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

　“桀桀桀桀……”

　深山中，獸吼鳥鳴，繁華若市。

　不知名的怪聲對詠之中，李柃盤腿坐在一株參天大樹下，靜心感受龍心石內傳來的奇異波動。

　這枚寶石所具有的力量是一種偏向血肉領域的本源，從中溢出的血光是一種奇異的輻射，蘊含著血肉變化的法則，它可以使得低階生靈生命層次蛻變，朝更高境界晉升而去。

　李柃根據自己所得的了解，確認它為點化。

　古往今來，不乏仙人指點，化獸為妖的說法，當中除卻一些為自己臉上貼金的大人族主義，也的確有著幾分現實的根源。

　這根本源，便是人為萬物之靈長，精神力量之中蘊含著點化通靈的奧妙，能夠以自身之力感召妖獸，令得其神魂發生共鳴。

　而在龍心石中，凝結著燭兀的精血，乃是龍形道體在本源層次的具現，比那些傳說中的仙人力量還更適合點化妖獸和精怪。

　傳說之中也有龍生九子，各不相同的說法，可以適應多種多樣的物種進化。

　燭兀自己也沒有修煉成為真龍，修為境界只在元嬰層次，但架不住命好，天生就擁有地仙位格，這源自於天地自然的龍脈力量，比真龍還要更加趨近生命本源，所以由此凝結而成的龍心石，成為了打開進化之門的鑰匙。

　這是造化大道的領域！

　“點化……造化！

　難怪白小環那個兔妖，半月功夫就能修煉成人形了，還有蕩魂山下，那麽多的小妖精怪，縱然獸頭獸腦，也已經有了幾分人形。

　不過我原本就是人類，也不想沾染此間因果，與其直接吸收其中力量，還不如參悟玄機，掌握法則。”

　一會兒之後，他悄然入夢，在自己的夢境世界之中和遠在北海的妻子相會，談及這一問題。

　這有些像是雞和蛋的關系。

　龍心石所賦予的進化力量是現成的雞蛋，然而那種法則之力卻是會下蛋的老母雞，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夫君，你現在離元嬰境界還差一些火候，這就準備參悟法則嗎?”

　慕青絲知道李柃近來所為，倒也沒有反對，只是帶著幾分不解道。

　“法相和法則之力都是元嬰境界的標志之物，想要越階參悟，可沒有那麽容易。”

　李柃微微一笑，道:“這是天地大道的力量，但說白了，也與生靈精神息息相關。

　我天生魂異，而且掌握著兩種異稟法則，應該能夠忽略修為的限制，從而有所斬獲。”

　“那倒也是……”慕青絲道暗自沉吟。

　其實她並非對李柃沒有信心，而是知曉老祖敗在了這一關，至死都未能參透元嬰層次的力量，多多少少留下心理陰影。

　李柃道:“除此之外，就是過往的一些道途理解，也需要做出調整。”

　慕青絲疑惑道:“你指的是……”

　李柃道:“我自修煉以來，不入前輩道途，而是靠著自創神通法術而晉升，這固然是開創新路的壯舉，但也頗有許多缺漏之處。

　好比我的根本之法，眾妙化香訣是由魔道的功法改編而成，借鑒了當中不少道理，神魂遨遊之術也是得益於前輩高人經驗，還有自己天生的本能，香神觀想法之流亦如是。

　但那些都是在低階境界的時候所推演，雖然大體無礙，細節之處總有瑕疵，我也是一直修煉上進，一直對其進行優化，更改。

　而如今，或可更進一步完善香道體系，調整根本之法。”

　修煉功法這東西，不是說一下定型了就列為教條，死板不變，如何行氣，煉化，蓄養種種，都要因地製宜，因人製宜。

　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即便是同門師兄弟之間，修為境界和修煉成果也有差異，更何況是李柃這般開辟道途，自創功法者?

