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好像是之前在馬頭島殺我前身的那個高手，當時也是這般無形無跡，無從對付！”

　好不容易，香緒消退，龍老仙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連忙傳音提醒孟絀。

　至此他都還有幾分心有余悸，每每念及自己當初的死法，更是難免湧出一種深深的無力之感。

　那人無形無相，無影無蹤，實在防不勝防。

　足足十年，他都利用寶船穿梭兩界，借以躲避，但卻沒有想到，這次一冒頭，竟然又找上門來了。

　興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次自己晉升元嬰在即，天意派那人過來，就是要自己歷劫而後有成。

　度得過去，必有後福，成嬰不是問題，避不過去，一切皆休。

　還是趕快抱緊老祖大腿，避過這一劫再說。

　“我之前也對此有所耳聞，據說草莽傳出消息，是積香宗的李柃做的?”孟絀道。

　龍老仙道:“據傳是如此，我還挖出另外一條線索，那就是他的背後有個叫做子虛真人的陽神高手，已然臻至元嬰巔峰！”

　孟絀道:“此人我也曾經聽說過，是個非常神秘和棘手的人物！”

　玄洲那會兒，子虛真人的存在就被冥宗高層所知悉，但是同樣知之甚少。

　兩人警戒間，李柃再度出手。

　依舊是毫無征兆的一掌拍出，巨力憑空而現，孟絀身影都為之扭曲，仿佛整個人都被打爆。

　但頃刻之間，半透明的身影從其肚子裡面鑽了出來，莫名取代了本尊，替他挨下這一擊。

　這依舊是替死之鬼，乃是以冥宗秘咒祭煉而成，擁有著替人擋災的替身能力。

　孟絀晉升元嬰之後，將這一門咒法修煉到了追溯本源的境地，因而掌握其中法則之力。

　“在這裡！”

　他早有準備，就等著依靠李柃出手的瞬間將其捉住，當下從袖底拋出一根漆黑的手指，如同鏢梭釘向李柃。

　此乃冥河之中撈出的死人手指所祭煉的法寶，擁有著極為強大的怨念，尋常煉氣修士都觸之必死，唯有築基境界以上才能接得下來。

　但經過一番精心祭煉之後，孟絀所持的這件法寶變得愈發強大，即便是築基以上境界，都要受到極大的損傷。

　這已然成為征戰殺伐的利器，每逢對敵之時突然祭出，都能取得不錯的戰果。

　“形散如煙！”

　李柃施展香形術躲開了這一擊，依舊被死人指所蘊的陰煞侵染，神魂之軀頓時一僵。

　感受到透體而過的毒煞，他連忙再度施展化香神通清靜消殺，將其排出體外。

　卻不料，孟絀抓住機會撲了上來。

　這人是積年的老修士，晉升元嬰已久，與人鬥法交手的經驗也遠比李柃豐富。

　多時隱忍，隻為此刻，當下運起全力，悍然抓向李柃心口。

　他的手掌迅速從乾瘦枯黃化作了一片漆黑，表面的老皮也似泛著金屬光澤，充滿了堅硬冰冷的質感。

　這是冥宗秘法之中的玄陰搜魂手，隻一下，就能從肉身之中把人的神魂抓出來，陰神出竅在外，更要被其攝拿。

　而和尋常之人施展玄陰搜魂手不同的是，他還在當中暗運了自己驅禦鬼靈的咒法，稍作接觸，立刻便要中其禁製，如同魚肉任人宰割。

　“納命來吧你！”

　此前的彬彬有禮和謹慎凝重只是偽裝，一旦動手，這名魔道高手的狠辣果決就在此顯現出來，出手即是殺招。

　然而李柃周身氣霧氤氳，靈香化形，剪影浮現。

　伴隨著浮香若幻的法則之力運轉，不知從何而來的香火化為洪流，億萬香魄如同滾滾天河傾覆而下。

　物質界中，諸般事物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作為陰神之前的龍老仙和孟家老祖孟絀卻似被激流衝擊，當場頂著高高掀起，在狂浪中轟了出去。

　恐怖的威能伴隨著狂風爆發，李柃頭頂，上品法寶風靈蝶浮現，更是將千絲萬縷的風之力量具現成為香魄洪流，在船體內部席卷起來。

　李柃的香魄已經嚴重影響了當中的陰煞和怨氣平衡，如同水火不容的衝突之中，大量陰煞倒流，飛快侵染香魄，使之沉降下去。

　但積香法域隨之展現，神國降臨此間。

　“啊！”

