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還能有誰?”

　韓長老看得很透，直白言道。

　“人家專門衝著你來的，擺明了就沒想過掩飾。”

　“究竟什麽時候……”吃人頭陀的面色變得難看之極。

　韓長老道:“這就得問你自己了，詛咒之術，自古以來就極其神秘，有些隻憑一滴精血，或者曾經用過的物件都能作為憑依來施法，有些偏重名諱和生辰八字，有些則需要其他條件。

　不過我勸你，與其糾結過往究竟如何中招，還不如多想想解決辦法，這種東西可是很難纏的。”

　此後的發展果然被韓長老言中，吃人頭陀身上焦糊味越來越重，由內而外的不斷散發，漸漸形成了穩定的源頭。

　他全身上下的氣機都受到這股氣味的熏染，變得愈發難聞起來。

　吃人頭陀迅速衰弱下去，短短小半個月時間，實力就下降了五成以上。

　更為可怕的是，這股氣味將人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後，還開始融入四肢百骸，甚至心神。

　吃人頭陀整日昏沉，如同生了大病一般難受。

　他是真的開始慌了，病急亂求醫般到處找人幫忙。

　屍仙宗倒是沒有不管他，反而派出了多名高手前來查看。

　這個人是東海之中較先投靠的，哪怕只是為了立個牌坊，也要盡可能保住。

　但那些高手對李柃的手段也是束手無策，他們來此之後才發現，吃人頭陀所中之術遠沒有表面看來那麽簡單。

　尋常結丹境面對這種情況，連頭緒都沒有，只能求助於尚在日輪海中坐鎮的宗門大長老。

　屍仙宗派了一位名為赫連嶼的元嬰長老前來查看。

　……

　“吳道友，好消息，好消息呀。

　宗裡已經知道你的事情，準備派赫連長老過來看看。”

　月光海，一處隱秘的屍仙宗據點中，吃人頭陀盤腿而坐，將精神沉入識海之中，抵禦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侵蝕。

　但這基本沒有什麽用處，吃人頭陀費盡心力都還是徒勞無功，心情愈發煩躁。

　好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報喜的聲音，此間坐鎮的韓長老走了進來，告知他宗門已經收到此間的求助，派遣大修士趕來。

　吃人頭陀聞言，霍然起身:“當真?”

　韓長老道:“千真萬確。”

　吃人頭陀大喜道:“我終於有救了！”

　韓長老道:“那當然，赫連長老可是本宗最出名的仙醫聖手，而且還是罕有修煉到了元嬰境界以上的此道修士！

　他的戰力或許不是很強，但同為元嬰的大修士都要敬他幾分，為的就是關鍵時刻能夠找他救命。”

　吃人頭陀道:“我也對這位赫連長老有所耳聞，據說千年之前，他還是結丹境界的時候就已經享有活閻羅，屍仙聖手等等美譽了，晉升元嬰之後，業藝大成，掌握生命道果，擁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領！”

　韓長老道:“沒錯，這位赫連長老可是擁有著復活之術這般的大神通，莫說你只是中了詛咒，就算真的死了，都能把你從鬼門關裡拉回來！”

　三日後，赫連嶼如期趕來，韓長老和吃人頭陀等一眾修士出城迎接。

　這位赫連長老是個身量修長的老者，一身道袍衣袂飄飄，鴉翎羽疊在鬢邊，端的是仙風道骨。

　吃人頭陀見狀，更是大感欣慰。

　這一看就是前輩高人啊，行禮參見之後，討好說道:“還請前輩救我！”

　赫連嶼含笑道:“吳小友放心，我此番受命而來，就是為了助你解除困厄的，此間不是說話之地，我們先進去。”

　當下兩人入內，赫連嶼親自出手，以神識探入吃人頭陀身軀，檢查其情況。

　結果卻是長久的沉默。

　吃人頭陀忍不住問道:“前輩，如何?”

　赫連嶼道:“你放點血出來看看。”

　吃人頭陀莫名所以，但還是以法力催動罡鋒，朝自己手掌割了一下。

　只見黑紅色的血液流出，乾焦腥臭的氣味從中傳來，如同火焰燒灼過。

　不知不覺間，他體內的血液竟然變成了這般的模樣。

　“怎……怎會如此?”

