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藕鯽魚湯，來咯！”

　隨著最後一道湯品上桌，亭外片片雪花落了下來。

　妞妞拍了拍小肚子，這是她吃過最飽最香的一頓飯了，沒想到這個大哥哥不但人好，家裡的飯也好。

　靈兒感覺自己遇到了對手，沒想到這個小妹妹，飯量居然和自己都有一拚，看她面前魚骨上沒有一絲肉沫，肯定是個勁敵。

　今天的雪下的沒有上次大，但因為天氣寒冷，融化的比較慢，不到一刻鍾，大地就被染上了白色。

　見此，蘇瑾心中平添了幾分歡喜，心中記起了一段古文正好可以概括眼前此景: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全文他已經記不清了，不過見識到曾經幻想過的一幕，自是喜不自禁，就連搜索一下全文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原文似乎是說的西湖湖心亭，於此處毫無關系，蘇瑾也不願改幾個詞語牽強附會改一篇敘事雜文出來，平白破壞了心情反而不美。

　之前注意力都在美食上面，現在才發現酒已溫熱，蘇瑾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找一根一木棍，將那幾顆花生翻了出來。

　花生皮有些地方已經焦黃，連忙剝開一個，發現裡面烤的正好，紅色薄皮輕輕一捏就掉了下來。

　見桌上眾人都看著自己，蘇瑾也不好意思獨食，隻好分了……一人一顆。

　不是他小氣，只是小布袋中花生太少，每人只夠分得一顆。

　妞妞接過一顆，松了口氣，暗自慶幸，還好只有一顆，要不然肚肚裡就放不開了。

　凌霄老道吃下一顆，眼睛一亮，感覺自己的佐酒小菜又可以加一道了。

　白發老者則是笑道:“果然書本不可盡信，書上說這千歲子，殼中有肉如栗，味亦如之。今日食之，與栗截然不同啊。”

　“各有千秋而已，若取栗以熱糖炒熟，或是加老母雞做一道栗子燒雞，滋味也是不差的。”

　佛印和尚趕緊偷偷記了下來，如今城中已有不少賣栗子的，回去正好試試。

　“於吃這一道，小友當是老朽平生僅見啊，這桌上菜品，已是世間少有了。”

　蘇瑾不敢居功，微微一笑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小子不過是效仿先賢而已，當不得老先生誇讚。”

　“小友對這《論語》也有研究?對這美食也要引經據典嚴格要求?”

　“哈哈，先賢所言自然有其道理，不過能學到幾分，就要看自己造化了。千人讀論語，便有千重感觸，小子不求修身治國平天下，心中所愛，這美食便是其一，故而對此記憶深刻啊。”

　兩位老者聽了卻心有感觸，對視一眼，歎道:“千人讀書千條道，此言大善啊，上次老夫要下廚烹飪，竟有學生勸我說君子遠庖廚，何其可笑！”

　“那老先生是如何做的?”

　“自是痛斥一番，這等肆意曲解聖人之言之徒，若是入朝為官，端是百姓之禍啊。”

　蘇瑾讚歎一聲，這老先生果然不是腐儒，可惜像他這樣的儒生不多啊。

　另一個少言寡語的老者開口道:“若是孔夫子在世，恐怕會被現在這群徒子徒孫氣死了。”

　須發皆白的老者卻打趣道:“孔老夫子在世，或許會被儒家弟子當成異端呢，《論語》雖是記載的夫子良言，可夫子卻讀不懂這《論語》啊，哈哈。”

　也不知這兩位老者是何人，竟然拿孔老夫子打趣，若是被儒家弟子聽到，怕是會被罵死吧?

　如今孔家已名聲不顯，可儒家依然是文道正統，儒家對天下的貢獻不可謂不大，只是做的荒唐事也同樣不少。

　笑鬧幾句，白須老者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對於孔家和孔夫子，或是儒家經義有何看法?”

　“小子年幼，書都沒能讀上幾本，哪敢隨意評定聖人。”

　“無妨，今日借著酒意暢所欲言便是，就連夫子都可拜七歲幼童為師，又怎會在意你對他的評定，且今日就算你對夫子不敬，也是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外人怎會得知?”

　蘇瑾哪有什麽看法，他哪裡讀過多少儒家經義，不過話不能這麽說，自己讀書少也不能表現出來，隻得隨意說幾句。

　“那小子就鬥膽說幾句，如今孔家如何，小子並不知曉，但從之前其大肆吞並良田，為禍鄉裡的舉動來看，簡直是給老夫子抹羞，但這不代表所有的孔家子弟都是惡人，或許真有繼承了夫子德行者也未可知。”

　蘇家行事準則第一條:話不能說滿，哪怕說的不對，也留有余地，不會被打臉。

　兩位老者撫掌而笑，連連稱善。

　“至於儒家經義，小子多是不求甚解，若是有言可以當做人生至理，自然謹記。但儒家經義並非夫子所書，有些許曲解之處，小子也只是一笑而過。”

　蘇家行事準則第二條:不要拿你的愛好挑戰別人的專業。

　這兩位一看就是飽讀詩書之輩，在這方面肯定不能和他們比，但自己剛剛的話，孔老頭在墳裡跳出來也沒法說不行，他自己還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呢，我覺得不對的地方就是不學你的你怎麽辦?

　老者哈哈一笑，也不作評定，而是道:“那你對夫子有何評價?”

　“對於聖賢，小子自然只有敬仰之情，夫子自然是我被讀書人的榜樣。”

　蘇家行事準則第三條:對於別人的偶像，若是當面，誇就完了。

　“你倒是滑頭， 不過這可不行，你這後兩個問題說了簡直像是沒說一樣，哪有這樣敷衍的?”

　蘇瑾無奈，隻好道:“那小子鬥膽一言評定，也是我輩讀書人奮鬥的目標。”

　“是何良言?”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場中為之一驚，兩位老者也斂去了笑容，仔細品味，許久才道:“公子所言極是啊，此言足矣概括夫子，我輩讀書人，誰不對此心生向往啊。”

　這句話是蘇瑾的本家所作，潮州韓文公廟碑上，碑文第一句便是這個。

　或許有人打眼一看，覺得這句話是在罵人，但找個讀書多的解讀一下，就會驚為天人。

　然而在兩位老先生對蘇瑾所言驚歎時，卻沒想到當事人卻對此志不以為意，他心中所願，乃是美食與……

　嘖嘖，庸俗，還是不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