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現在是七月初七，七世怨侶聶小倩和寧采臣再一次死別的日子，今天白天，市面上的九孔針，五彩線都賣瘋了。

　　宮中，無數的宮女開始在牆角，草叢裡，水塘邊，滿世界的抓蜘蛛，她們會把蜘蛛放在小匣子裡，到時候第二天早上打開看結網稀密，以為得巧之候。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

　　而菊下樓也特別推出了七點七折的讓利酬賓，還有七夕特別套餐都賣瘋了，不少老顧客都大讚菊下樓的杜掌櫃真是吾等女子的貼心人，不惜賠本也要與吾等共慶七夕。

　　甚至她們都不好意思多買，小費也給得特別的多。

　　關於這一點，李南的一系列節日促銷操作再次讓杜靜伶和露心娘子大開眼界，甚至生出由衷的恐懼來。

　　“先生”太可怕了，簡直算盡了人心！

　　所謂七點七折的商品，其實只是一個幌子，表面上看酒水小食都七七折了，但是附帶的七夕套餐其實則是高溢價。

　　七夕套餐裡面無非就是九孔針，五色線，用精美的匣子裝了，裡面還有七塊菊下樓烤製的精美點心，名曰七巧餅，還有所謂的號稱用七種美顏藥材熬製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特製“仙子茶”，另外還有一枚雕刻著菊下樓字樣的精美玉佩，一枚裝有蜘蛛的小匣子。

　　整個耗費不過一貫多，但是李南竟然賣到了七貫七百七十七文的高價！！

　　而且這還不算，李南宣稱這三天菊下樓的會員消費都是雙倍積分，所有消費之人都會得到一個“號碼”的奇怪數字，明日會將中獎之號碼公布，當日消費免單甚至還與神秘大禮一份。

　　至於那個“神秘大禮”，其實就是菊下樓特製的“菊下仙子香液”一份，正好是菊下樓日後準備賣的商品！！

　　是的，就是香水，新得了一批實驗設備的李南搞出了高度酒精，雖然還不到後世75的醫用酒精的程度，差不多只有六十多，但是不妨礙他做出後世景點5塊錢一小瓶的劣質香水，他還定了一批高價琉璃瓶，準備賣個高價。

　　就連當日菊下樓內部，各處都貼了一副乞巧拜月圖，名曰海報，據說那畫是杜掌櫃畫的，上面的那首“臥看牽牛織女星”據說乃是真正的東主所做。

　　美食美器，打折積分，還有那首讓人心動的《七夕》詩，多重作用下，這幫長安的貴婦都瘋了！

　　便是平日裡隻買一塊觀音糕一杯仙子茶慢慢的度過悠閑下午的節儉貴婦，都會不吝金錢大肆購買，七夕套餐更是必備。

　　那首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則讓菊下樓和他那個神秘的“東主”，在京都貴婦圈中，開始真正的名聲大燥起來。

　　那些可以去後院消費的貴婦，所謂的黃金會員們，則是人人都被送了一套“七夕套餐”，讓她們大覺面上有光，當日的消費也闊綽得驚人，光是賞錢都讓這幫胡姬侍女荷包滿中滿。

　　講道理，這幫貴婦們聚在一起，爭得不就是一個面子麽，比娘家比夫家比衣服比裝飾，你要花錢買派人搶的東西，別人巴巴的白送給我，簡直不要太爽。

　　當天，所有的貴婦都對李南的表現表示很滿意，並且留下了不少的錢。

　　當天中午，菊下樓就已經客滿，等到下午時分，已經有不少貴婦派家人來買七夕套餐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十幾份，給家裡的其他集美和女兒們送的。

　　巧的是，光是今天白天，菊下樓的收入，就是往日的七倍！！

　　這下，還在憂心今日打折影響收入和七夕套餐定價太高無人問津的兩位女管事，對李南心悅誠服起來，都覺得此人心智如此，自己敗在他手上不僅不冤，反而有些慶幸對方可能因為沒在乎所以放過了自己。

　　特別是露心娘，她的感觸更深。

　　原以為自己來到菊下樓就是一個女奴兼一個暖床的任務，杜靜伶更會折磨死自己。

　　沒想到一來就成為了菊下樓的三號人物，她當時有些不服氣和不解。

　　你就真的這麽看不起我?覺得我堂堂雁蕩飛燕手底下人命無數，就這麽會聽話?

