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受到之前看過的幾部描寫心理醫生的電影的影響，趙卓林還以為醫生要給他進行多麽神秘而玄妙的專業治療呢。結果，就只是讓他說話而已。

　　醫生先是問他最近的工作怎麽樣，然後又逐步的往前追問，最後都差點問到他到底是幾歲開始斷奶了。

　　將近兩個小時的治療時間，醫生幾乎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最多就是聽著聽著偶爾點下頭，發出“嗯，嗯”的聲音而已。

　　只有到了趙卓林自己實在講不下去，停下來的時候，醫生才會接一句:“哦，那後來呢?”

　　趙卓林一開始在心裡對這個醫生產生的敬佩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減弱。到最後，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個醫生是不是在拿自己找樂了。

　　可是他也沒辦法，既然都來了，也不好中途退出，隻好帶著滿腹狐疑，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終於，醫生辦公桌上的電子鍾發出了一陣鳴叫。醫生抬手按閉鬧鍾，對著趙卓林擺出一副剛剛做完了一台高難度手術似的表情:“感謝你的配合，趙先生，我們第一次的治療順利完成了。”

　　趙卓林強忍著自己的不滿:“治療?對不起醫生，恕我見識淺薄，這兩個小時好像都是我一直在說話吧?您是什麽時候給我治療的?能不能告知一下，讓我也長長見識?”

　　醫生:“讓你說話就是在對你進行治療。像這種因為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心理問題，最好的治療方式，就是讓患者能夠把自己內心的壓力，完完全全地傾訴出來。”

　　趙卓林心裡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詐騙一樣，語氣帶著譏諷道:“哇哦，這麽神奇嗎?”

　　醫生一笑:“我知道一開始可能有些不太好理解，不過請你放心。我是本市，乃至本省最專業的心理醫生。同時，我還是XX大學的客座教授，你可以完全相信我的能力。”

　　趙卓林也一笑:“我沒有質疑您能力的意思，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醫生點點頭:“我想，隨著治療的逐步深入，你會慢慢看到其中的效果的。第一次的治療到此結束，我讓斯戴芬妮把帳單和我給你開的一些輔助藥物拿進來。”

　　說完，醫生按了一下桌子上的一個小按鈕。

　　這時，由於趙卓林已經連續說了兩個小時的話，就算是身為相聲演員的他也覺得有點口乾舌燥了，他拿起那杯水放到嘴邊喝起來。

　　在他喝水的功夫，女助手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將一份文件紙和兩瓶小藥瓶放到了他的面前之後，又扭著貓步離開了。

　　醫生:“我們這裡是一次一結帳的，請你簽個字吧。至於下一步的治療計劃嘛……我先幫你預約個半年的治療周期吧，以後看效果再決定是否延長。我來看看我現在每周什麽時候還有檔期……”

　　說著，醫生打開自己面前的電腦，開始查閱工作日程表。

　　趙卓林一邊喝著水一邊低頭往那張文件紙上看去，看到治療金額之後，他立刻猛轉頭“噗”的一聲，把滿口的水都噴到了地上。

　　醫生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了看他:“趙先生，水有什麽不對嗎?”

　　趙卓林放下水杯，拿起帳單指著上面的費用那一欄:“水沒什麽不對，但是我懷疑您的這個帳單有什麽不對。這個藥費我就不說了，可能您給我開的是什麽世界名藥吧，這麽貴我認了。

　　但是這個治療費，您確定您那位美麗的助手沒有在後面多打一個零嗎?兩個小時的時間，

您幾乎什麽都沒乾。　　就坐在後面點了幾下頭，說了幾個‘嗯，嗯，嗯’而已。比我們相聲裡捧哏的台詞還少呢，您就真忍心收這麽多錢?”