　赫連嶼微微頷首，讚歎不已:“厲害，厲害呀！

　竟然把因果之力和靈蘊調和運用到如此細致入微的地步，尋常元嬰可沒有這般的本事。”

　吃人頭陀聽得緊張，這究竟是能治，還是不能治?

　赫連嶼看了他一眼，仿佛讀懂心思，安撫道:“你莫急，老朽雖然不是什麽縱橫天下的強者，但應對巫蠱之術，詛咒之流，卻是堪稱拿手的，嘿嘿，這李柃雖然也是元嬰境的大修士，還被稱為什麽正道第一天才，但想來在此道浸淫不深，運用起來，還是有著不少破綻的。

　待我弄懂了此物作用的原理，便可對症下藥，保管將其影響徹底斷絕！”

　吃人頭陀聞言，暗松了一口氣，不由稱讚道:“赫連長老果真高人，諒那李柃再如何施手段，也逃不過您火眼金睛！”

　在他看來，李柃晉升元嬰才百余年，人家赫連長老可是長達千年以上！

　兩者的經驗，閱歷，底蘊和手段，絕不是可以同日而語的。

　就算他是大修士又如何，大修士和大修士之間也存在著不小的差距，到時候，還不是藥到病除?

　旋即便見赫連嶼取過吃人頭陀一滴焦臭腥血，以神識探入其中，仔細研究起來。

　不知不覺，數個時辰過去，赫連嶼突然拍了拍手，召來此間管事。

　“去，照此單準備一些器皿……”

　他傳音說了些什麽，複又起身，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寶囊之中掏出一些靈蘊濃厚的丹丸，藥材，開始調配起來。

　吃人頭陀見狀，不由得大感振奮。

　看這赫連長老的模樣，已然是成竹在胸了呀！

　果不其然，赫連嶼只花了短短小半個時辰，就調配好了對症之藥，製作成為龍眼大小的丹丸，足足有十二枚。

　“你每日正午，服此龍髓丹一枚，十二日後，保管藥到病除！”

　“龍髓丹?”吃人頭陀接過盛放丹丸的盒子，略帶幾分疑惑道。

　赫連嶼似是因解開謎題，心情大好，耐心解釋道:“此物可是采用龍族生靈之骨髓為主材煉製而成的靈丹妙藥，擁有活血化瘀，激活生機之效。

　你雖然中了詛咒，但自身精血和造血功能仍在，只是表現出一定敗血之症……

　算了，反正說那麽多你也不懂，只要知道你的血液因故腐壞了，變得如同僵屍之類。

　只要將此逆轉過來，略作調養便可以了。

　嘿嘿嘿嘿，我屍仙宗連僵屍還陽的秘法都有，區區敗血之症，何足道哉?”

　吃人頭陀道:“原來如此，那真是太謝謝前輩了。”

　他此前也的確曾經聽說過，頂尖的大能高手擁有著僵屍還陽的手段。

　那些僵屍是何等的存在，不比自己現在的情況糟糕得多?

　連生命力喪盡，都能逆轉過來，真正實現生死人肉白骨。

　自己這點兒小毛病，還算得了什麽?

　他這回是真的放心了，當即遵囑服丹，靜心調養。

　時間很快又再過去小半個月，吃人頭陀吃完十二枚龍髓丹，再次求見赫連嶼。

　“赫連長老，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身上敗血依舊……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怎麽可能，你沒有按時服藥嗎?”

　“我都照足您說的去做了，性命攸關，不敢兒戲啊！”

　赫連嶼怔了一下，這倒也是。

　他知吃人頭陀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面開玩笑，也不敢違背自己的囑咐，不去吃那些丹藥。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自己調配的靈丹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難道是誤診了?”

　赫連嶼感覺面上有些掛不住，連忙再度檢查吃人頭陀狀況，結果驚訝發現，他身上的血液比之前清潔不少，但卻好似身體之中的某些機能被破壞，仍舊還在源源不斷的產生焦臭敗血，重複此前的衰弱過程。

　吃人頭陀之所以說敗血依舊，沒有什麽變化，實際上是因龍髓丹起到了應有的作用，抵消了這些天的惡化。

　“竟然沒能除根，這詛咒的力量還在持續，不是一過性的?”