　　菊下樓平和的日子和杜靜伶恬淡的性子讓她生出了某些不該生出的怨懟心思，現在她才突然想起，這位不是放心她，而是真的不在乎。

　　她這時又想起了那位視若鬼神的“公子”就是折戟在這位“先生”手中，不由得冷汗直冒，覺得自己往日的心思在這位面前無所遁藏，對方嘴角的笑意似乎在嘲諷她不自量力。

　　因為兩人，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於是她更加小心翼翼起來，心中那些小心思，也就不翼而飛。

　　其實這是她的幸運，露心娘哪裡知道，李南如此放心她不是因為李南有底氣，而是因為她是那位“先生”派來的！

　　如果她知道她畏之如虎的這位和楊空月都對於派她來的那位“先生”究竟有多麽畏懼的話，她不是要瘋?

　　而杜靜伶則是聽著自家東主說這算什麽，日後還有什麽黑初五，雙十一之類的手段，雙眼發光，覺得自己又找到了壯大菊下樓，拉近自己跟貴婦圈子的辦法！！

　　手下兩位“員工”心思各異，李南倒也沒有在意，草草地看了今日的收入，聽著杜靜伶匯報這幾天貴婦們所傳出的各家內宅的消息，李南揮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雖然杜靜伶所傳的貴婦們的各種家長裡短消息中，篩選出關於誰家的丈夫又升遷了，誰家的丈夫又要授官兵部之類的很重要。李南也得出了最近長安的一片平靜，但是武三思和安樂公主正在緩緩壯大的消息。

　　但是李南現在心思都不在上面。

　　他的心思，還是在雲紈嘉身上！

　　雲紈嘉來長安，是小姐姐們到長安之前，李南突然想到的。

　　之前洛陽之役中，李南從地府假扮迦樓羅得到了靈感，心想屆時若是出現另一隻“平亂”的軍隊，趁機血洗了某些與“地府”敵對的勢力，豈不妙哉。

　　而鬼長安的發現，讓李南覺得藏兵地下變得可能，想想，當太子府和武三思的軍隊正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府中空虛，這時武三思的府中地下突然冒出一隊精銳，還穿著羽林軍的衣服，大肆洗劫，武三思府中豈不大亂！

　　所以一開始，李南就打著趁亂劫掠梁王府的主意。

　　為了不引起太子一系的注意，李南這次所派的，而是雨計劃中，被地府收買的大量閑漢，裡面摻雜著地府的精銳。

　　他的想法是這樣，到時候讓地府的那些“雨絲”，已經有不少是武家的仆人的他們，趁亂哄搶武三思府邸，引得武府大亂之時，地府的人自地下而出，一舉建功！

　　那麽問題就來了，作為拱衛皇城和皇帝的軍隊，羽林軍的衣服不是那麽好拿的，而且他的計劃是悄悄的，不能讓太子府知道。

　　怎麽說，你們打生打死的時候，我悄悄去搶了對方的金銀珠寶，然後還打算不上交???

　　而且從一開始，李南就不希望“地府”出現在太子府當晚出動的名單裡，免得日後受波及被清洗。

　　他甚至以自己現在“潛伏”在安樂公主一系的原因，要求太子府銷毀了他跟太子府一切來往的痕跡！！

　　所以，這就是精通針織之術的雲紈嘉來到長安的原因了，

　　因為李南需要雲紈嘉幫他仿製羽林軍的軍服！！

　　當然，這麽多的軍服，不是雲紈嘉一個人就能做出來的，她還有幫手.........

