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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祖》第五十八章 散修江湖
  霍指揮使道:“李駙馬,此事非我等妄言,有真實案件為憑。”

  “哦?”李柃道,“願聞其詳。”

  霍指揮使道:“比如玄辛一五二三年,王城南郊白莊滅門案,有惡奴弑主,屠殺昔日主家一百二十余口,凌辱女子數十人。

  再如玄辛一七二五年,西南邊陲妖道放蠱案,新晉煉氣豢養奇遇所得蠱蟲玄金蚊,不慎外泄,吞噬周邊城鎮十萬口人,自己也被吸成枯骨。

  玄辛二零零三年,東南山陰盜墓案,有人挖出散修埋藏古屍,為禍十數日,牽連三莊五村,損失三名供奉方才製服。

  玄辛二五一六年,北地鱷魔案,散修以毒屍喂飼鱷魚,無意間養成變異妖獸,實力直追煉氣後期,戰死五名供奉方才斬殺。

  玄辛二六一零年,蓮城狂屍案,只因一時好奇嘗試舔舐毒粉,發狂屠殺城中居民,各地煉屍者聞風爭奪,最終合謀釀造屠城慘案,並將其轉化為活屍。

  這些都是新晉散修妄用力量,或因意氣,或因好奇,甚至只是一時不慎就犯下大錯的真實案例。

  其實我們並不仇視散修,但凡人驟然獲得力量,的確難以控制自己心性和作為。

  散修江湖中,更有爾虞我詐,唯利是圖諸般不良習氣熏染後來者,乃至被其裹挾,一步步踏上不歸路。”

  宮老也道:“世人都知修煉了神通法術就能擁有力量,足以超凡脫俗,但卻有幾人知,只有這些遠遠不夠。”

  李柃聞言微怔,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神通法術是超凡的關鍵,但只有神通法術,的確遠遠不夠。

  無論如何,仙門有清規戒律,有諸般教條,都是為了防止弟子作奸犯科,誤入歧途而設立。

  執法者是仙門中人,甚至天道,誓願,約束力更加強大。

  修仙者也得遵守修仙界的規矩。

  李柃覺得,這個世界既然存在因果災劫,天道有感,那麽想要在修煉道路上走得更遠,自我約束,或者說自控的能力最為關鍵。

  當初自己神魂出竅,也是那般的興奮而自由,如若心術不正,完全可以整天到處窺伺隱私,偷盜殺戮,壞人名節。

  這種力量對於凡人,甚至許多修士都是無解的,小打小鬧,大修士們也不會來管,那就只能自己約束自己。

  當初烏蛇崗一役,即便面對凡人士卒和普通執事弟子,可以順手打殺他們的烏姥姥和林柔娘等人也選擇了逃跑,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仙門厲害。

  異聞司人雖然不算什麽,但背後站著仙門,這就值得他們謹慎以對。

  他們要乾的是大事,作的是大惡,取的是大利,這就有足夠的隱忍和計劃,不會為了一時的無謂殺戮而破壞計劃。

  從這一點來看,仙門和魔道不論善惡,都是遵守秩序,肯按照套路出牌的,交戰起來也能頗有章法。

  但散修往往混亂無序,心性和行為都有極大的不可控性,隨時隨地就要爆發,有些能夠輕松解決,有些則叫人頭大。

  倘若一國之地只出個數十上百散修,那倒也就罷了,一下冒出成千上萬個,怎麽可能不混亂?

  李柃道:“仙門就不能廣收門徒,引入正道嗎?”

  宮老聞言苦笑:“李駙馬,你覺得我等普通弟子是因何故被放至世俗歷練?還有尊夫人九公主……”

  李柃搖頭苦笑:“是我想多了。”

  仙門的建立,是修士抱團,是大能高手為采集資糧方便,

或為其他目的。  但從來沒有給自己找麻煩這麽一說。

  宮老很明智的避開這個令人傷心的話題,他已經老了,早看開了:“散修們大多上進無門,注定前途無望,那麽矛盾必然孳生。”

  李柃道:“你們必有辦法控制,否則早生大亂。”

