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們終於來了！”

　李柃面上露出幾分笑意，看著遠道而來的姚靈仙等人。

　這段時日，他在西海諸事都得仰仗當地豪強，席元林等人雖然為其修為實力和身份地位所折服，但卻畢竟不是香道弟子，很多地方無法執行他的意志。

　李柃為防范魔道卷土重來，也不得不一直坐鎮西海中樞，商業重地。

　現如今，終於可以稍微展開手腳，去做更多事情了。

　他當即前往玉琅山中坐鎮的另外一位元嬰修士韓若明處，告知自己即將離開此地，親赴煙波國。

　“韓長老，玉琅山這邊就交還給你了，若是魔道來襲，有用得上李某的地方，李某定當支援。”

　有些話，要反過來聽。

　韓若明聞弦歌而知雅意:“好，倘若煙波國有變，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老朽也定當支援。”

　他如此上道，一是看好李柃，刻意結交，二也是利益的交換。

　李柃這段時日就白送了他好幾處查抄所得的煙波國豪強商鋪，還有幾座礦山，苗圃。

　堂堂元嬰，不大需要這些資糧，但是膝下子孫後人需要呀！

　膝下某個築基後人整天嚷嚷著要“白手起家”，頗是讓他這個老祖頭疼，但他為人老祖，又有什麽辦法?

　一個個的，都叫人不省心。

　除此之外就是絕塵香實在太香，千年一次的累積劫業，說不定得依賴其消弭部分，降低難度。

　說不定，自己這把老骨頭還有厚顏求到李柃那邊的時候。

　他李柃若能照顧韓若明的子孫後人，韓若明也得照顧他的弟子門人。

　當下，李柃留下數十人在此，另外百人帶往煙波國。

　……

　“當當當當！”

　馬頭島，圖臨港，一個寬敞的空地前。

　“鄉親們，都過來瞧，過來看了啊！”

　隨著一陣響亮的銅鑼敲響，這處地方的居民，商賈們盡皆都被喚來。

　那裡有一排木樁，號枷鎖著數人，一大群人簇擁在外，指指點點。

　有捕快模樣的官吏在上面宣講:“眼下鄉裡瘟疫四起，僵屍橫行，各家各戶都要小心防備，但有異常，及時通報……

　這可鬧不得馬虎的，昨天夜裡，城東三十裡外的黃家莊又鬧僵屍，黃老爺家看大門的秦老頭就被咬死了，一家老小的還嚷嚷什麽要留全屍下葬，簡直胡鬧！

　黃老爺連夜派人報官，我等果斷處置，就把這幾個鬧事的家屬鎖起來了！

　青天大老爺判他們各打十大板，在此示眾一天，你們回去之後也可以告知鄰裡街坊，但有膽敢效仿者，加倍重罰！”

　“真是活該啊！”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瞎胡鬧……”

　“這幾個愚婦蠻夫是準備訛錢吧?”

　“話也不能那麽說，鬼曉得老秦頭是不是真被僵屍咬死哦，前些日子，青天大老爺不是才剛判過張員外家奴仆撞破主人家裡醜事，被借鬼怪名義滅口的奇案?”

　“一碼歸一碼，無論怎麽死的人，該燒還是得燒呀。”

　“那是，萬一詐屍了，害死全莊的人怎麽辦?”

　眾說紛紜中，突然有人被黑影遮住，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頓時驚呼出聲:“有人在天上飛！”

　“仙師，是仙師啊！”

　人群嘩然，緊接著，慌忙跪倒一地。

　之所以說是仙師而非妖魔鬼怪之流，是因對方身上穿著華美衣裳，腳踏生雲香所轉化的白色祥雲，氣象非凡。

　這是一男一女，兩名年輕的煉氣後期修士。

　“圖臨港凡民聽好了，我等乃積香宗弟子，謹遵祖師法旨，來此救苦救難，傳香授道！

　今有唵叭香，太乙香，有求必應香各一品簡方授之，家家戶戶皆可依樣效仿，自行琢磨煉製。

　其中唵叭香為驅鬼辟邪專用，可刺激普通邪祟精神，驅逐出境，太乙香為請神所用，可以溝通天神，化災度厄，有求必應香為祈福所用，可以有求必應，救苦救難……”

