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默默注視著亞裡莎。當然,並不是明目張膽地盯著她看,而是用不會被當事人察覺的隱晦眼光觀察。不要問是怎麽做到的,他就是會。
亞裡莎打從現身起就一直給人感覺怪怪的,講話前後文不搭,再加上不停遊移的眼神,以艾倫的經驗來判斷,她擺明了是有什麽話想說。
就如同艾倫昨晚想從莉莉內特那打聽艾莉的事,他並沒有直接開口問,而是通過其他話題逐步接近,最後以最自然的方式引出自己想問的問題,雖然中途出了點岔子,但大致就是那樣的方法。
眼下亞裡莎大概也在做相同的事吧,想通過其他話題切入,但只不過找的話題太生硬,讓艾倫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
看來就算是有著靈敏頭腦的亞裡莎,在這種“專業技能”方面和自己比起來還是有不少差距的,艾倫懷著一絲優越感心想。
不過呢,艾倫也並非不解風情之人,雖然他識破了亞裡莎的意圖,但也不會無趣到去拆穿她的地步,於是便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回應亞裡莎的提問。
“你問我今後的打算嗎?是指哪方面的?”
被艾倫這樣一反問,亞裡莎似乎顯得有些語塞,她偏過視線,思考了好幾秒鍾,才終於組織好語言的樣子。
“就是指這家店的事。”
“這家店……是什麽意思呢?”
“就是霜龍呀,你應該也看到了,昨晚有許多房子都被毀了,雖然你的店暫時沒事,但是也不能肯定霜龍以後不會再來……所以……”
接下來的話似乎有點難以講出口,亞裡莎沒能講下去,艾倫大致猜得到她想說什麽,因為他自己也曾考慮過相同的事,於是便代替她說出來。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店這次雖然躲過一劫,但未必以後還能躲過,是這樣吧?”
這話終究有些難聽,也難怪亞裡莎講不出口。
亞裡莎偷偷瞄了艾倫一眼,似乎在確認他的反應。看到他並沒有表現出反感或是其他負面情緒後,她才點了點頭。
“嗯。”
“其實不用你說,這件事我自己也想過,昨晚確實是我們運氣好才沒有事,但誰也不能保證今後會發生什麽。”艾倫歎了口氣,“總之呢,這座城鎮已經變得不安全了,一直呆在這裡終歸不是明智之舉。”
應該說這番發言似乎觸碰到了亞裡莎腦中的某塊區域嗎,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也這麽想嗎?”
亞裡莎激動——或者說開心地探出身子,讓來不及做準備的艾倫肩膀輕輕一震。
“咦?呃……嗯,是、是啊,我是這麽想,老實講當初沙鷲那件事的時候,我就已經考慮過這件事了,因為我想盡可能地避免麻煩,和艾莉一起過安穩的日子。”
“安穩……麽……”
亞裡莎先前還神采奕奕的眼光,似乎略微黯淡了幾分。
她以前的情緒有這麽多變嗎?艾倫注意到了這個反應,忍不住心想。當然了,他同樣不會把這些事說出口。該說什麽以及不該說什麽,作為一名商人必須要懂得並且善於拿捏。
艾倫說出他認為能夠在這個場合裡說的話。
“所以呢,你認為我該怎麽辦,是搬走好還是繼續留在這裡——”
“——當然是搬走好!”
不假思索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還打斷了艾倫的發言。
艾倫在心底說了句“原來如此”,剛才的問題是他故意設下的套子,根據這個回答,再結合之前的發言,他大致已經搞清楚亞裡莎心裡在想些什麽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跟你一起走,對吧?”
一針見血。
亞裡莎略微睜大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不是……我只是出於關心建議你那樣做而已,並、並不是一定要跟我一起……”
蒼白無力的解釋。不過艾倫私底下卻覺得亞裡莎吞吞吐吐的樣子有種新鮮感,不由得露出微笑。
“有什麽好掩飾的,我覺得跟你一起走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呀,畢竟都是熟人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亞裡莎驚愕地望過來。
“你、你真的這麽想?”
“嗯。”
艾倫點點頭。
並非安慰,這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
首先就如同口頭上說的,跟熟人一起行動路上好照應,亞裡莎作為吟遊詩人,去過很多地方,關於在外行走有很多別人所沒有的經驗,如果有她當向導,一定可以幫助艾倫免去很多麻煩。
另外,關於搬離這座城鎮也不是艾倫一時頭腦發熱的戲言。
躲避霜龍的災禍是一個理由,但其實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理由,那就是追尋艾莉的身世。雖然這件事艾倫誰也沒有告訴過,就連艾莉也一直都瞞著她,但實際上他一直都在留意打聽這方面的情報,默默收集著信息。
而最近從莉莉內特那裡得到的一個關鍵情報,就是讓艾倫決定動身的最直接原因。
那個情報是:艾莉來自於南方。
艾倫記得亞裡莎所在的精靈國度剛好也位於南方,再加上艾莉身上存在著精靈的影子,所以他老早就考慮過去精靈生活的地方走一趟,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從莉莉內特那裡得到情報的時候,艾倫本打算在未來一段時間先做點準備,然後再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動身,但沒想到卻發生了霜龍襲擊這樣誰也沒想到的事,不得已之下,他才會考慮加快進度,短時間內就盡快搬離這裡。
大概是從艾倫的平靜眼神中看出他沒在說謊吧,亞裡莎的表情發生了變化,當然是往欣喜的一面變化。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留在這裡再等幾天再走, 你可以慢慢準備不用著急。商品的話就用無限口袋攜帶吧,如果空間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可以盡管開口找我借沒關系。家具的話似乎沒辦法帶走,只能想辦法處理掉了,如果要賣掉的話我可以介紹給你幾個買家,這個城鎮魚龍混雜,騙子什麽的還是挺多的,一定要注意防范。客人方面也要開始通知了,如果什麽都不做就直接搬走的話也不太好,起碼要讓他們做好準備,最後買點東西什麽的。另外路線什麽都不用擔心,我來規劃就好,這方面我有很豐富的經驗——”
亞裡莎像連珠炮似的不停說著,不知道講了多久,才注意到艾倫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同時回過神來。
大概覺得自己這樣太丟臉了吧,亞裡莎乾咳一聲。
“就、就講到這裡吧,詳細的計劃以後再討論也不遲。”
艾倫沒說什麽,笑著點點頭。
他帶著“年輕真好”的大叔心態,感歎亞裡莎這種反應才比較符合同年齡女性該有的樣子,當然了,他並不清楚這個年紀的精靈應該是什麽樣的性格,只是這樣覺得而已。
他能感覺到亞裡莎似乎正在慢慢揭下一直戴在臉上的面具,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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