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這是形容鄉村小地主們的宴會。

　　“烹羊宰牛且為樂。”——這個就是用來形容士族們的奢華的宴會了。

　　這大唐的士族，也太有錢了太大膽了些，此時竟然敢吃牛肉的嗎?李南看著面前的牛肉，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如何下筷子，吃了牛肉會不會被定罪。

　　此時，李南面前的矮幾上，擺著幾個漆器小碗，裡面盛著菜肴，還有兩個銀質的碟子裝著主食和主菜，剩下就是一個金屬酒杯，旁邊還有一個酒樽。

　　唐朝的酒是盛放在酒樽裡面的，這是一種類似後世小火鍋形狀的器皿。黃銅做的酒樽呈圓形，下有三足，腹壁有三個鋪首銜環，上面還有蓋子，還給配了一把銀杓，需要的時候旁邊伺候的侍女就會幫你添酒。

　　說完了器皿，再說說面前的菜，主食是精白麵粉烤的胡麻餅，還有跟後世饅頭一樣的蒸餅。至於剩下的幾樣菜麽，抱歉，李南一樣也不認識。

　　因為藥娘根本就不懂侍女的那一套，所以李南並未像崔哲他們那樣帶自家侍女赴宴。好在牛家也是大戶人家，怎麽忍心客人身後沒有侍女服侍，立刻給他派了兩名侍女侍候左右，一個負責添酒，一個負責布菜。

　　牛家的侍女也極為專業，見到李南有些遲疑，微微捂嘴一笑，開始給李南介紹起來菜品。

　　擺在李南面前的三個漆器小碗，一個叫做生羊膾，綠綠的是羊肉蓴菜羹，還有一碗黒糊糊油亮亮是蜜擁劍，那個銀碟子裡面裝的名為方餐伴肉，是今天的重頭菜。

　　秉承著吃飯先喝湯的原則，李南粗粗喝了一口羊肉湯。

　　不錯，羊肉很新鮮，新鮮到騷味都如此明顯，很顯然，這牛家的廚子是沒有掌握去腥的秘方的，而且用的還是鹽還是有些苦味，不如李南懷裡的精鹽。

　　當然，羊肉的新鮮李南也從另一道菜看出來了，那就是這碗還冒著血水的生羊膾。

　　據說這道菜是從隋朝傳下來的，取羊身上最嫩的部位，也就是在後世被稱為上腦的地方，細細地切做臊子，給灑家……加上各種調料和香料，就這麽直接端上來了。

　　後世西方也有這樣做的，不過是用牛肉，被稱為牛肉韃靼，從韃靼這兩個字就知道西方人對於這道菜的觀感和記憶來源了，這道菜哪怕是吃慣了半生不熟肉的洋鬼…….不，西方人民，他們也很難接受，換做騷味更大的羊肉，味道方面，君可以自行想象。

　　嘗了兩道，心想自己要不回去吃黍米飯的李南，在侍女一再的推薦下，嘗了某一道名貴的菜肴——蜜擁劍。

　　菜名裡面有個蜜字，味道應該不賴，李南小心翼翼地用金屬杓子舀了一點，嗯，入口倒是甜蜜的味道，怎麽感覺這個黒糊糊的東西有股鹹味，口感還有些粗糙，噗——李南甚至吐出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甲殼來。

　　“恭喜郎君，郎君萬福。”看到李南吃到一個殼，旁邊的侍女立刻恭喜李南來。

　　“南兄果是有福之人，能食蜜中之劍者皆有大運在身，南兄萬福。”看到李南似乎吃到了什麽蜜中之劍，所有人立刻的恭喜他起來，立刻又都喝了一杯，搞得李南莫名其妙，還隨手還賞了服侍自己的侍女一些銅錢。

　　這尼瑪好像我吃到了有硬幣的餃子似的。

　　事實上還真是這樣，看到李南還是有些懵逼，拿到了銅錢的侍女輕聲給李南介紹起來，聽完後李南有些想要吐。

　　原來這蜜擁劍，

就是將生螃蟹洗乾淨之後連殼帶螃蟹搗成糊糊，用蜂蜜醃漬了，最後在呈上來，取螃蟹橫行霸道之意，叫蜜擁劍。因為甜味在唐朝很奢侈，據說一般的士族都吃不起，屬於名貴菜肴。　　聽著有點類似後世的醉蟹，但是的醉蟹也沒有連著殼吃的啊。李南覺得有些惡心。

