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東西，細看起來還挺別致的。”
　　此刻出現在李柃眼前的是一個小巧精致的屍鯤身影，它約莫寸許大小，外形如同蝌蚪，完全看不出此前足可比擬島國大小的巍峨身姿。
　　之所以會產生如此的變化，似乎和躍出了世界，進入混沌有關。
　　混沌虛空無疆無界， 時空紊亂，大小不分。
　　那裡是一切資訊和概念的總和，大道的淵源。
　　物質進入其中，會如神魂出竅，失去在物質界中的倚仗。
　　而當重新回歸之時，攜帶了來自混沌虛空的本源，又容易對物質世界產生種種影響。
　　是以大能高手多以神遊太虛問道於天， 從虛空之中汲取自己繼續修煉所需的本源力量。
　　屍鯤原本擁有的龐大氣血精元並未消失，只是尺寸規模縮小而已。
　　這是世界的錯亂， 亦是它自身出現了錯亂。
　　李柃曾聞，有人神遊太虛，歸來走火入魔，三花五氣畸變成為扭曲的植物，也有人長出鱗片，觸手，骨刺。
　　甚至據傳說，最初的僵屍，旱魃，鬼怪，都是由此而來。
　　眼前所見的大小變化，也就不足為奇了。
　　李柃和那屍鯤大眼瞪小眼一陣之後， 想到的卻是應該如何運用此物。
　　它早就已經是一具死屍了，只是因為擁有著血肉衍生的本領而一直保持著龐大的規模， 被魔道中人當做培養妖魔大軍的母艦來使用。
　　如今落到自己手中， 自然不可再讓其為禍。
　　“暫時也找不出別的用處，種到地裡當成培養己土太歲的培養基算了。”
　　春天把一隻屍鯤種進土地裡， 未必能夠在秋天收獲多隻屍鯤，但是己土太歲卻可迎來大豐收。
　　配合茶蕪香的妙用，也能當做封鎮這一凶物的手段。
　　由於積香宗根基不在此間，又不好托低階弟子護送，生怕中途出意外，李柃親自將其帶回，準備找個九畹島附近的島嶼將其種下。
　　……
　　時間匆匆，一晃又再過去一個甲子。
　　積香宗九畹島，又一批新弟子懷著對仙門的仰崇遠道而來。
　　“吾等尋仙使奉命巡遊四海，招納良才而歸，於此設案供香，祭奉吾祖……”
　　“拜……”
　　依舊是焚香舉宴中，煙熏百裡，依舊是香聞於天，嘉賓觀禮。
　　年年歲歲朝朝，不同的弟子如同流水。
　　他們盡皆排列整齊，向立在後山的老祖岩巨像奉香敬拜。
　　九畹島上的總管，負責學院事務的院主站了出來，宣布道:“從即日起， 爾等即為我積香宗外門弟子……”
　　依積香宗製，新弟子在此學藝期滿十年，即行考核，優良者進入內門，若得築基，當可擁有長居仙家福地之權，合格者頒發畢業證書，授積香宗外門弟子身份，可在江湖行走，各坊分配營生之業，不合格者也當可習得一二營生手段，自力更生。
　　這極大力度的改變了整個北海修仙界的格局，使得整個草莽江湖多以香道為生。
　　現如今，此間修仙界幾乎就是香道的修仙界，佔據了七八成以上的主流地位。
　　在這些新弟子之後，又一批年歲較長的修士前來，卻不是參加拜師儀式的，而是來自外界各方的豪強子弟，尚未入門，就已經擁有了外門弟子的身份。
　　錢苗是錢家嫡支的傑出人物，年方二十，就已然修煉到了煉氣後期，離築就道基也只有一步之遙。
　　像他這般的世家弟子，早早就有前輩高人為其鋪好了未來道路，因此尋常修士難如登天的築基一關，對其而言不過缺乏些許積累而已，更重要的反而還是見識與閱歷。
　　“苗兒，你可知道，為何我要將你送往北海，拜入積香宗為弟子?”
　　跟隨著身邊差不多年紀，來歷的少年，青年弟子身邊，於廣場參拜祖師像時，錢苗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了年余之前，準備出發之時，父親召見自己發生的對話。
　　“我不知道，父親，可不可以不去?”
