮口中說著希望,眼中也透著希望。
不過他轉頭,瞥了胖子導演一眼,“認識你這麽久,我從來不知道,你認識前途無量的大導演。”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胖子導演有幾分得意,“想當年,我跟他可是睡一個被窩的,他拍短片的時候,還是我給他扛的攝影機。最貧困,最潦倒的時候,他還要向我借泡麵度日呢。”
“所以他成功了。”
郭淮問了一個扎心的問題,“你呢?”
“……”
胖子導演摸了摸心窩,表情不好看,狠狠瞪了郭淮一眼,“我是時運不濟。”
“哦。”
郭淮不置可否。
這神態,讓胖子導演恨得牙癢癢。
他絕對沒看錯,這家夥瞧不起他,如果不是看在這家夥,還有點兒本事的份上,他絕對絕對絕對……
叮!
倏地,司機師傅提醒,“兩位,青紅文化到了。”
出租車緩緩停下。
兩人打了個激靈,透著車窗望出去。
只見在旁邊,一棟大廈出現在眼前。寬敞的門口,一些人進進出去,不算熱鬧,但也不冷清。
青紅文化的logo,就懸掛在牆壁上。
漆金大字,一目了然。
兩人有些激動,差點忘記了付錢。
還好……
在出租車司機的教育下,兩人深刻檢討了自己,扔出了兩百塊錢之後,就直接下車,匆匆而去。
那一句不用找了,讓司機在風中凌亂。
呸,打車費,明明是204。
找個鬼啊。
司機搖頭,懶得跟兩個神經病計較,直接開車走了。
另外一邊,郭淮與胖子導演,也來到了青紅文化公司的前台,求見余念。
“請問有預約嗎?”前台妹子溫婉微笑。
“有,有。”
胖子導演連忙報上自己的名字,“我姓杜,杜長風。”
前台妹子翻了翻記錄本,笑容更甜美了,“哦,原來是杜導演,請前往三層,藝人中心!”
“好的,謝謝。”
杜長風笑開了懷,得意瞥了郭淮一眼。
看到了沒有,這是牌面。
郭淮沒理會,他現在盡力壓製住自己的激動,帶著朝聖的心情,跟著杜長風走上了電梯。
一、二、三!
叮!
電梯門開了。
這個時候,看似淡定的杜長風,也忍不住哆嗦了下。
沒辦法,就算他跟余念,認識了十幾年。當年在影視城,兩人合租了一年,大家一起討生活,也算是患難之交。
可是第二年,余念就憑借獲獎的短片,進入到山海歷練。
而他呢,又繼續影視城混,從場記乾起,到劇務,再到副導演。最終得到金主的賞識,拍了一部網劇。
垃圾網劇沒火,但是賺錢了。
金主繼續投資,拍了兩部三部四部……
轉眼之間,這麽多年過去。
余念已經是舉世矚目,世界級的大導演。而他呢,念舊是別人眼中,不入流的網劇小導演。
身份差距之懸殊,絕對是天壤之別。
他為什麽,要把郭淮拉來。
一方面是知道,郭淮有本事,是個好幫手。
另外一方面,何嘗不是怕……
找人來壯膽。
盡管這些年來,他跟余念也沒斷了聯系。但是隨著余念的不斷成功,在影壇嶄露頭角再一飛衝天。
相比之下,他還是一事無成。
他心裡難免不是滋味,主動減少了與余念的聯系。不過逢年過節,他還是收到了,來自余念的問候短信。
這更讓他慚愧。
同時忐忑。
他心不安。
特別是他昨天,收到了余念的信息,讓他來青紅文化一趟。
盡管沒說什麽事情,但是他敏感的內心,已經隱隱約約之中意識到怎麽回事了。
但是他又擔心。
不知道這送上門來的機會,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
思慮萬千,心情焦躁。
旁邊。
郭淮的心情,卻比較純粹。
畢竟收到短信的是杜長風,與余念有交情的是杜長風,與他沒有什麽關系。
所以他還算淡然。
現在的激動,純粹是由於朝見偶像的心態。
是的,余念是他的偶像。
當然,最近才是的。畢竟在郭淮看來,《超體2》的一些鏡頭,完全不遜色於《銀河巨艦》。
如果說,洛天幕是一座巔峰,那麽余念絕不是第一個攀登者,但是在郭淮看來,余念肯定是最有希望邁過頂峰的人。
對此,他非常敬佩,心悅誠服。
“到了!”
