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啟國海邊的西北角,這裡的地貌比較複雜,岸邊的東部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林,山勢較緩平,而岸邊的西邊便是一片不間斷的懸崖式山脈,這片山脈像是被刀切的一樣,朝著同晉國的這一面就是筆直筆直的懸崖峭壁,也就是這一片峭壁一直延伸到六塔城附近才終止。
對於東啟國和同晉國來說,有這麽一堵天然國界線,那是再好不過,當然懸崖天險在此,邊界上幾乎沒有邊軍守護,東啟國沒有,同晉國也沒有,這也就給了許多膽兒大玩命的人,一絲兒冒險求財的機會。
普通人用麻繩一股接一股的從山頂放到崖下,若是有武功的人,不用那麽費事,找尋一些峭壁表面複雜的山脈,徒手就敢爬上爬下。當初的神婆門人巫自苳,從門派偷跑出去,就是這麽爬下山崖去的六塔城,然後又徒手爬上山崖返回的門派。
當下梁水他們的海船,便是在山體平緩的岸邊尋找上岸的地方,那懸崖峭壁的海邊,船能靠近,但人和馬車無法上岸,於是船隻沿著海邊,從東向西慢慢的行駛,找尋可以上岸又能讓馬車行走的地段。
岸邊,剛才對話的兩個家夥,距離大海船還有幾百米,根本聽不到他們的對話,那一陣陣的海浪聲,足夠遮蔽大聲的喊話,更何況二人對話的聲音很小。
他們倆是附近新搬來的山賊,之前是在西面與同晉國交界的山崖那裡混的,去年西蠻反攻富澤國,數百萬難民聚集在六塔城外的要塞,一時間距離邊界近的同晉國百姓都以為要塞擋不住,生怕難民衝進來大肆搶奪,於是許多百姓都全家搬遷走了,而那之後,這長居在東啟國山崖上的山賊,沒有了搶掠的人,隻好搬遷到了東邊,因為這裡有許多漁村,那些山賊的腦子也算好使,隨即轉型,不打劫了,只收出海捕魚的錢,一船出海,不問時間,一次一兩銀子,不給錢,山賊們便把船給鑿個漏。
自從山賊在這裡霸海,周圍十幾個漁村都沒有人敢出海捕魚,曾經每日靠打漁為生,而近期幾個月,都是靠著家門口種的青菜和山林裡的野菜野蘑菇維持。
這些情況,對於還在大海上找停靠地方的梁水等人,根本不知道。
此時,梁水船隻上的人,正積極的尋找適合靠岸的地方,這礁石嶙峋的地段,一時間很難找到能讓大海船載重吃水深的地方。
梁水看著船身一側,水手們都在張望著,突然,有一個水手喊了一嗓子,“看!那邊有個小碼頭,像是捕魚的漁港!”
漁港,在沿海不多見,但有漁港的地方,岸邊一定會有漁民,因為漁港都是被漁民加工過,岸邊有木頭拚接的棧道,水裡相對深點,這也是防止漲潮時把船衝到岸上,或者退朝擱淺觸到海底的岩石磨損船體,所以有漁港的地方,大海船基本都能靠近,只是因為船體過大,還是要注意點暗礁。
這個時候,船有了方向,水手們分布在船頭兩側,觀察著水下的礁石情況,一時間船上一陣忙碌,而甲板上的馬車,也有點晃動,醉酒醒來的蘭冼白牛大聲嚷嚷著:“吵吵什麽呢?!拿水來!”
似乎沒搞清楚此時的狀況,白牛隻感覺口乾舌燥,雖然睡的頭有點沉,腦子裡的腦仁好像被水泡過了,但雙眼睜開時,沒有酸澀感,這一點被白牛察覺到了,自從南下去了屬地,白牛好像沒有睡好過,每日醒來眼睛都十分的酸澀,而今日...想到這裡,白牛腦袋卡殼了,待一個士兵給他送一個牛皮袋的水進馬車時,
白牛有點暈暈糊糊晃著腦袋問道:“幾時了?!” “約摸著...辰時過半!”士兵也不知道什麽時辰,西蠻人幾乎都沒有乘過船,而白牛的士兵這頭一回就上了海船,這暈乎乎的一夜,起來吐了好幾次,昨日在角莊吃的美食,都吐進了大海裡。
白牛聽到士兵說的時辰,起初並沒有反應,隨後發覺有點搖晃,白牛扯著嗓子就開口大罵:“誰趕的車?!這是上山了還是下溝了,怎麽還晃悠悠的?!”
