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花知喬的墓園周圍,花家人時時在打掃,連雜草都沒有一根。
山風吹過,柏樹發出嘩嘩的聲響,像是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在歡迎子孫後代。
花名山攙著花名鼎,一步步緩緩走了進來。
看到長兄如今的蒼老模樣,心中有再多的怨恨,也都放下了。
花名鼎撫摸著始祖的墓碑,上了三炷香,又作了九個揖,嘴裡絮絮叨叨:“始祖見諒,不能給您磕頭了,我這一跪下去呀,爬起來得折騰老半天。”
花名山鼻子一酸,曾經那個在兄弟們前面遮風擋雨的大哥再也回不來了,眼前只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想當年,花家人左右不是人,因為治療了我黨的領導,在國黨眼裡是通匪的嫌疑人。
到了成家的年紀,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花家在青城山一帶是名門大戶,稍微有些根基的家族,都清楚這家人被國黨監視,家裡有女兒也不會下嫁。
一轉眼,迎來了解放,這下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可誰知因以前治療過大邑軍閥老劉家的不少人,在我黨的眼裡和反動派沒有任何差別,老大連個工作都沒有,隻好折回老家。
無後為大,碩果僅存的哥倆,匆忙找人結了婚,一轉眼已是百歲老人。
出了墓園,盡管是冬日,依舊能看見影視城的繁忙景象。
老兄弟二人駐足在那裡,久久不語。
“老么啊,你說開開為何突然之間變化這麽大?”花名鼎終於問出了長久以來的懷疑。
花名山是燈下黑,聽大哥一問,不由呆住,許久冒出了一句話:“是不是失魂症啊,畢竟當年他的成績那麽好,拗著上了川音。”
“後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如今算是魂魄圓滿,人也回復了精明。”
花名鼎皺眉半晌,似乎與記載的失魂症有相似之處,默然點頭。
他指著幼弟:“還別說,這孩子和年輕時的你太像了,一根筋。你呀你呀,非要摻乎什麽示威遊行,天不怕地不怕,後來我們上孫家提親,人家直接關了大門。”
“老么啊,你就一直倔,連兒媳婦都找的當年劉家人的親戚。”
兩人每年在冬天都要給始祖掃墓,傳說中是他老人家的生辰,一輩輩傳下來的習俗。
看著大哥搖搖欲墜的身形,花名山有心想去扶,怕一起成滾地葫蘆。
近段時間,電視上滿是孫子的身影,如何不擔心?他也想借著來給始祖掃墓的機會,心裡暗自禱告,希冀能保佑自己的大孫兒順利度過難關。
剛則易折,這道理八十歲才想明白,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自己剛強了一輩子,受過的苦楚太多,不希望後輩也走這條老路,真心不好走啊。
神州大地,每天的新聞,必定少不了對三無流量的討伐,花開的發言,時不時掐頭去尾,出現在屏幕裡。
天下苦秦久已,央媽咱是不敢反對,但是湘省衛視,大家都一個級別,為何你的收視率那麽高?呵呵,原來我們不覺得,你們的青春偶像劇帶起了不正之風。
張歡歡盡管是《我的生命你做主》男一,但人家是嘯影的台柱子,這主要是一家以電影製作和發行為主的娛樂大鱷,沒必要使勁踹。
不過,載體湘省衛視肯定跑不了,這些年從那裡出道的小鮮肉小花不要太多,每一個根本就不需要拿顯微鏡來照,豎子得意便猖狂,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的嫉恨。
因此,
此次看似偶然的事件,形成了兩個中心,一個是始作俑者花開為首的華冰,另一個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對象芒果台。 現在對華冰這個吃獨食的企業,不少娛樂公司不滿,不是每一個都有財力和能力來製作電影的,這些人覺得大家在同一條戰線上。
一個大聯盟的成立,讓這些不上不下的公司,心裡難免有所怨恨,我們公司的男演員不帥嗎?我們公司的女演員不漂亮嗎?非得要在六省區找人。
後來一部《鋼的琴》確實找了好些人,又不是分果果,華冰只找合適的人。連試鏡機會都不給一個,有些傷人了啊。
當然,華冰這兩年的製作能力和造星能力,使得大家不敢往死裡得罪。
主要是老板花開,那是一個動不動掀桌子的主兒。這次的導火索,誰不清楚,不就是電視節被整慘了嗎?
另一個風暴的中心芒果台,這段時間成了眾矢之的。
沒錯,賀翔在娛樂圈的人脈深厚,但他也邀請不來比較有影響力的明星參加節目。畢竟大家夥兒關系都不錯,這些人也說了實情。
不僅如此,曾經排著隊要上節目的公司和個人,偃旗息鼓,終止了談判。
好在台裡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造星工廠,可惜名氣比較大的,直接跳槽走了。反正芒果台一直橫著走,不僅對其他衛視,對演員也是條件相當苛刻。
因此,從這裡走出去的演員,只要找到有實力的下家,同意給自己解約金,跑得比兔子還快,賣身的日子,說起來就傷心。
好些個明星即便毀約也不來參加節目,只有一些頭鐵或者本台的新人,才踴躍加入。
事情都有兩面性,很多不看芒果台的觀眾,也激起了好奇心。你們都說這個台的節目不好,我來看看究竟不好在哪兒。
所以,湘省衛視的收視率,並沒有隨著事情的發酵而衰敗,反而仍舊牢牢佔據第一名。
此刻,台長辦公室煙霧繚繞,揚天作為一台之長,這些日子受到的壓力是最大的。
幾乎每天都在開會,以期扭轉目前這種不利局面。
至於聲討花開?泥普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就不怕人家再次掀桌子?