走到長廊,藝人中心,就在眼前。
一道鋼化玻璃門,擋住了兩個人的去路。模糊的磨砂,阻隔了他們的視線。
不過在隱隱約約之中,他們聽見了裡頭,有人在聊天。
具體在說什麽,兩人也沒有心情分辨。
一瞬間,兩人對視了一眼。
怎麽辦?
推開啊。
要麽叫人?
還是敲門?
兩個人以眼神,默默在交流。
“咳!”
冷不防,在他們的身後,有溫和的聲音傳來:“你們是余念的朋友吧?”
兩人自然受到了驚嚇,急忙回頭看去。然後,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啊,周牧!”郭淮失聲叫喚。
相比之下,杜長風世故多了,急忙扯了郭淮一把,肥臉堆起了笑容,點頭哈腰道:“周老師好,我們來找余、余……導的。”
“進去呀。”
周牧笑了笑,推開了玻璃大門,直接叫道:“老余,你的朋友來了。”
杜長風與郭淮,急忙跟在了周牧身後,戰戰兢兢走了進去。
寬敞的空間,溫馨風雅的擺設,還有明亮的自然光。最重要的是,錯落擺放的沙發上,坐了兩三個人。
其中為首的,自然是余念。他聽見聲音,立即站了起來,目光掠過了周牧,落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稍微猶豫了下,余念的視線,就定在了杜長風臉上。
一抹笑容綻放。
“長風!”
他走上前,拍了拍杜長風的肩膀,順手摸了摸他圓滾滾的肚皮,調侃起來,“幾個月了?”
“……滾蛋!”
杜長風松弛下來了,也露出了笑容,“把你的爪子挪開。”
“哈哈!”
男人之間的交情,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
越是客客氣氣,越是容易隔閡。相反,無拘無束的笑鬧,更容易拉近距離。
談笑了兩句,余念的目光,轉向了郭淮。他略帶好奇,隨口問道:“長風,這位是?”
杜長風連忙解釋,“郭淮,我的攝影師,他是……”
“不必說了。”
余念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打量著郭淮,“我知道你。”
郭淮一怔,然後苦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嗎?不過能讓大導演知道我,這是我的榮幸。”
“……你不錯。”余念笑了,伸出了手掌,“行業中像有這麽有勇氣的人不多了。”
郭淮愣了愣,在杜長風的推碰下,眼眶忽然一熱,連忙握住了余念的手掌,聲音不自覺多了幾分乾澀、顫抖,“人家說,這不是勇氣,而是傻。”
“公道自在人心。”
余念冷笑,“有的人,以為堵住幾個人的口,別人就不會知道真相,卻不知道欲蓋彌彰,反而露出了馬腳。”
“你們在說什麽呀?”
旁邊,周牧沏了一壺茶,招呼幾個人過來。
幾個人圍過去,杜長風接過周牧遞來的茶,有點兒受寵若驚,“謝謝周老師。”
在他的感觀中,就算余念成了大導演,也畢竟有交情在,所以很容易平複心情。
相比之下,周牧這個新晉巨星,給他的壓力就大了。
“不用客氣,也沒必要拘束。”
周牧微笑道:“你過來之前,余念跟我說了,你很有才華,就是缺少了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恰好,青紅文化,可以給你提供這個機會。”
周牧直言不諱道:“今年青紅文化,準備投拍三部電影,其中一部已經有著落了,還剩下兩部電影沒決定導演。余念推薦了你,他覺得你可以勝任。”
早有預料……
杜長風覺得,自己應該很鎮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拿著茶杯的手顫抖得厲害,茶水差點灑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看了余念一眼。
余念眼神堅定,點了點頭。
杜長風更激動了,他想到了當年。兩個人提了一箱啤酒,坐在牆壁漏風的出租屋裡,就著一盤花生米,從下午喝到晚上。
喝上頭之後,兩個人互相許下了諾言。
以後誰發達了,一定要拉對方一把。
杜長風還依稀記得,余念更是口出“狂言”,要以洛天幕為目標,把他乾翻踩在腳下。
現如今,余念沒乾翻洛天幕,卻一步一步,朝著這個目標堅定不移的前進。
而是他呢?
