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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喝藥也......”金蓮，不，李南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笑嘻嘻地看著面前的上代“焦大郎”，語氣之真誠，神情之懇切，一點都不比某個著名的人物差。

“吾弟定不會放過汝！”躺在床榻之上的焦大看著這位端著據說是“補身”之藥，面容枯槁，神情惶恐而驚恐。

現在的人啊，跟後世一樣，說好的人與人基本的信任呢?李南擺了擺手，立刻就有人走了進來，在一陣吚吚嗚嗚的不明的聲音之後，總算是把那碗補藥灌了下去。

那碗女冠隱特意調製的，還真是補藥。隻所以李南這樣好心，不是因為他尊老，而是為了讓他挺過去後面的“審訊”，榨乾他的所有剩余價值。

比起那位焦遂，這位上一任焦大更加讓他生厭。

他就像這個時代的縮影，已經不僅僅是單單用善惡來描述了，而是整個人都扭曲了，有自己一套扭曲而變態的價值觀。

當一個人把為惡已經看做一件正常的事情，而且毫無羞慚感，而且不遵守或者說漠視所謂的俗世公認的道德和法律評判標準，漠視和侵犯他人作為人的權力，高度利己主義........

你就會發現，你從來沒有這麽一刻，希望這種人不要存在。

問題是這種人在這個時代還有很多，無數“當穩了奴隸”的，壓榨著他們眼中的“奴隸”，然後還有人“想當奴隸而當不得”，為此辛勤努力著，所謂“徒有羨魚情”是也。

天下只有少數幾個算是“人”，而且他們的權力無限大，不用履行義務，正盤踞在那恢弘瑰麗的太極宮中，當然，藥王山中也有一位。

這樣的時代讓穿越客深深的不適和惡心，所以看到名為時代的某個“縮影”的時候，李南才生出了極大的殺意。

哪怕他是一個老人，也是一個腳下站在累累白骨之上的老人，自己對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名為“文明”的偉大之物討一點利息而已。

所以，哪怕這個老人看著再風燭殘年，在如同斷了爪牙的老狗一般，連行動和吞咽都很困難，李南也很難生出憐憫之意。

“明日吾再來看汝......”看著那位老人終於飲下了補藥，李南對外招了招手，然後幾人魚貫而入。

“今日繼續。”看著已經從面露不忍已經到習以為常甚至有些厭惡地看著這位風燭殘年的三小，李南覺得自己的社會教育大成功。

是的，這位焦從嘉被帶回藥王山之後，在經歷了類似焦遂的痛苦之後，被交給了彌彥和精精兒審訊，李玄玄旁聽。

說到這裡，李南不得不佩服太平公主的政治手腕，原本他的意思裡並沒有用“戶部侍郎”來交換“焦大”的，而對於“焦家”的反撲也有些忐忑，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但是精通政治鬥爭的太平公主這一手用戶部侍郎交換，簡直高明到了極點。

一個焦大當然不值一個戶部侍郎，太平公主這是開出了條件:她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宗楚客太平鎮國公主府對於焦家和戶部的敵意，隱隱有聯合宗楚客對付焦家之意。

這種赤裸裸的陽謀和以勢壓人，簡直無可抵擋，於是充滿野心的宗楚客自然抓了焦大送來，自己去處理這些“手尾”，等到焦家倒後，戶部侍郎的人選，換來太平公主對他的人的支持。

太平公主這一手，將李南和焦家的矛盾轉移了一大半到了宰相宗楚客身上。因為無論是作為簪纓或者宰相，佔據戶部的“夔牛”永遠是宗楚客的對手，

本來就是順便的事情。頃刻之間，攻守易位，焦家從佔上風到危機重重，隻用了幾天時間。

在焦家來看，一個年輕沒有根基的相柳，一個佔據宰相之位的金冠，誰對自己威脅比較大，他們閉著眼睛都知道先防誰。

所以，幾位“焦大”的失蹤，甚至沒有引起長安的半點波瀾，甚至焦家的人都選擇性遺忘了，甚至還派人送了不少禮物給宗楚客，想要探他的口風。

而面對對方的試探，宗楚客自然是吞下糖衣，避開了炮彈，沒有露表示半點態度，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

哪怕他剛剛配合焦家坑了相柳一把。

但是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太平鎮國一系和夔牛，他會選擇哪邊合作，簡直一目了然。

而太平公主用了一個本來屬於焦家的戶部侍郎交換，簡直是空手套白狼。

雖然宗楚客知道這一點，但是誰讓他也覬覦這這份權力不是?而且他也不是好相與的，言語中透出對焦家的人的親熱和無奈，隱隱表示自己的無奈，表示自己是受到“大人物”的指示。

