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很多事情都趕巧了。

就在孫同宇尷尬不已，坐立不安時，關婷悄悄的過來了，低聲說:“又有人來了，一共三個人，挺有氣勢的。”

“哪個公司?”

“凱威點告網絡技術公司。”

“嗯?”

周不器有點莫名其妙，沒聽說過。

孫同宇一聽，眼睛一亮，笑道:“原來是凱威點告啊，他們和淘寶也有業務上的合作，是一家不錯的公司。”

周不器不解，“做什麽的?”

孫同宇道:“無線端傳媒領域。”

周不器沒太聽懂，不過見他不介意，而且和淘寶也有合作，也就不必客氣了，一揮手:“那就讓他們進來了，孫總也不是外人。”

來的一共是三個人。

領頭那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嫵媚女性，身材特別妖嬈，穿著一條短裙……乍一看，根本不像是商務談判的，像是來陪酒的。

見到孫同宇後，就笑靨如花的跟他熱情握手，熱辣寒暄。

孫同宇叫她林小姐，還介紹她說是凱威點告的副總經理。

周不器有點莫名其妙:“林小姐，你們公司到底是做什麽的?”

林小姐笑意盈盈的道:“周總可真是年輕有為啊，真人不露相，媒體上都看不見你的報道呢，沒想到是個年輕的小帥哥。”

周不器沒興趣跟這樣一個搔首弄姿的女人多廢話，淡淡的道:“林小姐，還是談正事吧。”

林小姐這才面色微正，遞過去了一份文件，爽利的道:“早在2003年，我們自主開發的基於GPRS的無線數據傳輸系統，就被相關部門列入國家重點科技產品。從去年開始，我們將該項技術運用在了WAP_PUSH廣告市場，大獲成功，如今已經佔據了這個市場80%的市場份額。”

“WAP_PUSH廣告?”

周不器沒聽懂。

林小姐捂嘴笑道:“就是手機廣告。”

周不器皺眉道:“手機廣告?什麽意思?”

林小姐一臉驕傲的道:“通過我們的WAP_PUSH軟件，可以日發1200萬條短信息，並且可以按照用戶分類，進行定點廣告投放。從今年開始，我們建立了國內最大的無線互聯網用戶營銷數據庫，數據樣本已經超過7000萬了。同宇的淘寶就是我們的合作夥伴。”

周不器一聽，頓時心涼了半截。

這一下，他終於聽懂了。

我勒個大草！

想罵人！

裝的人模狗樣的，原來是個發送垃圾短信的公司！

國家是在2008年的時候，才在“315晚會”上曝光了垃圾短信的真相，並責令移動封閉了相關垃圾短信公司的短信接口。

現在才2005年，不說別人，周不器每天都能收到兩三條垃圾短信。

要麽推薦有償美女，要麽推薦安全防護設備，要麽推薦神速大力丸。

也不知道垃圾短信公司是怎麽從他的手機號碼中判斷他有這種需求的……

沒想到，罪魁禍首竟然主動上門了！

而且，這林小姐還不以為恥，引以為傲的樣子。說他們的數據樣本已經超過7000萬了……豈不是說他們掌握了7000萬人的個人信息?

真特麽恐怖啊！

更嚇人的是，連淘寶都是他們的合作夥伴。

淘寶的用戶都是買過相關產品的，可以根據他們的購物情況，進行針對性的垃圾短信推送……也就是林小姐頗為自豪的有著先進技術的定向垃圾短信推送了。

此時的周不器好像已經自我封閉了，是氣的。

太可惡了！

林小姐說了好幾句話，

他都沒聽見。郭鵬飛就笑著回應:“不知林小姐想和校內網怎麽合作呢?”

林小姐輕聲道:“我們會按照信息的完整程度進行分類給價。鑒於校內網面向的都是大學生，屬於某一項特定領域的用戶群，適合定向推廣，我們可以給你們開出1元4條信息的價格。你可以問問孫先生，淘寶也是這個價位。我們的合作誠意是很足的。”

“信息都包括什麽呢?”

郭鵬飛心中已經不喜了。

出售大學生的個人信息?這種缺德的事，嚴重違背了他的價值觀。尤其校內網的定位是服務全國大學生，而不是給全國大學生惹麻煩。

林小姐輕描淡寫的道:“很簡單，姓名、年齡、學校、手機號碼、家庭所在地等等，這些都很重要。校內網我看了，這些信息每個用戶幾乎都填寫了，真實度很高。校內網是優質平台，我們喜歡與校內網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

這時，周不器已經從震怒中舒緩過來，深吸了口氣，淡淡的道:“很抱歉，校內網沒有合作的意向。”

“啊?”

