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末,天色徹底放明,
午門上有鍾鼓響起,
三通鼓後,百官入宮。
秦清堂望著底下言談說笑的百官有些出神,如今任然是卯時初開宮門,可入殿的時辰卻推到了卯時末,憐陛下年幼身子尚未長成,也能體諒,可莫名的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先皇在世時是卯時初上早朝,自己時常寅時洗漱候在宮門外。
寅時天色未明,
宮門外百官提著燈籠舉著火把,在夜霧裡站成一條火龍,那時官職低微如果有風霜雨雪,還得硬扛著,可總覺得莫名的心安。
歷朝歷代,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這類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大慶律》有言,凡京司文武職事九品已上,每朔、望朝參;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員外郎、監察禦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參。
可先皇是個勤政的人,早朝從未落下,沒逢初一十五,上千人入朝便是殿外也擠滿了京中官員,便是天氣惡劣也從未罷朝,在世時更是時常挑燈批閱到醜時。
先皇想做中興之主,
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勤政能夠改變的,
大慶骨子裡已經腐朽了,
先皇嘔心瀝血也難以改變這個事實。
何況除了開國皇帝外也沒幾個有大刀闊斧改政的勇氣。
所以注定徒勞無功,
可勤政的君王於國朝總是有益的,
秦清堂也希望大慶能在多撐些時日,只能等著大慶在出一位似祖皇帝一般文韜武略雄才大略的皇帝,一掃頹勢。
偏偏前些年先皇的身子骨不行了,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很多事情更是急於求成,想給如今的陛下留下個更加安穩些的位置,禦花園賜死鎮北侯一事很急,全天下明眼人都知道召鎮北侯回京為了什麽。
便是鎮北侯自己也曉得此去定是鴻門宴,
可他還是來了,
先皇也曉得那徐武從來沒有謀反的心思,
可,先皇老了,身子骨不行了,
他對徐武是知遇之恩,尚且能服,
可若是先皇突然哪一天駕崩了,徐武又動了那個心思又該怎麽辦?
所以徐武得死,無論他動沒動那個心思。
最後徐武來了,孑然一身入了皇宮,
禦花園中,想必那個時候先皇心中還是有些許不忍的,畢竟那個莊稼漢一般模樣的漢子,曾有言於陛下所指便是涼州鐵騎衝鋒之處,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
或許有千百種方式,給那件事蓋上一層遮羞布,可先皇卻選擇了最直接的一種。
畢竟動那個心思時,自己已經染病活不長了,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從容布局,所以最後還是賜下了長劍讓他自刎,而不是毒酒,算是留給鎮北侯最後的體面。
誰都曉得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是非功過留與後人說。
可人死後,活著的人自然會去精心打扮。
秦清堂思緒萬千。
文武百官各自從左,右掖門入宮,
遠遠看去數百人,
秦清堂卻覺得莫名的有些糟心,手指握著白玉欄杆有青筋冒起。
……
太和殿內,
山呼海嘯的萬歲聲中,秦清堂仰起頭看著皇椅中年幼的陛下還是有些不太適應面色微微有些急促,目光一轉又是身側身穿正裝長裙的公主殿下,正冷眼看著跪倒的文武百官。
鴻臚寺官員先出列唱奏後,
早朝便算是正式開始了,可大殿之上的氛圍卻莫名的有些壓抑,如今北伐一事實在太過敏感,沒有人敢率先開口。 “臣有本奏!”
一禦史四下看去有人開口,咬了咬牙走出行列高呼道,畢竟城外的莊園還堆著滿倉庫的糧草,今個上朝之前那人又識趣的送來兩筐珍饈寶貝,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道理自己還是曉得的。
“如今朝廷九十萬大軍北伐平亂,其中人吃馬嚼的便是個天文數字,可那大軍主將陳聞之還是按兵不動,徒費錢糧,不知做何打算?”
“那陳聞之如今領兵九十萬在外,甚至還有在那涼州邊界修建要塞堡壘的打算,莫不是打算一戰拖個三年兩載?”
“要知道那反賊徐武就是在邊關熬了二十來年才將那涼州鐵騎養成了隻知主將,不認朝廷的性子,那陳聞之莫不是要效仿此舉!”
說完偌大的太和殿竟是無一人敢言,直接把矛頭挑到陳聞之身上是眾人沒有想到的,畢竟主將陳聞之是宰相秦清堂訂下的人員,如此說來便是直接和秦清堂撕破臉皮了。
那禦史一揮長袖,
頗有一副仗義執言的意味在裡邊。
“還請陛下下旨,讓那陳聞之速速出兵平亂。”
大殿中,禦史長跪不起。
秦清堂冷冷的看著那無知無畏的禦史,往日捕風捉影彈劾百官也就罷了畢竟是職責所在,可如今收了錢財更是肆無忌憚,顛倒黑白。
過了一炷香後,
曲元直揮袖走出行列,開路的人已經有了,也到了自己下場的時候。
“出征之前已經讓各州郡糧倉告竭,長此以往拖下去怕是於國朝不穩, 何況我九十萬大軍北上還能怕他三十萬涼州鐵騎不成?”
“如今便是上京城也是民心不穩,再拖下去免不了百姓受苦。”
“還請陛下下旨早日讓那陳聞之出兵,免得再生波瀾。”
曲元直仰頭目光確是看向了長樂公主李妍,畢竟如今長公主監國,而她本就對那徐家父子恨之入骨,速速出兵想來也是合她心意的。
“不知方才元尚書此言可有憑證?”
一老臣嗤笑一聲走出行列目光直直的落到元曲直身上,禦史捕風捉影彈劾百官,懟他並沒有絲毫意義所以一身火氣直接轉到了元曲直身上。
“劉大人所言有理,不知元大人此言是否有些過了,你我不知兵事,如何去往自揣測領兵主將?”
“陳大人領兵在外,自然有他的打算,莫不是元大人閑暇時看過幾本兵書就覺得自己可以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裡之外?”
片刻後又有一老臣開口道。
偌大的朝堂吵的不可開交。
畢竟是百官之首,哪裡又需要自己親自下場。
秦清堂只是冷眼旁觀,
袖中那份名單捏在手中,便是最後的殺手鐧。
為官數十載,見過太多的大風大浪,便是直接在朝堂之上擼袖子如市井間的莽夫拳拳到肉的場景也見過不少。
場上那些人在蹦躂得在歡,於自己無礙。
可仰頭細細看去時,
高台上那人卻神色流轉,意味不明。
但願吧,但願,這次不要在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