賀翔本身是沒有資格參會的,但每次會議,他都列席。
他非常自責,有些時候卻又無可奈何。不管名氣多大,他的編制哪怕沒在這裡,自身已然早就和芒果台綁在一起。
即便身為一哥,不過是一個打工仔,很多時候都是節目組的安排,與他本人關系不大。
是故哪怕不少明星在發跡之初來參加節目,並沒有受到重視,卻對賀老師的風評挺好。
罷了罷了,為了這個台,自己再盡一次力吧,大不了一拍兩散,今後回去教書也不錯,還是大家心目中真正的賀老師。
“台長,我一直沒有發言,但有一些想法。”賀翔的位子不起眼,參會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裡又不是大會議室,是台長辦公的地方。
“哦?”揚天臉上比較疲憊,精神還是很不錯,他可是台裡的定海神針。
他輕輕頷首:“賀老師,說說吧,你也是當事人之一。”
“目前爭論的焦點有倆,第一就是電視節的貓膩,我們不止一次受到攻訐,然而這一次要再不變革,估計上面會不會讓我們來操辦都是兩說。”
“第二則是電視劇的問題,我們主打青春偶像劇,精華不少,糟粕更多。好在那些劇,在拍攝的時候就知道怎麽回事,購片的時候裝裝樣子,被別的台拿走了。”
他說話很少這麽簡單直接的,如今台裡生死攸關,過不去這個坎兒,就會被打入二線甚至更低。娛樂圈裡跟紅頂白是常態,他不認為那些朋友會給自己面子。
“電視節的問題,迫在眉睫,上面在看我們的態度,主要是投票的人群並不是看電視的觀眾,是流量的粉絲,他們才是手機客戶端的主流。”
“今後我們不妨一半一半,在真正的觀眾裡面,抽取一部分,在手機客戶端,再抽取一部分,現場投票,做到公平公正公開,沒必要控票。”
“就像《你的生命我做主》一樣,現在網上的矛頭直指我們,但沒見到嘯影乃至張歡歡本人在公開場合發聲。”
“不要說他們,就是周謙和巫麗娜爾這些既得利益者,都借口國外拍戲出去避風頭。後者倒也罷了,前者可是我們台專門培養出來的,不少人戲稱他是台裡的乾兒子!”
眾人眼前一亮,瞬間想明白了。我們只是一個平台,不需要看任何人和單位的臉色,無欲則剛,你能耐我何?
況且不管誰獲獎了,香火之情得有吧,難不成還能反手來咬我們一口?一巴掌拍死你。
“另一個就是電視劇的難題,有一點可能所有人都沒想到,不管是製作還是播放,我們違反了哪一條法律,或者哪一條規定?”
“謝謝賀老師的提議!”旁觀者清啊,揚天不由暗歎。
這些人整天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位子,習慣了人雲亦雲,沒想到從根本上來解決問題。
“下面我們兩個方案,”他指著左邊一排:“你們來第一個,明天這個時候,我要見到電視節的詳細流程。”
“剩下的人,處理扯皮的事情,想想如何把輿論導向到制度建設上,也拿一個書面的文件出來。我警告一下,沒出台之前,誰也不允許自作主張。”
“否則!”揚天殺氣騰騰:“大不了我這個台長不當了, 敢作妖把你拍在泥巴裡,摳都摳不出來。我想,上級領導會給我這個面子!”
他在衛視的資歷足夠,早就有人想摘桃子。可惜他的野心比較大,要麽不走,要走高官一步到位,不在宣傳部到其他部門也行,至少一個常務副。
可惜省裡的高官,都需要往上面報,能競爭那個級別的,誰沒有本事?是故一直懸而未決。
可以這麽說,就算上面把揚天一擼到底,但肯定會滿足他在體制內的最後心願。
沒有功勞有苦勞,這些年湘省衛視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哪一步不是這個乾坤獨斷的台長拚出來的?
華夏本身就是一個人情味很濃的國家,何況對功臣不升就很不應該,抹殺他的功勞,今後還有什麽公信力?上面也看著呢。
與會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回家連老婆兒子都不可能講,賀老師也從不多話。
不能不說,有資格在揚天辦公室開會的人,不管是自己還是手下人,都有兩把刷子。
這些年湘省衛視有一家獨大之勢,對人才的挑選也水漲船高,各行各業,全是精英。到其他衛視,都是能獨當一面的角色。
第二天一大早,兩份紙質文件就出現在揚天的案頭。
電視節的流程倒也罷了,還得征求上面的意見,和幾大娛樂公司磋商。然而主線肯定下來,基調不變,變的只是細節。
首先公開的是第二份文件,上面蓋著衛視的公章,題為《呼籲新的審查制度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