  宮老道:“當前的做法,是選擇清心寡欲,容易滿足之輩納為供奉,其子孫後人也多擢為鄉間士紳,一方富豪,維持國內統治。

  異聞司中,真正乾事的供奉長老往往就是由此而來,另一部分則由仙門的歷練弟子擔當。

  我們在草莽間建立坊市,監察江湖,授以仙門所定的規矩,以修煉上進,長生不老為餌,盡量誘使當中的潛力之輩安心修煉。

  其他人則多以奇遇,任務消耗精力,滿足需求,順帶為前輩高人解決一些費時費力的瑣碎事情。

  就是偶有作奸犯科,為禍鄉裡者,限於現實,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常與之交往。

  但若這般安排都無法滿足,非要把人間當做獵場,肆意為惡,造成巨大破壞,那就只能堅決消滅。”

  李柃默然點頭,這是拉一派打一派的做法,更多的則是用長遠的目標去消耗。

  人生總有意義,但人生又毫無意義。

  這當中的辯證關系,值得花費一生去參悟。

  等參悟得差不多,這輩子也就過完了。

  宮老道:“但即便如此,仍然無法解決所有問題,總有人會成為一方巨梟魔頭,外部也有魔道煽風點火,助長其氣焰,甚至還有人能夠在地面上與仙門分庭抗禮,久剿而不滅,不過那涉及到的層次太高,反而不是我等所需操心之事。”

  霍指揮使道:“駙馬爺,茲事體大,還望多多擔待,對了,這是前些時日圍剿魔道所得,我們這次成功搗毀魔道高層的窩點,獲得各種靈材寶物若乾,除這十份魔指木之外,另有薄禮奉上。”

  說是薄禮,但實際上,大多都是靈材,還有凡間少見的各種玩意兒,對凡人而言,稱得上是重禮了。

  李柃不動聲色的看了禮單一眼,問道:“你們如何肯定那位高人還會再出現?之前玄辛國中就沒有這麽一號人物,如今事情也算告一段落,說不定又潛隱起來,閉關不出了。”

  宮老道:“李駙馬言之有理,那位是隱士高人,幾千年來一直沉寂無名,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潛修,但這次他既然出現,那就必定有其緣由,不會輕易半途而廢。”

  李柃好奇問道:“哦?是何緣由?”

  宮老道:“最大可能,就是他要度天劫了,想借此機會積攢外功,避劫消災!”

  李柃頗感興趣問道:“何以見得?”

  宮老道:“劫力奇妙,近乎於道,等閑力量甚至法則都無法消除,但若借助人劫之勢削弱天劫之威卻有幾分可能,當然,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弄巧成拙……

  我等私下討論過,著實佩服這位前輩的氣魄和能耐,但紅塵是個大染缸,這等人物修為高深,一旦入世,牽涉因果反而遠比尋常修士更重,必然還得與凡世多有交集,沒有那麽容易圓滿歸隱。”

  李柃聞言,當即就暗笑了一聲。

  其實這些人從一開始就猜錯,李柃修為淺薄,甚至尚未築基,如今所做的事情,已經夠他斬斷作為凡間貴族的因果,超脫凡世了。

  換句話來說,他已經功德圓滿,法相之中生成的功德金雲就是明證。

  不過他也不好直接拒絕,異聞司那邊可算是一條接觸散修江湖的重要渠道,自己如今修煉有望,說不得將來還有許多事情要托到他們頭上。

  這又是新的因果了。

  略作沉吟,李柃答應下來:“那好,我就照你們說的試試看吧,不過那位高人是否還會再找上門,我可沒有辦法打包票。”

  霍指揮使連忙起身:“無論如何,感激不盡。”

  李柃突然又道:“我還有個條件。”

  霍指揮使和宮老對視一眼,有些遲疑:“什麽條件?”

  李柃道:“相信你們也曾調查過我,知道我自幼慕道心切,一直都在追尋機緣,連娶的公主都是仙門弟子,散修們的草莽江湖是什麽樣子的,我很想見識見識……”

  兩人聞言,大為詫異:“你想要接觸散修江湖?”

  李柃道:“不錯。”

  宮老道:“李駙馬,這恐怕不太好吧,你是老祖看重的後輩,何必犯險?”