長安能指示這位的屈指可數，誰動的手，焦家的家主，那位二郎焦從寧也是表示知曉了。

而且宗楚客也表示，下個月的“鄉鎮不得設集”的政令，自己絕對會跟戶部站在一起！！

這是他的基本盤，他不可能放棄，政治鬥爭的反覆無常和既鬥爭又團結，簡直顯露無疑。

於是這場由某個憤怒穿越客引起的可能巨大波動，就這麽被消弭無形，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正如所有當事人估計的那樣，相柳和夔牛的矛盾已經向不可調和的方向走去了。

狐狸和狐狸互施騙術，結果只能是雙輸，讓其他的“獸”撿了便宜。

而問題在於，這三方博弈當中，任何一方都想當最後那隻撿便宜的“獸”！

所以，事情就這樣波瀾不驚地平息了，焦家緊急收縮了外面的“代言人”，趁機將這群“不守規矩衝撞貴人”的惡仆的人頭送到宗楚客府，將他們的多年的財產收歸“主家”手裡，焦家高高在上的主人們反而殷實了不少。

叢林法則在長安各家之間，從來都是亙古通行的法則。

三家各懷鬼胎，這一場算是各有勝負，大家算計著，提防著，密謀著，等著一個機會徹底吞噬其余兩方。

於是李南對於他的兔兔的手腕感到由衷的佩服起來，結果被對方類似基操勿六，輕描淡寫的表示讓李南覺得自己幸好身邊有這麽一位賢內助。

解決了這件事的爭端，李南開始對焦大進行審訊起來。

雖然名為審訊，其實就是老人的自述，但是李南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夠知道這世間人間醜惡，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有多麽汙濁。

這位焦從嘉雖然在經歷過一次“生物鍾紊亂”的FBI式拷問後就選擇了交待，但是李南還是忍不住讓精精兒和彌彥對他“用刑”。而且李南越是這樣，對方越是覺得理所當然，覺得這才是正確的。

因為習慣性向上位者貢獻一切，已經刻在這個老“奴”的DNA裡了，見勢不妙立刻背叛，對於這位惡毒且沒有任何道德不適感的老人來說，絲毫沒有問題。

自己這種奴仆不就一輩子是這樣麽，欺上瞞下，借著主人的權勢為自己謀利，自己的主人比自己罪惡多了，區別看自己還有沒有用而已，這不，老奴已經沒用了，所以才被當做棄子拋棄了。

這位焦從嘉對三小曾經做過類似的描述，言語間的巨大“真實”引起三小的好一陣不適。

焦從嘉當然不會如此認命，借著九真一假描述的同時，隱晦地向三位“放毒”，傳遞他扭曲的價值觀，他甚至還悄悄“教”彌彥和精精兒等“為仆生存之道”........

不得不說，比起那位有些迷茫，只知道憑借著欲望和智謀行惡的焦遂來說，這位形成了自己扭曲且自洽價值觀的焦從嘉，更加的危險和變態！

而且更加讓人痛恨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東西給三位孩子帶來的是什麽影響！

他小心觀察著三小的表情和微動作，刻意選擇性地講出可以“誤導”和“扭曲”他們心靈的言論。

比如他看到李玄玄的不忍之色，就會將其自己是如何“收拾”某位貴家女冠的事情和她悲慘的結局，告訴她這些婦人就是天性卑賤和銀蕩才會選擇出家，所以才有這種惡果，被自己這等奴仆欺辱，選擇出家的貴家女就是天生的銀蕩本性雲雲，讓李玄玄開始懷疑自己起來。

比如他對“彌彥”，他就會告訴他是如何“調教”自己的義子還有如何讓一個自己看好的“苗子”成為自己義子的，包括如何處心積慮的謀害他的父母，用賭博烈酒來控制他們，言語中隱隱直指穿越客的某些“手段”。

而精精兒，就更加簡單了，他手中有太多的“刀”不受控制被自己除去的例子了。

所以，比起這位惡毒扭曲的老人，真正被“審訊”的是三小才對。

關於這一點，李南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惡毒扭曲的種子一旦種下，自己的孩子們不是完了?而且等到他們學會了自己的“術”，不是危害更大??

所以每天“審訊”完之後，李南就會開總結大會，讓三小反思討論，用自己的那套所謂“人性”的善惡觀對老人的言論逐條批駁，然後由“內行人”太平公主點出那位老人的惡毒心思和其中真正的“真相”，讓他們不會被扭曲，從而發現真正的“世間真實”。

這是一場考驗，無論是對李南還是對孩子們。

“此乃世間真正人性之惡，汝等當秉持本心，明辨是非，先前孫家鎮不過牛刀小試，此乃真正紅塵煉心也.......”李南是這樣對孩子們說的，聲明這場考驗的危險，告訴他們可以選擇退出。

出於李南意料的，或者出於少年的小驕傲，或者是出於對於真正的世間真實的好奇，三小都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而更加出乎意料的，原本做好了這樣的“殘酷”教育會遭到“家長”強烈反對的李南，發覺太平公主、女冠隱和南雀都表示支持，甚至太平公主還想要讓武崇敏參加，結果被李南以年齡太小給阻止了。

