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直用以前采摘的草藥勉強維持著割肉造成的傷勢，但只靠那種東西怎麽可能維持生命，所以最後他死掉了。”

莉莉內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事似的。聽了她的身世之後，艾倫的情緒反倒顯得低落起來，眼神四處遊移著，嘴巴張了好幾次都發不出聲音來。

艾倫希望莉莉內特能繼續說些什麽，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然而她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看來是不能指望她了。無奈之下，艾倫隻好說出之前就想問的問題。

“我是第一個知道這些事的人嗎?”

“嗯，你是第一個。”

“那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事?”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只是這些事憋太久了，想找個人說說罷了。你剛好不是那麽討厭的人，所以就勉為其難地說給你聽了。”

“勉為其難啊……別說得好像是我強迫你說的一樣，不過，還是謝謝你選擇相信我。說實話，我挺意外的，沒想到會成為第一個獲得你信任的人。”

對於露出微笑的艾倫，莉莉內特拋過去一個白眼。

“你可別把自己捧得太高了，我只不過是看到你和那個丫頭之間的感情，有點羨慕——不對！我是想提醒你一下，別以為只有你才擁有那樣誠摯的感情，我曾經也有那樣的感情，所以少在我面前炫耀了。”

我並沒有炫耀呀，艾倫不禁感到冤枉，但同時也理解了莉莉內特此時的心境。之前她曾提到的“你這種人”，艾倫也大概能理解是哪種人了。

於是他說出一句看起來很沒腦子的話。當然不是真的沒過腦子，是故意那樣講的。

“但那只是曾經，不是嗎?”

“你說什麽?”

莉莉內特的眼神中出現敵意，語氣低沉，艾倫連忙解釋自己的用意。

“我的意思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何必還要一直抓著不放呢，辛苦的也只會是自己吧?你剛才也說了和你羨慕我和艾莉之間的感情對吧?”

“我才——”

莉莉內特想要辯解說“我才沒有羨慕”，艾倫強硬地打斷了她，繼續說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去試著建立新的感情呢?我和艾莉起初也是陌生人，和她的感情也是慢慢培養出來的，對此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別開玩笑了，我周圍的人都是什麽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男人嘴上說著愛我，實際上只是饞我身子，要我跟他們培養感情?做夢，那種淺薄的感情我不需要。”

“既然如此，你可以找我呀。”

對於毛遂自薦的艾倫，莉莉內特受不了地搖搖頭。

“你不會真把之前的演戲當真了吧?如果是我給你造成了誤會，那我道歉，但事實上我對你完全沒有那種想法，所以請你不要對我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然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和那些蠢男人歸為一類人。”

“不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才沒有那樣想過，我是說，你可以把我當成哥哥之類的，偶爾跟我訴訴苦也是沒關系的，我想我應該能扮演好那個角色……呃，大概吧。”

艾倫是獨生子，並沒有當哥哥的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麽傾聽弟弟妹妹的煩惱，但還是硬著頭皮這樣講了，因為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關系了。

莉莉內特再次搖頭，不過這次搖頭的頻率慢了些。

“也不行，你沒有資格當我的哥哥。如果哪一天沒飯吃了，你會把自己的肉割下來給我吃嗎?”

“呃……”

艾倫無法回答“我會”，因為他很怕疼，肯定下不去手。

但如果真的遇到那種情況，艾倫覺得自己會借助自己的腦筋，去尋找其他求生的可能，比如向其他村民請求援助，答應自己未來會加倍付報酬之類的，再不濟去挖草根、吃樹皮也行呀。

或許這種想法有些天真，有可能其他村民也沒有食物了，有可能草根、樹皮已經被大家給吃光了，但艾倫仍然覺得，犧牲自己的做法是很愚蠢的。

如果換成是他的話，他絕對不會那樣做。

雖然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家人的存活，但活下來的人卻要獨自一人承受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與孤獨，而死掉的人卻什麽都感覺不到，一了百了。從這層意義上來說，那種做法甚至是自私的。

經過思考之後，艾倫回答說“我不會那麽做。”然後搶在莉莉內特開口之前，他又說:

“——我會選擇和你一起死去。”

“你、你在說些什麽啊?”

到底在說些什麽啊，艾倫自己也不禁這樣想。雖然覺得讓對方無語了，但艾倫還是回答了她。

“因為這樣做就誰也不用承受痛苦了，我是這樣認為的。”

莉莉內特露出仿佛愣住的表情，嘴巴一張一闔，這清楚顯示出其內心的驚訝情緒，她應該從來沒想到過這種做法吧。

自我犧牲和共同赴死，到底那種做法才是正確的呢?

沒有答案。

因為這只是一種選擇，不同的人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僅此而已。艾倫是這樣理解的，但不知道莉莉內特對此持何種看法。

兩人在沉默中前行，正當艾倫以為這場交談到此就結束了的時候， 莉莉內特又開口了，使得沉默的氛圍煙消雲散。

“我不認為你的做法是正確的。”

“莉莉內特小姐……”

“那樣絕不是正確的，我的哥哥的做法才是最完美的，因為只有那樣做才能讓我活下來……”

對這仿佛在滴血般的聲音，艾倫平淡地做出了回應。

“我並沒有在期待你的讚同，我只是在表達自己的看法而已。不只是對你，就算是艾莉，如果真的遇到了跨不過去的難關，我也會選擇和她一起死去，因為我不想讓她繼續孤獨下去了。當然了，如果她本人並不想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種情況下我也會尊重她的想法。那麽我問你——”

艾倫直直盯著莉莉內特看。

“你當時是否想過死呢?”

莉莉內特沒有回答，因為艾倫說中了她的想法，那時她的確有過輕生的念頭，如果不是後來被來到村子裡的聖職者們給搭救，她應該早就已經死去了。

很顯然，艾倫的意思是她的哥哥並沒有尊重她的想法。

這時，莉莉內特聽到了艾倫不知道是對她所說，還是自言自語的話語。

“從根本上來說，那樣的哥哥是失職的，如果是我的話，平時就會注意在家裡儲備糧食，那樣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了。所以我才會時刻提醒自己，我是負責照顧艾莉的人，必須要將所有能威脅家人安全的隱患摒除在外。”

莉莉內特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看到艾倫突然奔了出去。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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