　這條路，若不加以時時校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走偏。

　李柃如今發現的一個嚴重問題就是，諸般高深境界，太依賴於自己的天賦，太難普及了。

　說不定後世之人見香道，亦如那些非常小眾的道途成果，只是前輩高人的曇花一現。

　他絕不願意止步於此，要突破天賦異稟的限制，把它變作康莊大道。

　這就要求，自己對香道的種種，不僅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

　知其然其實不難，有些天賦異稟者生而知之，無師自通，就是知其然。

　但知其所以然，就非得狠下一番功夫不可了。

　……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李柃都借龍心石感悟氣血精元變化，模擬點化通靈，蛻變進化種種。

　這個進展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順利，甚至還一度陷入停滯。

　倒不怨自身道體和龍族血脈相差太大，或者沾染因果過甚，會再被天書感應，問題出在香道本身。

　李柃依稀感覺自己夢回前世，寫了個漂亮的軟件。

　初時運行得好好，想要增添功能，擴展業務之時再看，簡直一團亂麻。

　或許千百年之後，無數弟子門人對這些功法進行維護，就會發現它簡直就是祖傳的屎山……

　畢竟，這些都是自己早期進行的設計，代表著煉氣築基層次的水平。

　或許那時候的修士們見到，會不屑一笑:“堂堂香祖，前輩高人就這水平?”

　說不定還會懷疑自己只有煉氣境界或者築基境界。

　想要避免這一點，難免對其主體架構進行大改，徹底梳理清楚香道修行和突破晉升的種種關竅。

　這等於是以如今結丹強者的修為，閱歷，造詣，成果再行創造一遍。

　同樣是熏香入味，同樣是觀想存神，同樣是心傳香念，李柃如今都有了更好的方式去實現，諸般法門，技藝舉重若輕，直指香道本質。

　還要另尋理論，把弟子們所開創的神香之道，百味之道種種附庸旁道也納入一統。

　這進展，自然就慢了下來。

　好在道籍司一時失去線索，暫未能夠追蹤過來，李柃也不急於求成，有的是耐心慢慢處理。

　……

　不知不覺，數月過去，山間萬物成熟，漸漸顯露出幾分蕭瑟之意。

　依舊還是在臨時藏身的所在，一個精致的小木屋不知何時搭建起來，李柃終日在內閉關悟道，不理俗事，有時一入神就是十天半月之久，如同泥塑木雕般。

　白小環於數月之前受召趕來此間幫忙，見狀也早已習慣，手腳麻利的在不遠處的山坡下乾活。

　她在黑風寨中就是做慣了園丁之事的粗使丫鬟，這個幾月間上山采藥，伐木平地，開墾苗圃，倒也自得其樂。

　“咕咕咕咕……”

　“嘎嘎嘎嘎……”

　山間不知何處傳來了怪異的聲響，若是不明就裡的人聽了，保準毛骨悚然，然而這些都只是些許平常的鳥獸，白小環充耳不聞，依舊勤快的哼著小曲，給自己整理出來的園子澆水施肥。

　不久之後，白小環停了下來，擦了一把額頭滲出的微汗，看著滿園的長勢喜人的蔬菜，盡是欣慰之意。

　眼見著天色已經不早，白小環把木杓放進桶裡，走上前去，將其中一簇羽狀複葉的長柄作物拔了出來，赫然是根三尺來長，人腿粗細的巨大之物。

　“胡蘿北……”

　她抱著此物，愛不釋手的摸了摸，眼中波光盈盈。

　這個就是她的晚餐了。

　白小環扛著巨大的胡蘿卜前往附近山澗洗刷，不久之後，又往木屋的方向走去，但見林間小屋附近的空地上，赫然有一頭黑熊，一隻野豬，一隻火狐，五隻山貓蹲伏，另外一邊的樹枝上，也有三隻老鷹，一隻山魈，一隻山雉盤踞。

　起先見到這些動物的時候，生性膽小的白小環都被嚇了一跳，不過如今她也明白，這些是附近山林之中靈智初開，懵懵懂懂的半精怪。

　它們受靈機感召而來，自發聚集在此，趁著李柃參玄悟道的功夫，貪婪汲取從中外泄的造化之力。

　李柃早已察覺，但卻並不驅逐。

　畢竟也是一場緣法，他並不介意讓這些小動物從中獲得些許好處，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通靈化形，成為真正的妖怪。

　這些動物似乎都陷入了沉醉，一個個呆若木雞，雕像般守在那裡。

　白小環也不管它們，徑直進入院中，坐在自己親手製作的粗糙石桌旁切起蘿卜來。

　“哢嚓哢嚓……”

