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看著手中的駕帖，長歎一聲道:

  “既然人家以官身前來，拜帖也遞了，再拒之門外怕就說不過去了，你帶他進來吧，老夫就不去迎了。”

  忠伯點了點頭！

  蔡琰在一旁將駕貼拿過來瞧了一瞧，倒是頗有些好奇這錦衣衛駕帖是什麽樣子！

  如今有客到來，卻也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倒也不是說沒有教養禮數，而是對於蔡邕的溺愛，早就見怪不怪了！

  更何況自己的這個女兒那也是小有名氣的才女！

  隻道華雄帶著華繡入了蔡府，見蔡邕坐在高位，便開口問候道:

  “聽聞蔡議朗身體抱恙，可有大礙?”

  蔡邕有些強顏歡笑道:

  “些許小疾，無妨，這是我小女蔡琰，頗為仰慕都督才學，所以想見見都督，還請見諒！”

  “華雄今日冒昧前來，已是叨嘮蔡公了，又有什麽好見諒的！”

  “華雄見過小姐，論才論學，蔡公遠勝於我百倍！”

  蔡琰有些害羞道:“都督的詩詞琰也有所聞，豪邁奔放，不羈之中又帶著些許霸道，如今一見，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華雄看著眼前的妙齡少女，明媚皓齒，雙眸之中透著一股靈動精怪，只是一眼便能感覺到她身上的雅致才情，正是花季盛開惹人憐愛，不愧是東漢第一才女！

  蔡邕在旁邊問道:

  “華都督遠道而來，不知所謂何事?”

  華雄回過神來道:

  “不瞞蔡公，此次卻有一事相求！”

  蔡邕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道:

  “都督但說無妨！”

  華雄指了指華繡道:

  “這是我三妹華繡，雙親早亡，幼時隨我吃了不少苦，如今想替她尋一良師，教她識文斷字，明辨是非，陶養情操，這洛陽城中論文學造詣，蔡公當首屈一指，所以厚顏請蔡公收我三妹為徒，雲卿必感激不盡！”

  蔡邕打量了華繡兩眼，見她雖然有些陌生於周圍環境，但是眼神中不見怯色，也算頗有膽量，只是收徒之事牽扯重大，想來沒那麽容易，更非一時可決定！

  蔡邕苦笑一聲道:

  “華都督謬讚了，洛陽城中比我蔡邕學問之高之人數不勝數，至於收徒一事，老夫年事已高，實在是力不從心了。”

  華雄哪裡還不明白蔡邕的意思，只是他也的確不太甘心就此放棄，便開口問道:

  “還請蔡公明言！”

  蔡邕歎息一聲，沉默片刻後道:

  “既然如此，我便直說了，老夫年事已高，確是沒有精力再去調教一佳徒，更何況老夫也不想憑白惹下鍋事，而你華都督跟張讓走的太近，又跟官宦集團糾纏不清，老夫最痛恨的就是官宦弄權，弄的朝堂天下是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今日老夫要是收下你妹妹為徒，必當遭人唾棄，麻煩不斷啊，如何自處於世間，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華雄笑了笑淡淡道:

  “本都督與誰走的近或遠乾我妹妹何事?難不成蔡公也是如此片面膚淺之人?官宦如何?外戚如何?世家如何?大儒又如何?”

  “官宦弄權，天下皆知世人唾棄，蔡公厭惡乃理所當然，品德才學尚淺就插手家國大事，為禍之道也！本都督自然也承認這一點，但是官宦的權是誰給的?還不是天子給的?天子為何明知乃取禍之道，仍不顧天下人反對，也要放權給官宦?”

  “蔡公還請好好想一想，還不是這朝政大事被這群外戚世家所獨斷?我大漢自和帝以下，天子皆是幼年登基大統，短短數年讓那外戚勢力膨脹到極致，日益強盛，就連天子也被其所把控，更有甚者，被奸人毒殺在這巍巍皇宮之內！”

  “何等可悲，何等可恨?”

  華雄走了幾步又道:

  “外戚如此強盛，倘若無人製約，後果可想而知，天子能不放權給官宦?以求製衡?外戚集團已經專政，若無官宦豈不還得弄權?長久以往，這天下還有幾人識得陛下?”

  蔡邕沉思了片刻道:

  “那陛下為何要放權給官宦，為何不重用忠貞有識之士?”

  華雄哈哈大笑:

  “為何?還不是因為官宦乃天子家奴，忠於天子！就算陛下知道這群人無德無能，也寧願寵信之，那是陛下不願意將朝廷大權拱手讓給那些世家豪門！”

  “天子英才有哪幾個不是出自名門世家?朝廷諸公又有幾個寒門子弟?陛下為何寵信官宦，而不是那些飽讀詩書之輩?讓他們來替陛下治理國家?”

  “為何?”

  “還不是因為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倘若按照蔡公所想，世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人人皆讀詩書開智慧，的確比官宦有才有德，然而世家如今早就扎根在這片土地之上，根深固蒂，實力日益雄厚，又兼並土地，壓榨百姓，為禍鄉鄰，蔡公難道不知道一個世家門下有多少萬傾良田?這這多的土地哪來的?還不是巧取豪奪而來?”

  “朝廷是可以放權給世家，但是又能比官宦好到哪裡去?最起碼官宦以陛下為首，陛下的話他們得聽，而世家以自家為主，陛下的話又能聽幾分?

  世家子弟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自然比尋常百姓見識廣大，論治理民生， 為政一方也要比官宦強太多，但倘若陛下裁撤官宦，那整個大漢的權力就被世家外戚牢牢掌握在手中了！

  “蔡公覺得陛下該如何做?蔡公又想陛下如何做?”

  蔡邕一陣默然，額頭之上不時有汗水滴落，如今華雄的一番話對蔡邕來說，衝擊力太大，完全剝開了政治的外表，露出了血淋淋的黑暗肮髒！

  蔡邕久久不語，像是在反覆思量華雄的這段話，倒是一旁的蔡昭姬聽的如癡如醉，雙眼看著華雄閃著精光！

  “是老夫見識淺薄了，一味的指責官宦，牽一發而動全身，殊不知環環相扣之理！”

  “存在即為合理！”

  華雄淡淡道:

  “恕我直言，像蔡公這種大儒，學問做的不差，不過這政治嗅覺卻如稚童一般稚嫩，這也是朝堂大多數儒士的狀態，論朝廷權謀不如那些世家狐狸，卻又堅持己見，固步自封！整日引經據典，手握論語春秋，滿嘴指點江山，空有白話，實則毫無建樹，不想實踐方出真理，隻適合教書育人罷了！”

  “不過是雙眼皆被一片樹葉遮住的庸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