　　那麽，不排除還是有沒有完全搗碎的殼嘛，被客人吃到了就怎麽辦，那就可喜可賀唄，這都能被你吃到，可見郎君運氣果然並非常人。

　　最體面的就是那道方餐伴肉了，跟其他菜不一樣，都是用銀碟子呈上來的。

　　這道菜聽起來像是午餐肉，但是取的肉是牛肉，烤得油滋滋的端上來。光是這一點，在唐代就算是極為奢侈的菜肴了，宛如後世吃某些受保護的野生動物一般。

　　而這道菜配的是一種名為“聖齏”的醬料，用牛犢結腸裡的細糞拌醢做成，和牛肉一起吃，簡單來說，就是用牛糞配牛肉，比起之前的生羊肉膾蜜擁劍更加讓人難以想象。

　　我擦，真個真的辦不到啊。看到對面吃得一臉陶醉的幾位，李南深刻的羨慕起觀雲僧面前的飯菜來，雖然全是水煮素菜拌的鹽，但是總比這些黑暗料理好啊。

　　來都來了，整吧。生怕自己露怯的李南用國人常用的句式安慰自己，忍著巨大的不適感盡量一吃，臉上竭力做出好吃的模樣。

　　當然，他也很雞賊，多吃主食多喝酒，盡量不去碰生的食物，羊肉蓴菜羹倒是喝了不少，方餐伴肉他沒有沾醬料，就當做無鹽烤牛肉吃了。

　　席間，眾人更是頻頻請酒，酒喝了一輪又一輪，祝酒詞說了一套又一套，賓客之間言笑晏晏，好一副士族夜宴圖。

　　不得不說，李南前幾日山中飲酒的鍛煉還是有效果的，祝酒詞什麽的，在這個場合竟然撐下來了，關於這點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當然，作為主人的牛百齡不可能對於三位陌生人這麽放下戒心，言語之間開始試探盤問起來，問問他們去過的地方，而且風土如何，包括和尚蜀中的事情都問的很詳細。

　　“幸虧老子做了功課，不然就露餡兒”直到此時，僥幸過關的李南，這才發覺為什麽古代的士族們為什麽喜歡招待遠方遊學的士子。

　　在古代這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士族要知道關於各地的情報和動向，其實就是由這種遊歷各地的士子和名僧名道給帶來的。

　　不然為何古時這麽多遊歷天下的詩人一到某地，當地士紳都要爭相接待，好吃好喝好招待，臨走還要送盤纏，甚至寶馬和美人?

　　其實就是因為他們帶來了消息和情報，比如長安某家大人物最近的動向，或者某地太守病逝，或者某地糧食豐收的信息，當地的士族才能根據這些消息，對此作出反應，或是選擇親近誰又遠離誰，或是囤積居奇或是趕緊傾銷自家的產出， 不一而足。

　　比如崔哲提到的姚家那位三郎竟然左遷戶部主事了聽得牛百齡不停感歎，顯慶元年自己還見過姚家三郎，當時覺得他前途不可限量雲雲。後來又說起江州那邊王家與盧家之爭，聽得牛百齡又是感歎不已，決定明年開兩個染布坊。

　　一個獲得了招待，一個獲得了情報，於是賓主盡歡。

　　宴至高潮時，明顯有些喝大了的牛百齡還表示出了對於李南不幸遭遇的同情，並且表示說他的過所不成問題。而且他還表示，自己一直崇信佛教，特別是觀音大士，聽了觀雲僧的事跡，也覺得佛法無邊，佛門廣大。

　　若是他能得見南海天女頌揚觀音的舞蹈，就覺得此生無憾矣。而且自己願意給這支女團做個見證，到時候也給她們弄個過所，免得遇到今天這種尷尬事，耽誤了觀音入中土的偉大事業。

　　末了，他自己會順便奉獻些供奉，不求別的，只求為這個偉大的傳佛事業添磚加瓦。

　　翻譯過來就是，這個牛老頭不知是出於不信任還是好奇，想要看看女團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倒是有投資的可能，到時候收了錢的女團可以給他揚名，對他的仕途和官聲還是有幫助的。

　　誰說古人不知道讚助打廣告的來著?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明明知道對方目的可能不純，但是大話都吹出去的李南還能怎麽辦，只能答應了，況且對方還能幫自己補辦戶籍和過所問題呢。

　　現在只希望女團的小姐姐爭氣些，成團後第一次正式表演，千萬不要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