　赫連嶼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對吃人頭陀道:“你別抵抗，我要把神識探入你的識海探查一番。

　此前沒有細查，是因此間涉及到神魂之秘，但如今看來，那人的詛咒力量與神魂意識有所關聯，病根並未能夠去除！”

　他說到這裡，也不由得暗歎一聲慚愧。

　當今修仙界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了不得了。

　我老人家也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以為能夠輕輕松松藥到病除。

　吃人頭陀略感猶豫，但眼下時節，也只能相信這位前輩高人了，於是依言放開心神，任憑赫連嶼探了進去。

　果不其然，這一下檢查，就發現吃人頭陀的識海深處存在著一種如同有人燒香點燭的硝火氣。

　灰蒙蒙的奇異霧霾出現於紫府之中，心靈蒙塵而不自知。

　這是一種比靈魄還要細微，介於聻靈之間的奇異之物，尋常元嬰修士甚至都同樣無法察覺，只能通過周遭事物和本能的感應有所察覺。

　但赫連嶼不同，赫連嶼是屍仙聖手，不但常年與各種僵屍，死物打交道，精通各種生靈的軀體奧妙，還不可避免的深入到神魂意識的領域，精通精神之術。

　在其晉升結丹和元嬰之前，其實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外號，叫做“鬼醫”。

　換言之，就是專門給各種鬼魂，鬼修看病的，能修補殘魂，安神固靈，只是後來逐漸轉入屍仙道的途徑，才由虛而實，轉修生命道果。

　這一查探，立刻便發現，赫連嶼的意識深處，竟然存在著一個尋常之人不可見不可察的人形身影，其面目模糊，試探過去，毫無觸感，竟然無法用自己的精神訊念去影響。

　“這大概就是真正的病根所在了，怎麽會連碰都碰不到?”

　赫連嶼不由得大皺眉頭。

　吃人頭陀緊張起來:“前輩，可有什麽發現?”

　赫連嶼退出其識海，略感意外道:“沒道理，沒道理呀！”

　吃人頭陀見狀，到了嘴邊的話也只能咽回去，盡量不打攪對方的思索。

　但其他人並沒有打算讓赫連嶼細想太久，很快就有韓長老從外面走了進來，面帶凝重道:“赫連長老，星輝海那邊傳訊，說是紅媚娘，黃一城，石蓉他們也相繼發病，都是與吃人頭陀相同的症狀！”

　“什麽?”

　吃人頭陀大驚失色。

　赫連嶼也露出詫異之色，很快明白過來。

　韓長老提醒道:“這些都是曾經參與過圍獵舒長生之戰的人，果不其然，都遭到了積香宗李柃的報復！”

　赫連嶼嘿嘿冷笑，感慨道:“小娃娃兒，報復心還挺強啊，本座還真不信了，會奈何不得你！”

　當即對韓長老下令道:“你把他們也召過來吧，治一個是治，治一群也是治，待本座找到除根之法，一並解決了！”

　韓長老躬身道:“是！”

　赫連嶼此刻仍然沒有失去信心，等待那些人過來的期間，再次以吃人頭陀為病例，尋找除根之法。

　但漸漸的，他就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沉默，驚訝，再到震驚。

　那潛藏於吃人頭陀識海深處的人影，擺明了就是病根所在，但是任憑其此生所學，還有數千年來修成的各種神通秘法，俱皆無法觸碰。

　它就像是深藏於另外一個時空次元的神秘之影，根本無法影響。

　此後紅媚娘，馬臉男子，黃臉老嫗等人陸續趕來，赫連嶼逐一檢查，果然都是一模一樣。

　“不行， 再這樣下去，緩解症狀的龍髓丹也要吃不起了！

　這些日子，完全是依靠此物緩解病程……”

　他開始有意識的削減各種靈材的用量，甚至利用一些價值較低之物暫作替代。

　饒是如此，日積月累之下，開銷還是大了起來。

　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小半年過去……

　幾人的症狀又開始累積加深，乃至於此前好不容易才恢復的生機又敗掉了。

　赫連嶼廢寢忘食參研辯證，窮盡畢生所學也沒能研究出個所以然。

　又一日，他靜下心來，略作冥想，恢復法力，忽的猛然驚醒。

　他面上終於露出此前從未見過的恐慌之色。

　因為，他的紫府之中也開始出現了那個朦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