　其實唵叭香真正的作用，是令鬼靈頭疼難受，相當於濃烈薄荷或者辣味對於人類肉身的效果。

　太乙香為收集香火願力所用，有助於凝聚信仰，成就香火之神，但需一定數量基礎。

　最有用的，當屬有求必應香了，它是信靈香和拒邪香的結合體，但是因著成本和煉製條件所限，也只能傳下簡方的普傳版本。

　不過，世俗凡間所能遇到的妖魔鬼怪，其實大多都只是些幽魂，怨靈，行屍，紫僵，白僵之流。

　正是這些不起眼的邪物，能夠造成極大的恐慌和殺傷。

　修士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照看世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不間斷的在各處地方搜索和獵殺。

　故此，李柃決定普傳香方，令得家家戶戶燒香驅邪，擁有一定自保之力。

　因為識字率不高的緣故，縱使積香宗弟子公開香方，甚至從行囊中掏出鍋爐，當場演示，老百姓們也聽得懵懵懂懂，難以記住。

　但總會有些頭腦過人之輩認全譜方，甚至當場將其記錄下來。

　“唵叭香，色黑有紅潤者至佳，爇之不甚香，而氣味可取用和諸香，又能辟邪魅，以軟淨色明者為上……”

　“太乙香，擇日煉香按向和劑，配天合地四氣五行，各有所屬……”

　“有求必應香，取信靈香五兩，拒邪香三兩，和合調劑……”

　這當中，以岐黃之道的醫家們為最，而後是販賣藥材，相應香材香料的商人們。

　這些方子，終究還是流傳出去。

　……

　“北海積香宗?那不是此前我們用過的信靈香，遐草香等物的源頭嗎?近些時日在玉琅山發號施令的李長老就是來自那裡的老祖！”

　“沒有想到，他們竟然舍得拿出這些方子來傳授各方！”

　“嘿，這個道友就孤陋寡聞了吧，《香典簡本》在北海那邊早有流傳，當中記載的信靈香，生雲香，拒邪香，酴醾香等物，都是可以配合法訣修煉神通，增益法術的！”

　和普通凡民不同，修士中間，識字率高，對各種靈材，寶物的辨識和利用程度也高。

　直接授予通傳的香方，甚至香道法門，遠比在世俗推廣容易得多。

　尤其是在眼下的環境中，部分靈香可以有益於驅魔祓魅，解除瘴癘，更是對邪修秘法擁有一定的克制之效，廣大散修們學習的積極性很高。

　方林在圖臨港以東百余裡地的城鎮鎮守，很快也看到了封前輩特意派人送來的簡本。

　他放下和一名結伴同來此間淘金的要好道友的通訊法符，翻開書本，看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走出房間，吩咐此間官僚給他安排的管家:“去給我準備雄黃粉，離石，玄參，丁香，白檀，藿香……”

　管家一一記下，即刻就照辦去了。

　不久之後，方林興致勃勃的照著書上製法煉製起來。

　其實作為草莽散修，除了求築基之外，多少也會涉略一些煉丹，製藥，禦獸，培植之類的旁門左道之術。

　尤其是丹道，器道，符道三家，更是傳統的輔助法門，可以成就名師，享有經濟地位。

　這對缺乏財侶法地的草莽散修而言，無疑是一大助力。

　但現實之中的種種障礙也在限制著他們的發揮，許多人潛心鑽研數十年，至多也不過是個二三流水準，極少有人能夠通過這些道途發家。

　如同昔日九靈門石璣子那樣成就一方大師，甚至做到足以開宗立派地步的，那是鳳毛麟角。

　方林也曾嘗試丹器符籙，但都是淺嘗輒止，沒有如何深入。

　尤其丹道，煉製一爐又一爐的靈丹，未得驗證，那是有可能吃死人的！

　法器之流，你說出煉製水準不高，多少還能折價當下品賣，甚至當廢柴回收利用吧。

　這廢丹藥，難道當成毒藥用?