　不一會兒，咀嚼聲響起，白小環兩腮鼓漲，一口一塊的吃起了自己的午餐。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頭突然閃過幾道身影，似乎有什麽人察覺到了這邊的異常，從坡上跳了下來。

　一會兒功夫，就出現在小屋附近。

　白小環察覺到異常的動靜，耳朵動了動，抬頭看去，不免有些驚異。

　這竟然是三隻人化程度極高，生得半獸人面孔的妖修，分別是隻野豬，花豹和黑狗，當中的野豬，竟然擁有著大妖的修為。

　這處地方位於蕩魂山以西六千裡處的深山中，此前大乾征戰妖國，多在東南二線作戰，戰火並未波及至這邊，所以至今仍然還有一些本土妖修保持著在這邊的活動。

　不過，隨著妖國崩解，妖王逃匿，大乾和人類在附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有見識的大妖也紛紛跟著跑路，在這一帶是越來越少見了。

　“咦?這裡果然有個大妖！你是哪裡來的，可是以前三位大王麾下，姓甚名誰，哪個寨子的都頭?”野豬大妖站在那裡，哼哧哼哧的問道。

　白小環耳朵顫動，見對方獠牙長長，一副凶惡蠻橫的模樣，心中不免害怕，怯聲怯氣道:“我……我是黑風寨的……”

　“黑風寨?”野豬大妖歪著頭想了想，沒有什麽印象，看來是隔著好幾千裡遠的地方逃難過來的，但還是道:“既然是妖國舊部，那就好辦了，規矩都知道吧，快隨我等來，參見大王去?”

　白小環呆住了，現在妖國都已經玩完，哪裡還有什麽大王?

　她忍不住道:“哪個大王?”

　野豬大妖道:“是青姬大王，青姬大王她回來了！”

　“青姬?”李柃的聲音毫無征兆在白小環腦海響起，“小環，你跟著他們去看看。”

　“老爺，我去?”白小環嚇了一跳。

　“你現在好歹也已經晉升大妖了，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樣子。放心好了，我會在暗中看著你，去吧，讓他們帶路。”李柃的傳音響起，繼續吩咐道。

　白小環是靠著果子靈蘊堆積而成的大妖，於最近數月之中晉升，還不曾修煉什麽對敵的神通法術，也不擅長與人廝殺，鬥法。

　李柃當然不指望她能對付這些突然現身的妖修。

　不過，他卻對對方口中所稱的青姬大王生出了幾分興趣，他分明記得，這青姬是蕩魂山三大妖王之一，大乾攻山那一天已經失蹤。

　“難不成她也玩燈下黑，偷偷溜回來了?這樣可不行，躲藏在這裡的高手多了，遲早引來關注……”

　李柃如是想著，感應著白小環不情不願起身，走出庭院，和野豬大妖幾個一起往北飛去。

　他神魂出竅，神不知鬼不覺的跟在後頭。

　路上，野豬妖簡單交代了一番自己來歷，果然是妖國潰敗之後，逃亡在外的大妖。

　他在過去也是執掌一方妖寨的都頭，和白小環過往所在的黑風寨的虎都頭平級，方才聽得白小環說出黑風寨三個字，未等解釋，就先入為主的以為她是原黑風寨頭目了。

　路上，野豬大妖哼哼道:“我等在此偶遇青姬大王，已經受其詔命，投效麾下了，大王派我等四處巡山，搜羅妖才，見了你這般大妖，肯定是要第一時間覲見的……”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實質上就是大家都在逃亡，遇著了先抓壯丁，充實羽翼再說。

　不過如今形勢逼人，那青姬未必見得是想要東山再起，而只是自保，李柃猜測她可能創傷未愈，還要倚仗這些大妖統治一方，收羅靈材，對抗強敵。

　果然，當這野豬大妖降下遁雲，領著白小環進入一個隱秘山谷時，四周隱隱出現了一些其他大妖和小妖的氣機。

　突然，又一道熟悉的氣機顯露出來，李柃微怔，旋即想起來了。

　那竟然是自己曾經遭遇過的外洲強者，巴山君麾下的第七聖峰使者，美女蛇具肓！

　“據傳當日是具肓於大乾軍隊的戰陣中力戰三名真人，冒死救下了重傷瀕死的青姬，難不成，她們一起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