　　那就是鬼長安裡面的天孫門人！！

　　作為一個自成體系的地下都市，你不會以為裡面沒有紡織行業吧。

　　而且巧的是，這些“天孫”們，在鬼長安的生活和地位都不怎麽好。

　　作為女人，在赤裸裸叢林法則裡面的鬼長安，又有技術，向來的日子都不是怎麽好的。

　　她們被稱為“織奴”，被各大勢力豢養在一起，白天用針刺繡，晚上被各種“針”刺，鬼長安的日子對她們來說，簡直堪稱地獄。

　　而奴役她們最狠的，則是一個叫做“河鼓”的組織。

　　“又西北四百二十裡，曰鍾山，其子曰鼓，其狀如人面而龍身，是與欽邳殺葆江於昆侖之陽，帝乃戮之鍾山之東曰瑤崖。”

　　.........

　　“鼓亦化為皴鳥，其狀如鴟，赤足而直喙，黃文而白首，其音如鵠，見則其邑大旱。”

　　這個“河鼓”乃是炎帝之孫，“涉秋七日，鍾山之側，河鼓與織女會’！！”

　　而炎帝的圖騰，曾經就是牛，而牛郎星所屬的角宿，星座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鳥！

　　換言之，這“河鼓”就是牛郎！

　　而黃帝的妻子“嫘祖”擅長紡織，她的女兒名為“緣婦”，就是織女之意！

　　而所謂的牛郎織女，最開始就是敵對的炎黃部落裡，一對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故事。

　　雖然以前“河鼓”和“緣婦”以前可能是親密無間，但是在其後漫長的千年當中，他們又恢復了古老的敵對習俗！

　　因為黃帝殺了“鼓”，因此緣婦和他們的孩子則受到了“炎帝”部落的追殺。

　　河鼓與天孫，這些真正的牛郎和織女們，並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樣纏綿相愛，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恰恰相反，他們從來都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乃敢與君絕的“絕”，是趕盡殺絕！！

　　所謂的天河相隔，其實就是被罵死了的“王母”的善意:某個高高在上的存在給下了禁令，讓他們在除了七夕這幾天，其他時間都免於廝殺而已。

　　事實恰恰與人們認知的相反，世界從來都是這樣。

　　每年的七月初七，他們上古老祖宗相會的甜蜜日子，現在則是他們互相殺死對方，用來對方的性命來祭祀先祖的日子。

　　在這天，織女會用針將捉來的“牛郎”給刺死，而“牛郎們”會將“天孫”梟首，就如黃帝當年殺死炎帝部落的“欽”和“鼓”一樣。

　　而血洗鬼長安的“河鼓”，救出“天孫”，就是聽到這等遠古秘梓的李南，用來換取雲紈嘉和鬼長安裡面的“天孫”們徹底效忠的條件！

　　於是李南動用了勢力，讓“地府”的人去跟“河鼓”交涉，給了他們不少糧食和美酒，讓他們放走手裡的織女們。

　　這件事引起的動蕩，不可謂不大，同為山海的，掌握著耕種之術“河鼓”，恰好是農家夔牛一脈的，他們抗議說這是河鼓的傳統，就是天下九凶都無法干涉，你怎麽橫插一杠子。

　　這也是“相柳”一脈第一次與“夔牛”一脈的“相識”，顯然人家看不上都還沒有“相柳”出現的相柳一脈。

　　不過，反對的意見隨著長安“河鼓”的消滅，徹底消失了。

　　動手的是“簪纓”！

　　李南聯系了楊空月，讓他將鬼長安的“河鼓”全部消滅了，從而救出了“織女”們。

　　有山海的地方必有簪纓，你不會以為長安的“裡世界”沒有簪纓吧?

　　你以為鬼長安是什麽樣子，裡面潛藏著好幾位暗地裡掌握長安黑夜話語權，生活堪比王侯的“老鬼”，他們手中權力之大，甚至可以左右皇朝更替，隨隨便便安排一個代言人爬上朝堂高位?

