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見過成王。”夜裡，李九站在堂下，恭恭敬敬地對面前這位華服老人行禮道。

　　“小九........”名為李千裡的左金吾大將軍看著李九，微微合上的眼簾，裡面全是歲月。

　　雖然天黑之後，哪怕李九是太子府的人，想要出入長安最深處的十王宅也不容易，但是迅捷的左金吾似乎都看不到李九的馬車一般，他順利的進入了成王宅。

　　“如今汝也這般高矣。”看著李九的白淨的面容，坐在堂上的這位胖大老人捋了捋茂盛的胡子，細細地端詳著李九，仿佛能從他的眉眼裡看到了某位故人的影子。

　　“汝等可思慮清楚?”老人端起一杯酒，並未飲下，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自己肥胖的手背上，微微浮現的青黑血管。

　　老人意有所指，因為最開始這個計劃，是他們這幫老家夥提出來的！甚至遠在李南提出之前。

　　可是，當時太子拒絕了，而且禁絕了跟他們這幫永徽遺老的來往，此時作為的李氏的副宗長，這位太子雖然他沒有什麽印象，但是這位小九，可是他從小看著長起來的！！

　　那位太子的優柔寡斷，實在是乃似其父，如此決絕的決斷，決計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

　　但是不管是真是假，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它重要嗎?

　　李家人身上的太宗血脈，已經潛藏了太久，他們快要抑製不住了。

　　李九沒有說話，很快，就有仆人端上一個巨大木盤來，上面鮮血淋漓，赫然就是一顆——

　　馬頭！！

　　李家出身胡族混血，除了保存了胡人稱呼父親為哥哥甚至作風混亂的傳統以來，作為李唐子弟，還遺留了不少胡俗。

　　其中就包括——殺馬立誓！！

　　這匹馬正是李九的坐騎，名曰赭白，來到成王宅之前，這匹陪伴了李九很多年的寶馬已經被李九含淚殺掉了。

　　事實上，這也是李九的決意，太子尚在遊移不定當中，李九要做的，就是在太子回京之前，將一切事情做成定局，讓太子絕無後退之路。

　　所以，這就是他聽到李南當日小湖山頂的談論之後一直就對李南諸多回護，在太子面前極力推薦李南，並且暗中幫助的原因。

　　太子見過的人不知多少，怎麽會對一名小小的無名之士如此上心，一上來就授予七品散官，而且他早就對這位在蜀中耗費了無數錢糧而且不受自己控制，有賺錢的方子白送給武三思府上的李南早就有些不滿了。

　　程文若的事情雖然李南做得很隱蔽，但是古代的貴人都是不講道理的，太子有個很簡單而且很樸素的邏輯，我不跟你講什麽證據，我的人到你的地方死了，那就是你的問題！

　　如果不是李九力保此人有大才，太子早就讓人把李南帶到長安問罪了！！

　　崔哲借天女請功的本來是他自己的無意之舉，但是崔哲的死也是李南讓人暗害的，為的就是刺激李南跟武三思對上，他也沒有想到李南這個人心會這麽黑，這麽狠，為了一個即將到來的威脅，竟然試圖覆滅武三思全族。

　　真不愧蛇性本貪的化冥與狠毒的幼文和之名！！

　　而程文若去送死也是他暗中操作的，甚至讓李南全權負責洛陽的事情，也是他和“先生”一手促成的，因為那時候囚牛已經帶著核心人馬和寶藏回到長安，根本不用多次一舉，把李南放到那裡去，其實就是當做食之無肉棄之有味的雞肋和棄子而已。

　　所以說，洛陽血夜既是“山海”的考驗，也是太子府，甚至李九個人對於李南的“考驗”，如果他能挺過去，那麽，李九就會是他在太子府中的最強後盾。

　　太子為什麽會不情不願地授予李南太子府長史一職，李南拒絕了還那麽高興，就是因為在東岩子回去之後，力薦李南的這個人，是太子最倚重的李九啊。

　　雖然心裡不情不願，但是小九的面子不能不給。

　　李九這麽幫助李南，則是因為他和李南一樣，都有一個極為堅定的目標，就是覆滅武三思。

　　當然，他不像穿越客這麽被動或者被迫害妄想症這麽強，而是因為他跟著武氏有著深仇大恨和對於李氏正統的絕對狂熱。

　　他的目標甚至是覆滅武氏全族！

　　誰讓他是小九呢?

　　九“公主”，神的遺孤，滿園踢踏關不住，風做他戰書，卻下給了孤獨與報復..........

　　“哈哈哈哈——”胖大老人突然睜眼，眼中閃動著暴虐的火焰，似乎李家先祖在草原上跟突厥你死我活的廝殺的野蠻血脈從此覺醒了，正在準備張開鋒利的獠牙，咬破敵人的血管一樣。

　　隨後他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送上來一物。

　　寂靜的夜裡，胖大老人如同受傷的野獸一樣狂笑，而李九面前偌大的金盤裡，裡面則是名馬墨驄——

　　的頭！！

　　隨著老人的狂笑，他背後的屏風被撤去，裡面走出幾人來，正是右羽林軍大將軍、上柱國、掌握禁兵、宿衛北門的遼陽郡王——李多祚！！

　　“見過九郎！”這位前靺鞨酋長，對著李九，行了一個他們部落的最高禮節。

　　他也帶來了一匹名馬的頭，名曰黃獅子。

　　於是廳門被關閉，三人就在血腥味滿室的大廳中，開始了密談。

　　景龍元年七月十三，庚申日，今夜，注定不是個安寧靜謐的夜晚。

　　“今夜不太平啊。”同一時間，就在成王宅的隔壁的一所豪華宅邸裡面，李南看著面前的女主人，心中暗自嘀咕著。

　　特別是他看到對方跟名字毫不相符的“雄偉山峰”的時候，李南的心頭竟然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她和南雀比起來，到底誰大??

　　李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面對著這位此時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甚至她本身就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竟然一點都不緊張，反而有心情思考別的。

　　李南不知道有種說法，意思就是緊張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會放松下來，大概就是他現在的狀態吧。

　　對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不僅不惱，本身穿的極為清涼的她，反而挺起並不“太平”得大片雪白，薄薄的輕紗，甚至露出了裡面的微微暗紅，像極了薄雪遮掩下的紅梅。

　　“世人皆道上官婉兒紅梅妝天下第一，不知孤這紅梅，先生觀之如何?”

　　寂靜的夜裡，在相隔李九不遠的豪華宅邸裡，李南瞬間卡殼了。

　　.........

　　寂寞梧桐月色新，兩處之夜皆不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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