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間,三大壇安西燒春被打開,倒於席間眾人的杯盞中,因為窖藏的時間已有數月,這批安西燒春的味道沒有沈光當初在延城時初次拿出來的那麽味道衝鼻,而白酒特有的那股濃鬱酒香更是叫眾人嘖嘖稱奇。
“好香的酒,某平時吃的龍膏酒也沒這等香味!”
“這……酒,真是夠勁道!”
宴席中,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對於那些大胡商來說,安西燒春這等烈酒便是下金蛋的母雞,安世貴能看到的好處,他們自然心中清楚無比。
最初他們逗留於伊吾縣,除了想巴結白孝節這位龜茲大王外,另外也是為著這安西燒春一事,只不過誰都沒想到那位龜茲大王明言這安西燒春乃是這位沈郎君的產業,他也做不得主,所以他們才停留至今。
喝過安西燒春後,這味道雖然未必人人喜歡,可是那些大胡商們看著伊吾縣那些本地豪強和伊吾軍的將校們喝酒時那兩眼放光的模樣,自然清楚這等烈酒對於安西北庭以及四周遊牧部族的吸引力。
把這酒給他們,他們能榨乾那些遊牧部族所擁有的良馬!
坐在上首的李守忠端著酒盞,並未像他那些手下那般粗魯地牛飲,而是輕輕抿了口後,感覺著那股上頭的酒勁,朝沈光道,“沈郎這酒雖好,但是太烈了些,某麾下那些廝殺漢,若是不加節製,必定吃酒誤事,看來回去後某還得好生教訓教訓他們。”
話方說完,李守忠方自飲下了酒盞中剩下的酒液,俄而面色通紅,然後長舒一口氣道,“痛快,這等才是我輩武人該喝的好酒!”
這時候,白孝節自是舉杯道,“美酒當前,豈能無樂,諸位暫且肅靜,且聽聽沈郎所作之曲,若是諸位覺得某言過其實,這十萬貫便當是某陪給大家的謝禮。”
為了幫沈光揚名,白孝節很是舍得,隨著他的話語,幾名宮人抬著價值十萬貫的金銀銅錢擺到前方,不過來參與宴會的眾人裡,除了伊吾軍的那些將士目光火熱,那些大胡商和豪強們都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十萬貫聽著很多的樣子,可他們又不缺錢,更何況真的分潤下來,兩三千貫的小錢,哪個看得上眼!
李守忠頗為意外地看了眼身旁神情沒什麽變化的沈光,不禁猜測起沈光和白孝節的關系來,雖然他聽說沈光對這位龜茲大王有贈曲的情誼,可是也不至於做到這份上!
“大王慷慨!”
席間裡,自有人呼應起來,尤其是那些伊吾軍的將士,全都盯著那些金銀銅錢,面露貪婪,實在是他們在軍中日子可稱不上多富裕,兩三千貫於他們而言可是筆大財了,一時間他們心裡倒是有些希望那曲子還是莫要有傳聞中那般好聽就是。
“都莫要吃酒了,且安靜聽曲,哪個要是做了醉狗,胡亂評判……”
李守忠太了解自己那群部下,一個個心黑手狠不要面皮的,倒還真有那等夯貨為了點區區錢財就敢胡說八道的。
聽到自家都督的言語,宴席中的伊吾軍將士裡有好幾人都是臉色變了變,然後訕訕地放下手中酒盞,一個個都老實地很。
這時候眼見宴會突然安靜下來,那早就準備好的龜茲樂工們,終於開始了演奏,他們合奏《象王行》已有月余,自是爛熟於胸,當吹金的響聲奏響時,滿座的賓客都是吃了一驚,但隨後那響起的旋律便死死地揪住了他們的耳朵和心神,再也無暇它顧。
就連李守忠亦是聞之失神,軍中是有鼓吹的鬥戰之樂的,他過往在長安時也曾有幸在宮中聽過《破陣樂》,本以為那已是天下最一等一的軍樂,卻不曾想還有堂皇大氣更為勝之的曲子,尤其是當後面蒼涼的胡琴聲響起時,卻偏偏叫他有種長安就在眼前的感覺。
“大唐,……長安……”
那位坐於席間,一直沒什麽聲音的杜縣令更是啞然失語,口中癡癡道,而在他下首那兩位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河洛士子更是面色緋紅,他們萬萬沒想到在北庭這等偏僻之地,竟然能聽到如此極盡大唐盛世氣勢的曲子。
不獨兩人,就是那位杜縣令也覺得胸有卻壘,不吐不快,可是想做詩文,但是卻難以提筆,“這等曲子,也只有李太白才能為之賦詩以記其聲!”
一曲既罷,悠然歎息聲中,杜縣令舉杯朝沈光道,“某為大唐能得此曲,敬沈郎!”
“敬沈郎!”
在座眾人裡,稱得上聲文學之士的都是紛紛隨之應和,就連李守忠這位伊吾軍都督亦是舉杯相賀,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那位龜茲大王會那般舍得了,這等曲子獻於聖人禦前,又豈止是區區十萬貫能換來的!
“諸位,沈光何德何能,此曲乃是天成,不過是假某之手,獻於我大唐聖人,以賀這煌煌盛世!”
沈光舉杯而起,口中沉聲說道,然後面向東方,“此杯,某與諸位同飲,願我大唐盛世永固,陛下之壽三千霜!”
“陛下之壽三千霜!”
李守忠拊掌而道,同時亦是起身舉杯,他沒想到這位年輕的沈郎君竟是這等能言善辯,就衝他這份長袖善舞的本事,此去長安想必會簡在帝心, 討得聖人歡喜,想不到安西之地竟然出了這等人才,那高仙芝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此時宴會間眾人全都是爭先恐後地起身舉杯,高呼,“聖人之壽三千霜!”
這祝酒聲中,沈光一口飲盡杯中酒液,然後只見遠處的黑色夜幕中,有一點火光亮起,刺破長夜,隨即那點點火光相繼亮起,竟是衝著他們的方向蜿蜒而來。
“是烽火!”
“是北面的烽火。”
場中有伊吾軍的將士高呼出聲,李守忠身旁,杜縣令和伊吾縣的屬官都是勃然色變,自從當年庭州大戰後,後突厥一蹶不振,他們便再沒見過烽火在伊吾城外亮起。
“哈哈哈……”
長笑聲中,李守忠扶刀看向四周眾人,“去歲回紇並拔悉密及葛邏祿攻殺後突厥,複又斬白眉可汗獻於聖人,我北庭軍未得軍功,上下為之鬱結不已,不曾想今日這些苟延殘喘的余孽敢冒犯我大唐天威,吾當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