白牛是西蠻的皇子,西蠻男人幾乎沒有乘坐馬車的習慣,然而這次去別的國家,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不得已選擇了馬車,並且出門乘坐馬車還有一個功能便是睡覺,所以白牛才漸漸適應了馬車,但馬車因路況不好而顛簸的時候,他總會開口罵幾句,以解他被顛簸的不爽。
但此時,明顯不是馬車顛簸所致,士兵很無奈,苦笑著回了一句,“回皇子,無人駕駛馬車。”
“啥?!無人駕駛?!草,你們都想死了不成!”白牛因為惱怒,腦子瞬間感覺不沉,快速衝出馬車,看看馬車啥情況。
這一露頭,視野無比遼闊,比他在西蠻的大草原還遼闊,而且天是藍藍的,這地...也是藍的?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又想開口大罵時,梁水走了過來。
之前就聽到白牛醒來大罵的聲音,此刻走過來,便調侃道:“白牛哥,你酒量也不行啊!”
“啥?啊?噢...是妹夫。呃...那個啥,這是哪裡?”白牛邊說邊感覺有點想嘔吐,剛才腦袋已經不感覺沉重了,這看到外面不可思議的場面,頓時有點天旋地轉的。
“這裡是大海,馬上靠岸了!要是沒休息好,你可以再睡會!岸上的路,估計很顛簸,那個時候想睡,可就沒得睡了。”梁水知道他要吐,示意一旁的士兵將甲板上的木桶拿過來,準備讓白牛嘔吐。
果然,在梁水剛說完,白牛便忍住不胃裡的抽搐,頭剛對著馬車下,便看到有一個已經吐了半桶的汙穢之物的木桶,原本只是嘔吐幾口胃脹氣,當木桶裡刺激的臭味被白牛吸入肺裡時,那胃脹氣乾嘔幾下之後,便是昨天吃的還沒消化光的東西。
“嘔...嘔嘔嘔!”一聲聲嘔吐,梁水麻溜的走開,嘔吐有時候也會傳染的。
過了一會兒,船基本靠在了岸邊,白牛吐的眼淚鼻涕直流,那目光裡流露出好多可憐之相,像是被自己家媳婦虐待了一樣,模樣老憔悴了。
一船人也沒有多囉嗦,先到岸邊找個地方架起支架,準備吊裝馬車,梁水先一步到了岸邊看看周圍環境。
突然,山林裡有什麽東西,原本梁水都沒想放開感知,誰知山林樹葉劇烈搖晃太不尋常,這感知一放開,瞬間發現了七十八號人,正躲在樹林裡,看著他們的船。
梁水站立的位置,距離那些躲避看他們的人,大約有兩百米,這個距離之下,還是可以感知的很清楚,只是山林裡樹木茂密,隨風搖曳的響動頗多,梁水只是感覺那些人不是漁民,便對著山頭喊了一聲:“山上的朋友,山歸山,海歸海,下海為口吃的,上山為口喝的,不知這一帶何處有祠堂,何處土地廟?”
這些話不是黑話,也不是什麽行話,只是梁水曾經聽過大刀路過一座樹林,撞見一夥攔路收費的家夥是這麽喊的,所以梁水今日便學了一下,雖然聲音稚嫩了點,但喊話的氣質,絕對不遜色成年人。
易橫一步趕到梁水身邊,腰間佩刀‘噌啷’一聲出鞘,隨後不到一個呼吸,海船方向跑來二十多個護衛,各個拔出佩刀,對著山林方向,那陣勢,充分展示了多年來角莊的培養,不管武功到底有多高,就這陣勢一擺出來,絕對能唬人。
對面的山林裡,之前還有一個站起了身想搭話,瞬間縮了回去。
梁水苦笑,對著山林又喊道:“橋頭兩邊都是道,不知山上的朋友走哪條道?”
這個話的意思,就是問問,有沒有讓人路過的道,若是山林裡的人說兩道都走,那麽今日這個架必須要幹了!