　“呀……”

　鬼哭神嚎不斷傳出。

　熾烈如火的香火氣息中，諸多陽性靈香，尤其是擁有著克鬼特效的拒邪香，唵叭香，特遐香將那些小鬼燙得陰煞盡消，無力癱軟在地，有些修為淺薄的，甚至當場就被超度，在升霄靈香的衝刷之下聻靈泛起，於積香法域之中香火鑄身，然後消散得無影無蹤。

　孟絀也感受到了這股香魄洪流的可怕，帶著一絲驚駭向外退去。

　“這是煙波國中家家戶戶燒香請願所積聚的香魄！你是李柃！”

　沒有錯，他終於能夠確認與自己交手的對手身份了。

　目前為止，李柃與煙波國中那些燒香習俗關系最深，也只有他才能運用這種平時藏香於民，積聚香魄於法域之中，關鍵時刻通過浮香若幻的法則打開虛空通道，將其接引過來的手段。

　法道之中有一門神通叫做傾江倒海，也有修士利用空間法寶裝載海水，關鍵時刻傾倒下去，水漫金山。

　這種手段非常好用，比自己憑空凝聚水元要輕松不知多少倍，造就的洪流規模也不可同日而語。

　現如今，李柃是更進一步，直接以自己晉升元嬰所掌握的法則力量將神國接引過來，傾瀉得更加徹底。

　只剩一瞬間，船上幾乎所有低階屍鬼就全軍覆沒，僅剩的那些精英和特殊魔物也變得萎靡不振。

　“啊！”龍老仙哀嚎一聲，氣急攻心，差點暈厥過去。

　之前李柃殺他夫人，他都悶聲不吭，這一下卻心如刀絞，幾乎要了半條老命。

　那麽多的妖魔和鬼物，可不僅僅只是十年間的積攢，還有孟家所給的支持！

　李柃既然用了這一招，就沒有打算再隱藏身份，飄然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不錯，正是本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孟絀忽的大笑起來，帶著一絲莫名的快意對他說道，“當真是好手段呀，若非你的神通法門獨特，本座還真認不出來，所有人也都得被你耍的團團轉！”

　孟絀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認識到，李柃極有可能就是子虛真人本尊。

　尋常的新晉元嬰根本沒有這種神魂的質感，他應當是那種天賦異稟的特殊之人。

　“但這又如何?你的神通手段了得，就能奈何得了本座嗎?你仔細看看你所殺的這些鬼類，哪一個不是煙波國的子民?

　這些人生前要為我們所殺，死後也要被折磨，都是在償還他們前世所造的罪孽呀！

　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在斬妖除魔?不，你殺了他們，也等於是在殺生，那些業障將會沾染你身，即便天庭許諾了你免除天劫的特權，也難抵消眾生怨恨所帶來的因果！”

　“妖言惑眾，顛倒黑白。”李柃冷然道，“我早知你們陰間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但卻沒有想到，竟然狂悖如斯。

　至於我殺了他們?你仔細瞧好了！”

　孟絀一怔:“怎，怎會如此?”

　升霄降靈所帶來的清靈之氣滌蕩人間，宛若聖光的皎潔月華照耀在龍宮上，使得周圍的環境一片通透明亮。

　原本陰氣森森，如同幽冥鬼域的海面，不知何時竟然多出幾分神聖恢弘的感覺。

　那些冤死的魂靈是被超度了，得以從無盡的痛苦之中解脫，重歸天地循環。

　龍老仙同樣訝然看著香薰鬼魂，一個個如同全身沾滿汙泥的人兒被洗淨，缺手缺腳，腫脹潰爛，亦或被船內小地獄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鬼靈統統都恢復了本來面貌。

　這毫無疑問，是真正的救贖。

　當萬千鬼靈魂歸於天之後，宛若仙神降臨的金芒照耀下來，竟是有多朵功德金雲浮現，為李柃原本就輝煌浩大的法相慶雲添磚加瓦。

　孟絀面色一下沉了下去。

　殺鬼不可怕，能夠抵禦業障和因果反噬，甚至獲得功德金雲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結合起來，驅邪祓魅非但不沾因果，甚至還有功德，這才是真正的可怕！