  李柃哈哈一笑,對兩人道:“二位未盡之言,可是想說散修凶殘狡詐,怕我吃虧?那未免也太小瞧我李柃了,我生有宿慧,十多歲就為家裡掙下偌大一筆產業,還搭上仙門的關系,成為國內權貴,豈是泛泛之輩?

  而且我入江湖的方式,也不是跟那些普通散修一樣四處尋幽探秘,殺人奪寶,而是在幕後掌管寶樓,乾些買賣置換的交易。”

  李柃提出這個,並非突發奇想,他想要好好利用手中靈材已經很久了,將來說不得也要洗白斬妖除魔所得戰利品。

  迄今為止,從烏姥姥和其手下所得的那些戰利品,還在山上藏著呢。

  倘若能有一個受自己控制的修士產業,會方便許多。

  他並沒有興趣親自經營,委托給專門人士就行了,主要是借著這個名頭好辦事,許多東西都可以過明路,還能兼做一些情報消息的收集。

  兩人對視一眼:“原來如此,駙馬爺你還真是嚇我們一跳,不過這事你最好還是跟老祖商量一下,她老人家同意才行。”

  李柃道:“這個自然,到時候還有麻煩貴司的地方,我們另尋吉日商量參股之事。”

  說完,端起茶碗,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

  霍指揮使拱手道:“如今天色不早,我等便先告辭了。”

  離開駙馬府,回望了一眼氣派非凡的宅邸大門,宮老不禁感歎道:“這位李駙馬還真不是省油的燈,這麽會見縫插針,為自己找機會。”

  霍指揮使道:“左右也算知根知底,我們就支持他吧,有這麽一處營生,我們也可以安置人手,監視散修,算是皆大歡喜。”

  府中,九公主見李柃從前堂回來,探問異聞司人來歷,李柃當即把詳情都告訴了她。

  得知李柃竟然想趁此機會開設寶樓,涉入江湖,九公主不由得又喜又憂。

  她喜的是,這多少算是一份事業,憂的卻是,修仙江湖是李柃和自己從未涉足過的地方,不知夫君是否還能如同過往那樣如魚得水。

  李柃道:“我和前輩高人們談笑風生,區區散修,何足為慮,不過這事還需老祖首肯才行,問問看她老人家吧。”

  旋即便與九公主到了房中,再次聯絡黃雲真人。

  黃雲真人又被打攪,有點兒不耐煩:“都說子孫是催債鬼,你們還真多事!”

  旋即卻又告誡李柃:“不要總是念想什麽靈材,這世間就算真有能夠逆天改命的靈材,那是普通散修手裡能夠淘弄的嗎?而且奪人機緣,必償因果,到時候劫難下來, 一不小心就灰灰了,便是真能修煉又如何,你有信心踏過築基嗎?”

  李柃笑道:“老祖所言極是,但這世間不是還有築基丹之類的東西嘛?”

  黃雲真人聽了,好一陣無語,良久才幽幽說道:“那是騙人用的,築基者道足法自生,外丹豈能有功?原本該築基的本已圓滿,只差龍門一躍,吃了之後成功築基,便以為果真有效……”

  李柃歎息道:“老祖這話就有失偏頗了,您當年百日築基,哪裡嘗過築基丹滋味,這安慰藥也是藥,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助力吧,我等愚鈍之輩,只能從這些方面想想辦法了。”

  一記無形馬屁奉上,黃雲真人果然開顏,不鹹不淡的乾笑幾聲:“你當耳邊風就算了,莫到時候賴我沒有提醒就是。”

  “對了。”就在這時,黃雲真人突然問道,“你曾夢見那高人,他可有指點你香方?那有求必應香看著像是魔道的香禱之法,難不成是從魔道手裡奪來?”

  李柃聽到,頓覺頭皮發麻。

  老祖果然在暗中關注著這件事情,連有求必應香都知道。

  雖然自己和那元嬰前輩之間差距太大,即便老祖再能聯想,也不會扯到一起,但這件事情,還真得慎重回答才行。

  李柃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如常,狀若自得道:“那有求必應香是我根據那位前輩要求煉製出來的,不過他的確給過我一份香禱之法,原本打算到了交接日再上稟來著。”

  旋即簡單交代了一下自己從魔道手中得到的香禱之法,算是洗白,將來或可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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