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速度極快,哭聲剛想起,已整個撲倒在安奇生身前,保住大腿就是一陣哭嚎。
其狀之慘,聞之流淚,見者心酸。
讓後腳牽著驢進來的喬乞兒聽的直嘬牙花子,腮幫子發酸。
這老頭子也太能哭了......
“......”
安奇生眉梢跳了跳,沒有做聲,等到這小老頭哭聲降低,方才長歎一口氣,道:
“還活著幾個?”
這,卻是前身遺留下來的麻煩了。
前身出身‘混一門’,是混一門的掌門嫡傳末徒,因其天賦一般,百多年方才入道,並不是下任掌門的人選。
多年來,都在世間行走,少有回門,之前回去一次,卻發現其師重創。
不得以,方才冒險進山,要取那千年老妖的樹心為其師延壽。
然而,這只是前身自以為的而已。
以道一圖窺探到其命運軌跡的安奇生,能從其中看出更多的東西來.......
呼~
哭喊聲戛然而止。
小老頭這才抬頭,寬大的袖子擦去涕淚,老淚縱橫:“就,就剩下老奴和大花了.....”
“啊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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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驢適時抬頭叫喚了一聲。
一人一驢,皆是眼巴巴的看著安奇生,愁容慘淡。
“先起來,坐下慢慢說。”
安奇生扯了扯袖子,沉聲道。
面前這四尺不到的老頭,叫做公羊焱,是混一門的內務總管,年近三百,壽元枯竭。
雖入道多年,可年老體衰,精力衰退,已沒有凝成大丹,真正踏足修行的可能了。
在他看來,至多不過有七年好活。
“門,門主。你,你的眼,你的眼睛。”
公羊焱剛止住哭聲,抬頭就看見安奇生黑洞洞的眼眶,駭的一屁股跌坐在地,手都顫了起來:
“您,您的修為,您的修為哪裡去了?”
公羊焱又急又驚,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急的眼珠都泛紅了。
同時,也心驚於‘門主’的冷靜。
遇到這般重創挫折,竟絲毫沒有頹唐。
“出了些岔子,不礙事。”
安奇生不以為意,轉而問道:“焱老,門中到底出了什麽事?”
“唉。”
公羊焱長歎一聲,整個人又顯得蒼老了幾歲,嘴唇顫抖著:“混一門,已經不存在了.......”
“我混一門的祖師,最早是安寧府主‘平波樓’的門人,後脫離‘平波樓’開辟了我混一門。可哪怕師出同門,平波樓對我混一門仍有莫大的敵視.......”
公羊焱情緒起伏極大,顯然無法釋懷,言語之中帶著驚懼,以及一抹徹骨的仇恨:
“老門主之傷,就是平波樓的掌門大弟子‘林白眉’所為.......在門主為老門主尋藥外出的第三天,一夥神秘人來襲,一戰,山門盡毀,門人盡數被殺的乾淨!”
“出手的,必然是平波樓的人!”
公羊焱聲音沙啞,氣息卻有些不穩,身後不遠的喬乞兒隻覺眼前一黑,寒意徹骨,險些跌倒在地。
“是嗎?”
安奇生瞥了一眼公羊焱,雖無眸子,卻讓後者有著一種被看透身心之感。
“老奴,老奴那時正在外奔走采買,回山之時,就看到滿目瘡痍。在掩埋門人屍骨之時,見得奄奄一息的大花,以及老門主傳位於您的令書......”
公羊焱有些急了:“老奴生怕您也被害,方才祭了‘一線牽’匆匆趕來。門主,您可不能懷疑老奴啊。”
公羊焱又氣又急,且心驚於安奇生的淡定。
安奇生不語,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公羊焱。
隨其念動,心中已騰起一枚若有若無的元神烙印。
相比於一面之詞,他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怪物先生,這小老頭沒有騙你,不過也沒有說實話。”
早在兩人進門之前就沒入安奇生心海之中的三心藍靈童已掃過這烙印,搖頭不已:
“這老頭分明沒幾年好活了,卻還這般貪財?哪裡什麽都無了,混一門留下的一些東西,可都在他懷裡藏著呢!”
“焱老起來吧。”
安奇生起身將這小老頭攙起,示意他坐下,方才道:“混一門與平波樓雖彼此仇視,可上千年都無大規模衝突,滅門之事,或許還有其他隱秘在其中。”
“嗯?”
公羊焱愣住了,看著安奇生,像是頭一次見到他一般:“鴻,鴻玄!那,那可是養你的山門,師尊,你,你竟然為平波樓開脫?”