　　“為何不去?”父親有些奇怪。
　　錢苗道:“那地方山長水遠，光是坐寶船都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所修道途又不是我金錢大道，拜入其中有何益處?”
　　“糊塗！”父親聽聞，有些生氣，但卻因著是自己血脈親子之故，耐心講解起來。
　　“如今正值紀元末劫，我總會情形如何，以前也跟你說過，光是積極向擁有化神大能的積香宗靠攏就已經是個充分的理由，更何況，香道本身亦有可能成為當世顯法……
　　你學會了香道之法，就意味著擁有了將來立足的根基，你的同窗，同門師兄弟，各方的香道高手，強者，亦有可能成為你的助力……
　　且先不提，香道已然證明其擁有著化神前程，按部就班修煉，有可能結丹成嬰，證悟本源，單隻這些因著同門同道之誼而串聯起來的關系，都是寶貴的財富。
　　你去到那邊之後，除了尋求築基之外，切記廣交好友，收納良才，勿要好勇鬥狠，意氣用事……
　　最好，是從積香宗內門裡面，給我帶個兒媳回來……”
　　錢苗搖頭，暗自苦笑。
　　這都沒影兒的事情，父親就已經惦記上了。
　　不過作為錢家弟子，就算築基，也不過把這些包辦婚姻大幅延後，想要真正的真正自由，起碼結丹才行。
　　他早已明白，自己在這邊成績可以不用多好，本領可以不必有多強，但一定得多聽，多學，多多結交，盡到一名世家子弟應盡的義務。
　　參拜完香祖石像，聽著院主親自講解起積香宗發家的傳奇故事，錢苗等人並沒有和那些北海幼童一般的心潮澎湃。
　　這倒也不是說他們對李柃之事不以為然，而是各方早就已經把這些講爛，講透了。
　　積香仙尊李柃是數百年間，四海之地，甚至整個天下當之無愧的巨星。
　　他以凡人之身一路晉升，短短六百年成就化神，即便放在中古時代，強者滿地走，大能不如狗的時代，也是諸多新星之中最為耀眼的一員。
　　自其橫空出世之後，相關的傳說和故事，大家早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自然而然，也不會和那些頭一回聽說的人那樣激動。
　　不過，眾人一邊昏昏欲睡之余，一邊也不由得心下暗歎。
　　大丈夫當如是啊！
　　“接下來我再講兩句……”
　　不久之後，院主的老祖故事講完，又一名築基修為的副院主進行勸學發言。
　　話是說兩句，實際上，花了足足半個時辰。
　　“我再補充兩點……”
　　又一名傳功長老登台講解學業相關。
　　“你幫我聽著，我有點兒困，先補個覺。”
　　錢苗叮囑身邊一臉苦相的長隨一番，就站著瞪眼打起了盹。
　　能用言語之力，硬生生的催得一名煉氣巔峰修士昏昏欲睡，這幾位院主，長老的神通法力，也著實是堪稱了得了。
　　“二公子，二公子！”
　　許久之後，長隨叫醒錢苗，對他說道:“講完了，接下來要去居所熟悉一下環境。”
　　錢苗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輕歎一聲，隨眾人而去。
　　此間往來的弟子大多非富即貴，又因踏上修煉之途，前程可期，因此誰也沒有講特殊，乖乖跟在副院主身後參觀精舍，熟悉環境。
　　值得一提的是，另外一支隊伍是正院主親自帶隊。
　　那些多是六至八歲的適齡兒童，積香宗未來的嫡系真傳都要出在那邊，重要性自然不是他們這些外來的留學生可比。
　　學堂，精舍，廣場，後山，苗圃，藥園，藏書閣，香坊，街市，城鎮……
　　方圓百裡，即是他們未來生活，學習的所在。
　　“也沒有什麽不同嘛，看起來還不如我們那邊繁榮。”
　　一名來自西海玉琅山的世家弟子泛著嘀咕，似乎有些不大滿意居住的條件。
　　慢說他們這些富貴出身的修仙家族弟子，即便世俗王朝王侯子弟，都有更為優渥的條件。
　　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是九畹島內大陣所拘的香韻流風，以及聯動整個北海地脈所形成的地脈節點了。
　　但由此建造而成的閉關修煉場所暫未對他們開放，他們也就未能立刻感受到當中的好處。
　　錢苗聽到，不免淡淡一笑。
　　他對這些外旁枝末節倒是不甚關心，反而對積香宗的修煉場所和修煉之法頗為期待。
　　“從即日起，無論你們過去修煉道途為何，所用方法又是如何，都給我乖乖停下，改用我香道之法。
　　實在有秘法斷不得的，及時報備，明白嗎?”