　　醫生臉上毫無波瀾，依然微笑著:“我說過了，趙先生，一般人可能開始會比較難以理解。我是全省，乃至全國范圍內最專業的心理醫生，我給你制定的一切治療方法都是最專業，最適合你的……”

　　趙卓林:“等會兒，您剛才好像還說是市裡和省最專業的，怎麽一分鍾都沒到，就變全國了?”

　　醫生:“我剛才只不過是謙虛而已，事實上我就是全國……”

　　趙卓林打斷她:“行了，您就是全宇宙最專業的我也沒意見。我命賤，得不起這麽貴的病。這第一次的費用我給了，但是您不用再費心地找檔期了，因為沒有第二回了。”

　　醫生臉色略微變冷:“趙先生，你想取消之後的治療計劃?”

　　趙卓林:“欸，更正一下，我好歹也是個語言工作者，別試圖在文字上鑽我的空子。我不是取消計劃，而是您現在還根本就沒有制定過什麽計劃呢，別想騙我交什麽違約金。”

　　醫生歎口氣:“唉，趙先生，你對我有這種印象我真的很遺憾。我不是在試圖騙你的錢，而是對你的健康負責。

　　雖然你現在的症狀還很輕微，但如果你取消治療計劃，任憑其發展下去，很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趙卓林笑道:“在對精神健康負責任之前，我先對自己的生存狀況負責任吧。我要真按照您的計劃，每周來這裡治療兩次。那估計等不到我精神崩潰，我就得先餓死了。”

　　醫生盯著趙卓林的臉看了幾秒鍾，最後輕輕地一轉手中的筆說:“OK，這是你的自由。”

　　晚上，出租屋的樓頂。

　　趙卓林一個人扶著防護欄杆，出神地看著對面大街上的夜景。

　　身後的方向，傳來破舊的鐵梯被人踩動的聲音。趙卓林回過頭，看到錢飛的腦袋從梯子上冒了出來。

　　錢飛用力向上一躍，終於跳到了上面，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剛才爬上來的方向:“謔，真夠高的啊，你說你閑著沒事爬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也不怕眼暈?”

　　趙卓林:“你來幹什麽?”

　　錢飛走到趙卓林身邊，和他一起看著遠方的燈光:“你不是說你今天去看醫生嘛，從下午開始你的手機就一直打不通。我有點擔心，所以就過來看看你。”

　　趙卓林心中還是很感動的，不過嘴上依然埋怨道:“你有什麽好擔心的，我不是說了嗎，我關機是為了怕團裡那些人發現我去看心理醫生了。”

　　錢飛:“怎麽樣啊?醫生怎麽說?”

　　趙卓林:“輕度妄想症。”

　　錢飛臉色一沉:“這麽邪乎?那……接下來你怎麽辦?”

　　趙卓林:“什麽怎麽辦?”

　　錢飛:“怎麽治這病啊，既然得了這種病，總不能一切都還能和以前一樣吧?最起碼得想個辦法調整一下你在團裡的演出吧……”

　　趙卓林:“不需要。”

　　錢飛:“為什麽?”

　　趙卓林:“因為我根本就沒打算治。”

　　錢飛露出指責的表情:“老趙，我知道你覺得得這種病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現在既然已經這樣了，咱也不能……”

　　趙卓林:“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說我不想治，而是我不需要治。”

　　接著，趙卓林就給錢飛講了自己上午在心理診所的遭遇。

　　講完後，趙卓林一攤手:“你看，那醫生不是說了嘛，怎麽治我這病啊?保持心情放松，不要有壓力，進行體育運動，這些我都可以自己做嘛。

　　至於她的那個什麽‘傾訴式治療’，我要是真想找人發牢騷，直接找你就行了。為什麽非要特地去她那裡向她傾訴?還得花那麽多錢?那我才是真有病呢。”

　　錢飛聽後，沉思了片刻說:“老趙，要不這樣，我出錢行不?”