梁水要在這裡弄個碼頭走貨呢,竟然遇到別人已經霸佔這裡了,而且還不給條道走,那就說明沒得商量,不乾一架打出個道來,以後梁水他們的角莊就別想來這裡。
可若是山林裡的人說東邊上橋西邊去,那就是說,這個裡要收費,若是西邊上橋東邊去,那意思是偶爾走一次無所謂,這也就是針對不敢見面坦誠直言,而拐彎抹角商談的方式。
之所以有這麽多的彎彎繞,主要是古人講究顏面,萬一談不成,打了起來,被打敗的一方若是要認慫,那麽就說一時口誤,誤會了,這樣一來雖然不會改變什麽局面,但被打敗的人能給自己留一絲兒的顏面,不影響以後繼續在江湖上混。
眼下,梁水喊話過了好一會兒,山林裡沒點動靜,這啥話也不說,弄的梁水很尷尬。
身後海船上的馬車都已經吊了下來,因為漁民弄的木製碼頭棧道很窄,馬車是側著傾斜一邊輪子著地,一邊輪子翹起推過了狹窄的棧道。
就在梁水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群衣著破爛的百姓,從東邊跑了過來,那場面看上去足足有幾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到了梁水這些拔刀的護衛身前十步,便停了下來。
一個老者被兩個年輕的少年架到前面,老者看了看梁水一行人,似乎很有氣派,於是二話不說,先跪下磕頭,隨後身後幾百號人也都跪了。
磕了一個頭之後,老者還是沒有起身,跪在地上哭求道:“大爺,求各位大爺大俠出手,救救我們十幾個漁村吧!”
聞言,梁水楞了,轉過身走向老者,“老人家,還請起身說話。”
“小老兒不起,求...求少俠救命啊!山林裡的山賊,逼著我們出錢,出海捕魚的錢,一兩銀子一艘船,不給錢,就把我們的漁船都鑿沉了,還打了我們村裡的人,霸佔了村裡的女人,禽獸不如!”老者哭求著。
易橫見不慣山賊,曾經因為山賊差點讓他和他的家人受災,此刻青筋暴起,咬著牙對梁水說道:“讓我去殺光他們!”
“呵呵,你連他們在哪裡都感知不到,有多少人,你也不知道,還是我去吧!”梁水說完,一陣風吹過,當場就沒了人影。
這一幕別說是那些漁民驚呆了,易橫和二十多個護衛也驚呆了,跟隨梁水那麽久,從來沒見過梁水有這樣的身法,尤其是易橫,曾經在粱公府後院,也看到過梁水上蹦下跳的,可沒想到現在竟然是這樣的速度。
眨眼間,就看到山林裡的草叢,一條直線從草叢劃過,好像被什麽東西撩開了一樣,一條明顯的小道,突然出現在人們面前。
身後剛剛搬來馬車的白牛,根本沒看到發生了什麽,幾個士兵此刻和梁水的護衛一樣,呆愣楞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而一旁的良丁常爺爺和父親,還有曹岩嶽老爹,也是張大了嘴吧,誰都沒想到梁水竟然會有這樣的本領。
就在眾人驚訝的時候,山林裡好像有人飛出來了,呃...不對,是有人被丟出來了,兩百米的距離,竟然一個接一個的被丟到護衛腳下的不遠處。
易橫對這一幕也有點驚訝,但他知道梁水的脈系,也知道天脈和地脈的特殊,看著那些人被丟過來,便開始吩咐護衛,“暫時都沒別動,等人都被少主丟過來,再去查看!”
“是!”護衛木訥的回了一聲。
那些還跪伏在地的漁民,激動的叫喊,領頭跪下的老者也跟著喊著,“好好好!春娃的仇,可以報了!”
聽到老者歇斯底裡的喊聲,易橫走了過去,“老人家,山賊有多少人?老巢在何處?”
“在...在我們村!如今都來這山林裡躲著了!我們聽他們的人匯報,說海邊來了大船,他們的頭要霸佔大船當做自己的海船,於是所有山賊都來了,我們在他們離開後,便都跟了過來,方才看到諸位氣質不凡,定不會與那些人為伍,這才跑出來,向諸位求救。”老者邊說,邊看著不遠處,一個個人飛出來,落點的位置都還差不多,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本領能把人丟那麽遠,但老者看著山賊得到了報應,一個個摔到地上就沒有能爬起來的,這心裡就感覺暢快!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護衛數著數,成為了大家的焦點,“五十三、五十四...”