　　參觀完各處回來之後，眾人再次到山門廣場前集合，一名傳功長老模樣的修士帶著隨從，早已等候在那裡，對眾人訓話道。
　　“是！”
　　“明白了……”
　　不甚整齊的應答響起。
　　“終於來了！”
　　錢苗精神一振。
　　“早聞積香宗的香品非同尋常，各方雖然多有販售，但那些個靈香，寶物，即便是我們這些世家弟子都用不起，外界出產，製作，儲藏，運輸，至少兩至三年過去，更有甚者，需得三五年以上才能到我們手中，香魄和靈蘊早已大幅削弱，更兼少了積香宗內一些特殊出產的調劑……
　　因此，外界所產香品，總是不如積香宗自家所產。
　　我倒要看看，這種說法究竟是不是真的，兩者之間，究竟有何不同！”
　　積香宗發展多年，將香道傳出，一些低階境界的香品，也早已經有人掌握了。
　　但想要做到和積香宗一模一樣，還是有些難度的。
　　這就好比同樣一道菜，給你菜譜，你也未必見得能做到和大廚一模一樣。
　　這需得多年的經歷，還有特定的食材，調料。
　　當然，也確實有人因地製宜，發展出了地方特色的香品，甚至推陳出新，獲得積香宗承認。
　　但那數量畢竟不多。
　　錢苗雖然是錢家子弟出身，但未到築基，也不可能享有太好的資糧，那些個真正寶貴的修煉資糧，一概都是不曾用過的。
　　“把那些香品給他們發下去……”
　　傳功長老吩咐一聲，隨從便開始按名冊逐一派發。
　　“信靈香，飛氣香，熏肌香，酴醾香……”
　　前者是熏洗自身，淘換雜氣的三寶香，後者是更進一步入味所必須。
　　錢苗自然是用過的。
　　等到回去之後，錢苗迫不及待的按照積香宗此前頒發的參考手冊，給自己安排了一場香湯沐浴的熏洗之典，果然神清氣爽。
　　“積香宗的香品，果真不同尋常！”
　　僅僅只是一用，他就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此間的香品全無陳腐之氣，都是蘊含著精純香魄的上佳之物，而且煉製時間恰當，用來助益香道修煉事半功倍！
　　時間飛快過去一段，距離錢苗等人來到此間，已然是小半年後了。
　　在這時候，錢苗也終於算是明白了開學典禮之時，學院高層說不能兼修其他功法的原因了。
　　香道之法，首重熏陶，也真正熏洗入味， 得其神韻，才能培育出自己的香道意蘊，逐漸引導出人香之法所必須的香念。
　　在這半年間，他們還經歷了一項重要的修煉，那就是利用開啟鼻竅的開竅散增益嗅覺，培養出了靈敏的聞香辨香能力。
　　香道之法首重感知，如若說武道修煉首重體魄，法道修煉首重悟性，那麽香道修士就要把更多功夫花在體察入微的感知能力上面……
　　積香宗多位前輩修士，香道造詣高深者，無一不是感知強大之人，天生的稟賦能力都和聞香有關。
　　錢苗只是個普通的世家弟子，雖說築基可期，但說不定前中期了此一生，也沒有想過自己能有什麽特殊之處。
　　但卻沒有想到，就在這時，香道隱藏的另外一項好處凸顯出來，竟是能夠通過熏香入味改換體質，配合香神觀想法，感應到了自身本色人香所具的特性。
　　“你竟然滿身銅臭味，根骨天資當中，富含與金錢之力相關的力量！”
　　由於他已然成功熏香入味，積香宗派人負責重新測定根骨，檢查天資，結果驚訝發現，對方竟然可堪稱作是金錢大道的頂級天才。
　　這發現著實驚動了宗門，就連卻羅仙府內都派了位結丹長老出來，指定其下一步培養計劃。
　　“你當修煉我香道與金錢大道交匯的法門，比如說……銅臭迷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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