　自己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未可而知，反正是不得其門而入。

　相較之下，李柃的《香典簡本》有個容易叫人忽略的極大好處，那就是入門諸方用材極廉。

　雖然對普通凡民而言，仍然是種種名貴香料藥材，但對方林等人而言，終歸還是能夠負擔得起。

　這就是說，門檻較低。

　“香之為用從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達蠲潔。

　自古以來，凡民燔柴燒香，祭祀祈禱，莫不以香為引，及至發展出燒艾熏香諸法，有驅蟲，辟邪，安神，療養，烹飪之功效。”

　既然是香道經典，自然免不了摻雜積香宗的一些理念，思想。

　李柃著述，借此娓娓道來。

　方林蹉跎半生，無所依著，摒棄了少年意氣的逆天改命，也知自己不是什麽天才之輩，反而沉下心來用心品味。

　不由自主就點了點頭，對此頗為認可。

　世人喜香而厭臭，從文人騷客，到閨中女子，再到販夫走卒，莫不各有其用，是一種高潔而有品味的雅習。

　假若這次修習不成，亦可培養一種興趣與愛好。

　“咦?”

　就在這時，初嘗信靈香簡方的方林心中一驚。

　只見爐鼎之中，諸香調和，一縷如同螢火的微光從中浮現，竟然漸漸溢了出來。

　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下意識的擦了擦眼睛，卻又發現，這並非是視覺所見，而是某種神識感應所催生的通感。

　方林連忙轉向神識感知，利用自己精神之中的感應去觸摸那道光，果見它其實是從成品信靈香中激發。

　“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香魄?”

　方林心中一驚，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按照香道的說法，能夠直接感應，接觸香魄的，都是此道的頂級天資，其中尤以能夠察見香魄的真實形態，具現幻形為最。

　自己雖然沒有那種水平，但似乎，也頗有幾分天賦?

　方林嘗試著焚燃信靈香，結果發現，一縷微光從中流瀉而出，隨著煙氣不斷上升，進而發散至四面八方。

　當他閉上眼睛，令得四周黑暗，隻余精神感應的時候，更是能夠看到，四面八方的環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精神的感應不再是朦朧黑灰的一片，似乎在香氣的熏染之下，萬物都沾上了幾分顏色，體現出了斑斕的形態。

　他甚至前所未有的感應到了五行元氣的質感。

　白青黑赤黃，金木水火土……

　方林瘋了一般，廢寢忘食的嘗試起來，整夜過去，也終於漸漸摸索出幾分規律。

　嘗試驗證了他的猜測，他真的擁有高絕的聞香天賦。

　準確來說，這已經不是聞香，而是感香了。

　他能利用精神力量去直接品味香道氣蘊，將其轉化成為光的通感。

　那些靈香在他感應之中，都是會發光的東西。

　香魄數量越多，品質越高，光芒就越盛，顏色也越純正！

　此前所感應到的白光，其實還是斑斕諸色混雜在一起的雜光，只是自己精神力量不足，神識不足以達到築基，結丹的水平，才無法看穿其本質。

　但，大致的明暗關系和色彩對比，還是不難區別的，也可以按照香道祖師的指引作出合理的推測。

　“按照李大宗師的說法，香魄乃是此道根本，如同靈氣之於法道，既然我能直接看到靈香的光，那修煉起此道，豈不也事半功倍?”

　方林被困煉氣境已經足有十余年了，體內積攢不少底蘊，單純論總量，都已經超出那些百日築基的天才。

　但無法利用，就是無效積累。

　這些真元無法蛻變，轉化成為築基所需的資糧。

　他再費一番功夫， 煉製出酴醾香，又再以熏香入味之法改造自身，以求另辟蹊徑，鑄成道體。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順利。

　尋常人以酴醾香熏香入味，都是止於肌膚表面，慢慢才能循序漸進的深入。

　而他天賦異稟，直接以神識捕捉香魄進行搬運！

　雖然不能做到如同李柃那般細致，但針對煉氣境界，效率竟在伯仲之間！

　再修香神觀想法，常人都是盲人摸象般的憑空想象，而他卻可以對照不同光芒。

　後來方林才知，這恰印證了池英庭所創的《萬香化虹篇》。

　在針對這一神通的契合程度上，他比創造此功的池英庭本人更高許多，甚至還勝過李柃一籌！

　立時之間，不謀而合，無師自通的修出將香氣化虹的祭煉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