不一會兒的功夫,身邊的幾個護衛也一起跟著數,直到數到七十八人,便停了下來。
梁水突然的出手,打破了長久以來隱藏實力的行為,之所以如此也並非是為了在蘭冼白牛面前顯擺,而是如今的角莊,已經搬遷了,海島的未來將會大變樣,隨後不久,不僅是他的武功會展示出來,還有更多的人,都要用自己的武功,捍衛海島,捍衛自己的家園,所以梁水早就打算放開自己的束縛,他要讓跟隨他的人都知道,海島是無人可以破壞的,海島上有許多武功高強的人在守護,讓海島上的百姓不必為了安危而擔憂!
當下,最後一個人被丟過來之後,又過了幾個呼吸,梁水撩開草叢,從山林那邊走了過來,先問向老者,“老人家,總共七十八人,人數可對?”
“呃...小老兒沒數過,但約摸著八十不到。”老者回答道。
“那,他們的頭頭,你可認得?”梁水想讓老者看看,裡面那個像是頭頭的人,是不是山賊裡的頭,俗話說斬草除根,一個都不能留,更何況萬一漏了一個當頭的,那以後事情可就多了。
老者顫顫巍巍的起身,身邊兩個年輕人上手攙扶,走近了一點,才看到兩個年輕人手腕上都是血淋淋的,好像之前是被綁著的。
老者在兩個年輕的人攙扶下,走到那山賊被丟下來的地方,一個個查看,不一會兒便掙脫開兩個年輕人攙扶的手臂,對著地上一個已經死透了屍體,又打又罵,“春娃的仇,今日報了!老漢我,絕對不會讓你有全屍!”
那字字珠璣的罵聲,老者是咬著牙含著淚,一拳一拳的打在屍體上,不一會兒,那些漁民全部衝了過去,在屍體裡翻找了一會兒,然後似乎找到了要尋仇的目標,也和老者差不多,光打還不夠,找來地上的石頭,對著屍體一下一下的砸著。
梁水很無奈,走到易橫身邊,“讓漁民遠離一些,你或者護衛,把腦袋都砍了,別讓那些孩子見到這麽惡心的一幕。”
“好!”易橫簡單的答應了,對著護衛們說道:“兄弟們,你們練武有一段時間了,平時見過豬血牛血羊血的,今日見見人血!以後在江湖上,不要因為見血而呆愣!與敵對陣,一時的呆愣不是你死,就是你身邊的隊友死,明白嗎?!”
“明白!”二十多個護衛齊刷刷的回復。
易橫將漁民都勸說到了一邊,尤其是帶孩子的,都要求把孩子帶遠一點,二十個護衛上前,手起刀落,沒有一絲猶豫,每一刀下去必定是人頭滾滾。
看別人砍頭,梁水也沒興趣,心裡暗想著‘本小爺年紀也小,少兒不宜!’隨即轉身,走到老者身邊,“老人家,我是海對面做買賣的,想在這裡把碼頭擴建一下,以後有商貨從這裡到內陸去,不知可否?”
“少俠!千萬別這麽說,你就是把山都給平了,我們這些人絕不反對,反而還要幫你一起動手!今日多謝少俠出手相救!我們十幾個漁村得以見青天!”老者說著又跪下了,聞言,身後的漁民也跪了。
梁水想阻攔,可當下的老者,眨眼就連磕三個頭,弄的梁水被迫接受了這些人的跪拜。
待老者起身,梁水才繼續說道:“你們好久沒有捕魚了吧?這眼看要入冬了,不如這樣吧,老人家,您幫忙號召一下,所有青壯或者有力氣的婦人也行,六日後在這裡等待,有船送東西來,到時候,你們這裡但凡出手幫忙乾活的人,每人都有食物分!”
梁水本來想說給錢的,但隨後一想,錢並非是他們現在最急需,反倒是食物才是當下最關鍵的,於是這工錢就變成了食物。
而老者呢,聽到梁水的話語,這眼淚的啪啪掉下來了,“少俠年紀輕輕,心地善良,一定有好報!我代十幾個漁村感謝少俠救助!”
“呃...嘿嘿,老人家,您就別客氣了!六日後,來此便可!”梁水也有點頭大,十幾個村的人,面前兩百多人若是一個村的人,那十幾個會有多少人?這要拉多少食物才夠分的?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甭想收回來了,梁水也只能做一次虧本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