　這是李柃的手段，亦是香道的手段。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為何那位會有預感，說這李柃若不能為我等所用，便將成為我等心腹大患！”

　他伸手一招，一面通體漆黑，如同葬禮之中所用黑色大幡的法寶浮現出來。

　旗幟招搖，黑色氣霧重新泛起在天空中。

　在其法力護持之下，即便是四周刮動的狂風和清靈的聖光也無法撼動這片煙霧分毫，百余鬼將從中浮現，一一俱皆青面獠牙，都是凶神惡煞的高階厲鬼。

　緊接著，六尊龐大如小山的鬼王緊隨其後飛了出來，各自形貌猙獰扭曲，充滿著世間最為邪異恐怖的意蘊。

　“吼！”

　震吼之中，鬼靈撲擊，通體帶著宛若腐屍和血腥的氣息。

　李柃毫不客氣，手起掌落，就拍碎了好些鬼將。

　轉眼功夫，就連六尊之一的鬼王都被擊破一頭，通體泛出宛若汙泥的黑紅之物，轉眼功夫浸染大片海域。

　但正當這些惡鬼一個接著一個死去之際，幽光浮現，很快竟又如同沒事般重新恢復原狀。

　“嗯?”

　李柃不信邪的再度出手將其擊潰，仍然還是如同此前，呼吸之間就恢復。

　他一心多用，仔細對比著兩次恢復的細節，發現之後那次花費時間略長，但卻微乎其微，幾乎毫無影響。

　“沒有用的，這是我的禦鬼咒法，他們全部都被下了不死咒，能夠不死不滅，魂靈永續！”

　孟絀絲毫不憚把自己的底牌泄露出來，因為這非但不會造成麻煩，反而將給敵人帶去壓力。

　李柃再度嘗試，結果發現還真是如此。

　無論自己如何攻擊，那些鬼將和鬼王死了又死，一次次的崩潰，散裂，都能恢復如初。

　甚至不遠處，此前被吹散的那些屍鬼邪祟也聚集了過來，當中的一部分，同樣擁有這種不死不滅的特性！

　戰鬥一時陷入了僵持，李柃縱然不難對付單獨任一鬼類，但卻無法輕易將其滅殺。

　等到所有不具備這種特性的都被徹底超度之後，剩下的，就完全無法撼動了。

　而在這時，打算趁機過來偷襲的孟絀也愕然發現，李柃身上重新泛起莫名的氣息，身影愈發朦朧不清。

　他的氣機縹緲，仿佛正要遠離塵世，進入不可知不可觸的異度時空。

　明明見他諸般神通法術收發自如，能夠輕松擊潰自己部屬，但卻無法以神識進行鎖定，仿佛這個人只是一道幻影，根本不存在於現實世界。

　片刻之後，更是連神識都無從感應了。

　李柃重新調整了自身的香緒，以無相之香裹覆全身，不露分毫氣機。

　他們無法再察見他，甚至忘卻他的存在，只知道有個不可見不可觸的神秘對手降臨於此，根本不可捉摸。

　龍老仙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算是結丹巔峰，一隻腳踏進元嬰門檻的人物了，早聞元嬰修士最大的倚仗便是掌握了神魂出竅的秘法，能夠感通天地，掌握法則，但卻萬萬沒有想到，熟練運用此種力量之後，能夠強大到如此的地步。

　直至此刻，他才真切感受到了什麽叫做道高一尺法高無涯。

　這交戰的兩方，一個掌握替死之法，利用禦鬼咒將自身修為法力與意志和專門祭煉的替死鬼相連，近乎不死不滅，另外一個則掌握神秘的隱匿手段，寄托虛空，無形無跡。

　雙方遇到其他尋常修士，都是足以立於不敗之地的存在，根本無人奈何得了！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我若晉升元嬰，怕也不過只是普通角色，不掌握這些特殊力量根本沒有前途可言！”

　元嬰和元嬰之間的差距，竟然好像比結丹之間還要更大！

　龍老仙突然感覺壓力倍增。

　他修煉這麽多年，元嬰有望，但是掌握的法則之力全然無望，也不知道突破之後能夠悟出個什麽來，一時間竟然有種心灰意冷，想要就此放棄的挫敗之感。

　就在這時，無人知覺，李柃已經以分神化念之法牽製住孟絀，繞到了他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