　　趙卓林斬釘截鐵地回道:“不行。”

　　錢飛:“你說你還跟我客氣啥?當年我因為口吃，說話結巴，跟別人談生意的時候淨吃虧了。最後弄得我在社交場合都沒有信心了，差點都準備要改行了。

　　是你，拉著我進了你們當初那個還沒幾個觀眾的相聲社，非要讓我給你捧哏，還天天在台上拿我找樂。

　　最後逼得我沒辦法，隻好本能的開始反擊。誰成想時間長了，竟然還真把我這個結巴的毛病給改了，也讓我在和別人談生意的時候，反應快了很多，也自信了很多。

　　可以說，沒有你老趙，就沒有我錢飛的今天。這麽長時間了，我一直想謝謝你。之前是沒機會，現在你有了困難了，我理應幫忙是不是?你就別客氣了。”

　　趙卓林拍拍錢飛的肩膀道:“兄弟，我不是跟你客氣。我現在要是有個特別想買的東西，你願意出錢給我買了，我一點意見都沒有。我不讓你幫我出錢去做那個什麽治療，是因為我覺得它不值。

　　你是沒親眼看見有多氣人啊，那老娘們兒就坐在桌子後面，啥都不乾。就隔十幾分鍾點個頭‘嗯’一下，剩下的時間都是我在那裡一直說話。

　　拜托，我是相聲演員的好嘛，人們聽我說話是要花錢買票的！憑什麽她聽我說話，我還得倒找給她錢?

　　我是個以說話為職業的人，說話就是我的勞動。我花錢是去治病的，不是去那裡義務勞動的。再說了，就算是義務勞動，頂多是不拿錢，也沒聽說過要往裡賠錢的吧?

　　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再去那裡治療的了。她那地方，是給那些錢多的沒處花，天天無病呻吟，以為自己有多麽憂傷抑鬱的矯情土豪們準備的，不是我這種人去的地方。”

　　錢飛見趙卓林說的如此堅決，知道以他的脾氣，再勸他回那個診所是不可能的了。於是道:“那……你就真的對你這病撒手不管了?要不咱換個地方試試?”

　　趙卓林:“誰說我撒手不管了?人家那位全國等級的專家不是說了嗎，放松，減壓，運動。我明天早晨就把我那輛吃灰幾年的山地車推出來，再次開始去到處亂騎不就行了?”

　　錢飛:“可是……”

　　趙卓林:“要是運動不解決問題，我就找你來給我進行‘傾訴式’治療。要是還不行，我這還要兩瓶齁兒貴的世界名藥呢。我看了瓶子上的說明書了，說是如果覺得自己精神異常壓抑的時候，吃上一片立刻就好。

　　我當時看完了之後，心說這不是廢話嗎?這麽貴的藥吃下去，誰敢心情不好?這就像花大價錢買了一道菜，再難吃你也得含著淚騙自己說它是好吃的啊。

　　要是到最後這些全都不管用，你再掏錢把我送回那老娘們兒那去，到時候我絕對不攔著你，行了吧?”

　　錢飛猶豫了幾下，最後點點頭:“行，那就這樣吧。反正看你現在這嘴還依然是這麽損的狀態，也不像有啥大毛病的。

　　可能就像那大夫說的，運動運動就沒事了。那什麽，我還有點事要去辦，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就……”

　　趙卓林揮揮手:“忙你的去吧，真需要你的時候，我不會省著你，一定會第一時間找你的，走吧！”

　　錢飛用力地捶了一下趙卓林的胸口，兩人相視大笑了一陣。之後錢飛便又順著梯子爬下去了。趙卓林則重新回過頭，繼續看著遠處的街景。

　　突然間，他的余光看到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站到了自己的旁邊。他還以為是錢飛去而複返，於是沒有去看他，而是繼續看著遠方道:“你怎麽又回來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

　　“別聽那個醫生胡說，我不是你腦子裡的幻覺。”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趙卓林全身好似從溫暖的被窩一下子落入了冰窟窿裡，他緩緩地轉過臉。

　　那個趙薇趙雅芝也剛好把臉轉向他，臉上還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