林小姐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孫同宇也很驚訝。

這個年代，還沒有隱私安全這一說。

尤其是互聯網企業，大多數都還處於燒錢階段，但凡有一點賺錢的機會都不想放過。比如百度聯盟的廣告，有多少是突破下限的毀三觀廣告?有多少站長運營的都是非法版權的盜版網站?

把平台上的用戶信息賣掉，平白可以賺一筆錢，何樂而不為?校內網這邊有800萬用戶，這就是200萬了。

最關鍵的是，現在不是實名製，很多人的用戶信息是隨時改變的，只要雙方保持長期的合作關系，時刻給那邊進行信息更新。

說不定每個月都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呢。

用戶的信息是唯一的，而網絡平台卻有太多了。

校內網不賣，自然有別的平台願意*如5Q網、海內網、露臉網等一些新興的校園SNS網站。

凱威點告早晚都會拿到他們想要的用戶信息。

與其這便宜競爭對手，這種好處為什麽不自己收下?

林小姐也是類似的想法，難以置信的道:“周總，你是不是沒聽清我剛才的報價?4條信息，1元錢。咱們的合作，可以給校內網帶來幾百萬的收入呢。”

周不器有自己的堅持，說道:“校內網有我們自己的價值觀，出售用戶信息的行為，與我們的經營理念不符。不管別人怎麽看，我們自要一片冰心在玉壺。”

林小姐被他逗笑了，感覺這個大學生稚嫩的可愛，“小周同學，有理想是好的，可你這是開公司做生意啊，可別因為理想耽擱了賺錢。”

“有些錢可以賺。”周不器強忍了忍，好不容易沒爆粗口，“但有些錢，寧死也不能賺，這是原則。”

孫同宇輕咳了一聲，有點聽不下去了。

感覺周不器這話有點打他臉的意思。

阿裡巴巴也有一套很偉大的價值觀，理想甚至更加的高大上。

“周不器同學，這件事可能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與凱威點告合作，對校內網也是有好處的。等以後校內網開展團購活動的時候，完全可以通過手機短信的方式對用戶提醒嘛。”

“提醒是可以，但得先征求用戶的意見吧?”

周不器搖了搖頭，懶得在這種問題上進行爭辯。

在他看來，這是不能談的話題，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沉聲說道:“別的平台我不管，但校內網從創辦的第一天開始，就是要頂天立地！服務就是服務，我們絕不會背著用戶做出一些侵害他們利益的行為。校內網的用戶是全國的大學生，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未來！誰也不許傷害！”

林小姐臉色轉冷了，沒有了最開始的妖嬈嫵媚，面帶寒霜:“這麽說來，咱們是沒法合作了?”

“永遠不會！”

“那好，打擾了。”

林小姐冷冷的哼了一聲，起身就帶人走了，走到門口時，不輕不重的諷刺了一句:“不知好歹！”

還真是這樣。

在校園數據的抓取中，她其實有很多種選擇，是因為看好校內網這個平台，這才上門來尋求合作。

沒想到，校內網的這幾個大學生都讀書讀傻了。

腦子生鏽了！

他們不合作，自然有別的平台合作。

凱威點告的市場拓展，誰也無法阻擋！

林小姐離開後，辦公室內的氣氛就特別冰冷。

孫同宇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其實早有準備了。

周不器能把校內網做的這般有聲有色，獨創的團購模式更是獨領風騷。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大學生不能等閑視之。

沒想到今日一見，他才知道自己還是小瞧了對方。

這個大學生心志堅定，不為利誘;眼光銳利，不為勢導。

年紀輕輕，就已然是個人物！

早知如此，他肯定不會千裡迢迢的上門求合作。在這樣的人面前賣弄那點小心思，實在有點自取其辱。

尤其是對凱威點告的態度，就更加的令人窒息了。

淘寶可是凱威點告的大客戶呢！

你校內網是清高了，不是把淘寶架在火上烤嗎?

周不器心情很差，也懶得跟他多費唇舌，淡淡的道:“孫總，今天就到這兒吧。校內網和京東是合作夥伴，團購是我們兩家共同承擔推廣出來的。這個時候，你讓我們放棄京東轉頭去跟淘寶合作，是要把我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

孫同宇臉上火辣辣的，有一種被扇耳光的感覺，趕緊起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好，告辭。”

匆匆離開了。

背影有點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