　　你怕是電視劇看多了！！！

　　如果有這等權力，他們為什麽不搬到地上住?真當他們有矮人和霍比特人血統?

　　黑社會和黑色社會是不同的，前者是規則的破壞者，後者乃是另一條規則的遵守者，雖然兩者經常重疊。

　　而鬼長安裡，就是這麽一幫沒有戶籍，見不得光的灰色人生存的社會，有著自己的法則，也有著自己的統治者。

　　除了奴隸，罪犯，偷渡者，或者犯了大罪的，正常人有辦法誰願意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與長安的汙穢腥臭的下水系統為伴?

　　而整合控制這個社會的，就是地上“高高在上”的貴人們。

　　而簪纓，其實就是鬼長安的最大控制者！

　　說來也諷刺，光鮮亮麗滿口仁義道德的“君子”們，他們的光鮮亮麗，全是靠汙穢血腥的地下世界來供養維持的。

　　沒有地下的人血饅頭，怎麽會有地上“君子”們的嘯傲風月，大喊著布衣傲王侯?

　　這些都是要錢的！！！

　　錢從哪裡來，你真的指望這些好似貧寒的士人，想辦法去出賣斯文掙錢麽?不都從“地下”而來，於是他們才有錢去買紙筆，去參加酒會，在月下欣然作詩。

　　於是，這些貧寒士人就這樣被牢牢綁在了簪纓的戰車上。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山海中，只是山海再鬼長安的勢力不如簪纓而已，不然，不事生產的趙蕤可以輕易給李南大批錢財開設“地府”，錢從哪裡來??

　　而借口救家中“小妾”的門人，有山海內部的人出賣，河鼓輕松被滅，潛藏的財富被簪纓得到，人頭被簪纓拿去請功，楊空月成為最大贏家，而李南也得到了一批技術人員和一名忠心耿耿的“織女”。

　　當天晚上，看著長期處於地下皮膚蒼白，遍體鱗傷的天孫們一邊哭著，一邊狂熱的用針活活刺死了“河鼓”的首領，李南都感到了後輩發涼。

　　同時，長安“天孫”的首領，叫做雲尚的那位，也在地府有了個職位，名曰孟婆。

　　意為讓她們忘卻在鬼蜮中受的苦，重新開始在地府做事之意。

　　“以後君之令，吾等天孫門上下，無不聽從！”在新任“孟婆”的帶領下，所有的天孫都對李南行著五體投地大禮。

　　而就在旁邊，那位“河鼓”首領的屍體千瘡百孔，雙目被刺瞎，此刻竟然還沒有斷氣。

　　“善~”李南輕輕回應。

　　皎潔月光中，燦爛的星河的見證下，天上的牛郎和織女，和“地下”的牛郎織女們，又一次相會了。

　　夜越深，星光越發燦爛，映照得星子旁邊、亙古便存在的虛空，更加漆黑和深不見底了。

　　“唉.........”看著黑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星空，李南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笑。

　　或許每個人面對廣袤浩大的黑暗之時，也會自嘲的笑出聲來，嘲笑著自己的無知和人間爭鬥的無聊吧。

　　李南覺得有些索然無味，穿過老書吏的院子，回到了自家新買房子的後院，那裡放著瓜果和美酒，只有飛飛，還在月下練劍。

　　李南躺在了放在後園的躺椅上，一邊吃著瓜果，一邊看著天上得牽牛和織女相會，似乎他們真的在天上熱情而纏綿，以解相思一般。

　　“臥看牛郎織女星麽?”呵呵，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了他和藥娘........

　　也不知道，這位楊氏女到底是什麽身份呢?

　　想起藥娘怯怯叫著自己郎君的樣子，慢慢地，回憶如水蔓延而上，一首經典的詞從他的嘴裡流露而出，只有練劍的飛飛和頭頂的牽牛織女聽到了這首絕妙七夕詞。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

　　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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