“孩兒們學了郎君之術，終究要是做大事，若是如一般子弟一般懵懂，怕是無益。”太平公主是這樣對李南說得，而且太平秘衛還全力配合，按圖索驥地將那位老人交待的事情查清楚了，將情報送到了三小面前。

而且這些情報是“全部真實”，而不是焦從嘉嘴裡的“部分真相”，

然後，三小終於得知了全部“真相”，比如那位貴族女冠不是因為自己本性的放蕩才遭受噩運，是因為遭受到了某些“大人物”的覬覦不得不逃，最後還是沒有逃掉。比如某個擅長偽造的“義子”如果不是偶然不幸被“焦大”看上，可能成為一個好的書畫名家，而不是成為一個地下世界的偽造犯，某把“刀”知道了太多被殺，乃是“焦大”為了自保......

反正林林總總，目標都直指“焦大”和他們這些惡奴，甚至一小部分的“不道德”的黑心主人，李南和太平公主是這麽刻意引導的孩子們發現這些“真相”的。

李南和太平公主的“真實課程”就到這裡為止了，他們也不敢再延伸了。

因為他倆都知道，再往上追究，就要直指這位兔兔、李玄玄的父兄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了，甚至這個有皇帝的時代了..........

雖然李南和太平公主描述過沒有皇帝的時代，但是他倆都知道一點，超出時代太多的東西，終究會引來悲劇。

好在焦從嘉說的事情九真一假，而FBi的審訊法雖然不人道但是足夠有效，反覆的問同一個問題而且不讓睡覺之下，那位記憶減退的老人還是有很多前後矛盾之處，所以這就讓李南的教育得到了巨大的成功。

說到這裡，李南不得不感謝這個時代最愛的、也是後世通用的一個詭異邏輯，那就是道德審判上升到的全盤否定。

你一個壞人，還在一件小事上撒了謊，那麽你這麽一個“惡人”，你所說的所有話都不可信，所有的論點都是錯的！

哪怕他某些對於世家和皇朝的觀點，在李南看來比太平公主都還要“正確”...........

可是，誰會相信一個滿手血腥還撒了謊的惡人的話呢?都是放毒，放毒！！

靠著這種人人都認可的“詭辯”，李南完成了對於三小的“現實教育”，三小會小心翼翼地記住這位老人所說的每一句“真實”，然後先入為主地帶著批判的心態去感受。

饒是這樣帶著主觀態度，三小受到的“影響”都是不小，三人變得更加沉默了，也更愛思考了，常常發呆，思考著，印證著接受的那些“真實”和“毀滅性的觀點”。

哪怕李南每天在“審訊”後想出各種手段“歡聚一堂”，拿出後世種種的娛樂手段和人間的真情關愛來衝淡他們受到的衝擊，他們也還是有些打不起精神。

特別是悟性最高的李玄玄，開始對自己身處的階級開始反思和批判起來。

在這個封建的年代，這種矛盾痛苦且無解。

就在昨夜，李玄玄終於忍不住了，私下找了李南，哭著問過李南自己是不是就是吞噬著小民的骨血長起來的。

對於這個過分聰慧的徒弟，李南隻好告訴她，出身無法選擇，錯的不是你，錯的是這個世界。

“吾等門中所學，便是讓這天下略微好上一些，多那麽一絲溫情脈脈。”當時李南說起這段話的時候，口中的無奈讓李玄玄有些恍惚。

“諾！”李玄玄當時對著李南行了大禮，站起來之後，神情堅定，眼中重新有了神采。

“哎........”看著李玄玄離去的背影，李南慨然一歎，也不知道自己把李玄玄帶上這條路，不知道到底對不對。

眾人皆醉我獨醒，很多時候超然隻佔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無盡的孤獨和痛苦。在一個蒙昧的時代，先知和智識者都是痛苦的。

不過誰也不能否認，智慧和見識是個好東西，痛苦只是獲得他們的代價。

“差不多也.......”當天中午，又是親自下廚做了孩子們最愛吃的菜的李南，問過了審訊時一直都在旁聽的女冠隱，決定結束這場堪稱“折磨”的審訊。

對審訊方和被審訊方都是。

那位老人每天隻讓睡一個時辰，靠著女冠隱的補藥吊命的他，此刻已經將生命的潛力耗盡，已經再也禁不起下一場審訊，而孩子們接受的“惡”已經夠多了，也長大了不少。

是該有個了結了。

於是，就在武崇敏興衝衝地跟幾位學長學姐一起歡樂吃著午飯的時候，李南宣布了放假三天，全家一起去附近的溫泉的放松的決定，自然引起了眾人的歡呼。

而某位老人也得到了妥善的處理——他被修羅帶到山外，親自活埋了。

就像是他曾經最愛的處理他人的手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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