這一下,公羊焱氣壞了,門主也不叫了。
他無法理解,往日裡性格火爆的鴻玄怎麽會變得如此的冷靜,甚至讓他都有些心中發寒。
安奇生仍是平靜,情緒也無太大起伏,他雖入主此身,也不排斥為其做些什麽,償還廬舍之恩。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要全盤代入前主。
莫說前主身死魂滅,即便記憶猶存,也影響不了他的情緒。
是以,他隻淡淡瞥了一眼公羊焱,就自顧自的開口了:
“大周帝朝,分封諸宗以治世,七十二道,六百大洲,數萬府城,如蜘蛛結網,施加威懾於天下,令所至,無不遵從.......”
大周,毫無疑問是一尊俯瞰天地的龐然大物。
混一門也罷,群星門,平波樓也好,乃至於天罡門,梵武道這般強橫宗門,皆是組成大周的一份子。
不可或缺,卻也微不足道。
“你.....”
公羊焱余怒未消:“這,這人盡皆知的事,你說來幹什麽?”
‘我就不知道......’
喬乞兒默默的回了一句,卻沒敢搭話,靜靜的聽著安奇生開口。
“焱老可莫要忘了。除卻帝庭萬載不易之外,包括梵武道在內的所有宗門,上下之定,非是永恆不變!”
安奇生語氣平緩,公羊焱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有些驚疑不定:“萬法朝宗?”
安奇生點頭:“不錯。”
帝庭收攏天下宗門,以分封治世,一個個大宗門成為封疆大吏,這樣的體制,安奇生也是頭一次得見。
然而無論什麽樣的體制,若無晉升之機,終難長久維持。
大周的晉升之道,就在於‘萬法朝宗’大會。
這一日,是大周祭天之日,也是諸宗角逐,分高低上下之日。
“距離八百年一次萬法朝宗的到來,已只有二十四年了。”
安奇生複又坐下,輕輕一歎:“大會之前,群魔亂舞,有些事,卻是說不清的。”
八百年一次的萬法朝宗,大周祭天,對於有心人而言,太過重要的。
這一點,即便沒有希應情,黑白二人的元神烙印他也猜的出來。
更不必說,從這三人的元神烙印之中,他看到了許多常人不得而知的事情。
“可,可我混一門,本無爭奪之心,也無爭搶之力啊......”
公羊焱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搖頭反駁:“老門主斷不會如此不智。”
雖然理論上任何持有大周敕封的宗門都有資格參與府、州、道,乃至諸王之爭。
然而門檻無形,如混一門這般連凝成大丹的修士都隻二三人的小宗門,根本沒有資格參與進這般大事之中。
“是或不是,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所驗證了。”
安奇生卻無意過多解釋了。
他緩緩躺在搖椅之上,揉捏著眉心,舒緩眼眶傳來的刺痛,輕聲道:
“斬草除根的道理,鄉間小民都懂。滅了混一門的那些修士,沒道理不懂......”
唰~
公羊焱猛然站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目露驚恐:“門,門主的意思,是他們故意不殺我,就是為了......”
公羊焱如遭雷殛,隻覺身軀徹骨冰寒,嘴唇都變得青紫。
他只是年老體衰,並不蠢,很快想到了這個可能。
“若是這樣,若真是這樣......”
他嘴唇顫抖,一句話沒說完,猛然轉身,牽住目有驚恐的大花驢,就要離開。
卻被安奇生開口喚住:
“焱老此時走,又怎麽來得及?讓人各個擊破,混一門,就真個無了。”
噗通!
公羊焱身子一搖,跪倒在地,忍不住老淚縱橫:“門主,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這讓我如何有臉去見老門主......”
這一哭,卻又止不住了。
他本也不是多堅韌的人,之所以能修成入道,多是因為其是混一門老門主俗世的家仆,被其照料點撥。
如若不然,也不至於入道近乎三百載都凝不成大丹。
遭逢厄難本已心神俱疲,此時聞聽自己極有可能害的混一門徹底滅門。
一時再也忍不住,哭嚎幾聲,竟是直接昏厥了過去。
直嚇的身後的大花驢變了臉, ‘昂兒’‘昂兒’的叫個不停,喬乞兒一時不察,差點被驢騎在身下。
一時間,院子裡雞飛狗跳,好不吵鬧。
“心境,真個與年歲無關。”
安奇生揉捏眉心,有些頭疼的擺擺手,示意牽著大花驢,一臉驚魂未定的喬乞兒將這小老頭扶進屋子。
自己卻是一伸手,從這小老頭的懷裡掏出一枚巴掌大小,上布滿諸多不知名花紋,符籙的古樸銅鏡。
這枚銅鏡,卻是混一門的法寶‘微塵鏡’,其中別有洞天,卻正放著混一門殘留的一些東西。
麻煩都接了,遺產自然沒道理不留下。
“噗~”
大花驢低下頭,打了個響鼻,銅鈴也似的眼睛緊緊盯著安奇生。
涎水下流,足有三尺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