自己的願望,究竟是什麽來著?
杜長風陷入回憶中。
對了……
他要拿獎,拿名爵獎,最佳導演。他要拍文藝片,成為最牛逼的文藝片大導演。
可是……
現實逼得他,不得不低頭屈服,去拍垃圾網劇。午夜回首,他的心裡何嘗不是針扎刺痛。
不知不覺中,他迷失了嗎?
還是說,他不是敗給了現實,而是敗給了自己。
他罵郭淮是懦夫。
或許,他才是真正的懦夫。
不忘初心,卻不敢行動。
他害怕失敗。
患得患失。
……
杜長風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
一張紙巾遞了過來,另外還有余念的聲音,“別哭了,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很辛苦。”
“畢竟上有老,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經常生病住院。下有小,兩個小孩要養,拖家帶口吞金獸。”
余念安慰道:“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拋棄一切,追求藝術。拍網劇,也是迫不得已。其實你拍的網劇,我也看了……”
“怎樣?”
杜長風捂著眼睛,有幾分期盼。
“嗯……很垃圾。”
余念沉吟片刻,最終決定說實話,“我閉著眼睛胡亂拍,都應該比你拍得好。”
“……”
杜長風很想把鼻涕眼淚甩過去。
混蛋,就不應該指望,這個面癱會安慰人。
“哈哈,也不能這樣說。”
周牧笑了,公允道:“雖然垃圾,但是比其它渣滓,還是有一點可取之處的。比如說……”
杜長風連忙看過去,充滿了期待。
周牧是巨星沒錯,卻也是行業中的優秀導演啊。他應該可以看出來,自己拍的網劇中,隱藏了一些閃光點。
“比如說……”
周牧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鏡頭還是不錯的,自帶美顏效果。”
杜長風自閉了。
旁邊的郭淮,則是露出笑臉,“謝謝,謝謝周老師誇獎。”
“哦,原來是你的功勞。”
周牧作恍然大悟狀。
“哪裡,哪裡。”郭淮擺了擺手,笑容更燦爛,“主要是化妝師燈光師也配合得好。”
杜長風在磨牙,如果不是地方不對,他絕對衝上去,讓郭淮知道他兩百斤的肉不是白長的。
“好了,不開玩笑。”周牧收斂了笑容,輕輕的一招手,自然有人把一個文件夾遞了過來。
他把文件夾,推到了杜長風面前。
“這是劇本。”周牧淡聲道:“你覺得要多久,才可以拿出一個詳實的拍攝方案來?”
杜長風彈跳而起,驚喜交加。
他吞了吞喉嚨,顫抖的聲音發澀,“十天……不,一周。你給我一周時間,我保證完成任務。”
哪怕不吃不喝,不眠不體,他也要搞定。至於劇本是什麽內容,他根本不去關心,也不打算問。
機會擺在眼前,就該牢牢抓住。
“好, 我等你。”
周牧微笑,揮了揮手。
“謝謝周老師,謝謝……”
杜長風連連鞠躬,忽然看了余念一眼,卻什麽也沒說。有些事情不需要掛在嘴上,自然會銘記於心。
緊接著,他連招呼也不打,就拉著郭淮走了。
周牧也沒打算送,他喝了口茶,笑眯眯道:“老余,你覺得你這個朋友,真的能行嗎?”
“我相信他。”
余念的臉上,也帶著一點笑容,“如果在今天之前,我還有幾分疑慮的話。那麽剛才,我確信無疑……他還是當初的他,沒變!”
“嘖!”
周牧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那個郭淮,又是怎麽回事呀,似乎又有什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