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愈長而愈惜當年，無燭無燈，空當的禪房，月下自明。深夜已至，白無常和慧覺方丈兩位故友忍著倦意，話著往昔。

　　“宗武?怎麽不說話了?”白無常感慨一番也不見慧覺方丈的回應。

　　“嗯……”慧覺方丈微閉著雙眼，已是困倦不堪“墨陽兄……剛才你說什麽?”

　　“呵呵，沒什麽，歇息吧！”

　　故友在旁，舊人入夢。白無常緩緩閉上雙眼，夢境的緣起，總是自己忘不掉的那些曾經！

　　一個瞬間，師兄弟四人拜師披霞山莊，五谷師尊還是熟悉的模樣，須眉銀冉，和藹可親，整個披霞山莊此刻在夢境中是如此的歡暢祥和……

　　也許是禪房有些清冷，白無常下意識的裹了裹黑袍，一個瞬間，切換了夢境——冷，冰冷的冬天！

　　雪花，凝形於天，飽含著天地之間的靈氣，飄飄然來到人間……

　　披霞山莊下的山谷很靜，每一絲空間都被紛飛的雪花充盈著，雪，靜靜地下，如絮飄飛，天地三界須臾一色，谷風的嗚嗚都略顯勉強。

　　漫無天際的白，夾裹著令人窒息的寒氣，壓抑得人喘不過來氣。白無常不知道自己何時來到這裡，山道邊的峭石、飛舞的雪花，還有這一身素衣的自己，和當年如此的熟悉！

　　等待，殺人，當年似曾相識的感覺猛然襲來，讓自己心裡很難受！睡夢中的白無常不禁有些瑟瑟發抖。

　　夢中的自己，在雪中緊握著長劍，晃了晃身體，抖落肩上厚厚的積雪，長長舒了一口氣，隨後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山谷中會動的所有，只有雪花！

　　一陣馬嘶，打破了山谷中死一般的寧靜。馬背上的那人清晰而又模糊，自己知道他是尹宗武，努力想看清他的臉，可他卻又更顯得模糊不清。

　　“三師兄……你……久等了！”尹宗武的那種異常鎮定的眼神猶如一枚鋼針深深嵌入自己內心深處，自己那種內心撕裂般的感覺，記憶猶新！

　　夢中的自己，依舊是當年的自己。踢開腳前的白雪，踮腳落於馬前，努力壓低著嗓音“下馬！”

　　自己低著頭不敢看尹宗武的眼神，真的很怕，自己下不去手！“嘩”然一劍劈下，劍影的閃爍仿佛早已被速度所遺忘，留下的，僅是那縷清晰的“錚”鳴余音。

　　只聽見他微微一笑，對自己說“師兄，我既然來了，就沒有想過要走，更沒有想過要逃，你……多慮了……”他的話還未說完，那匹馬吱聲未鳴，便已“撲嗵”一聲側倒在地，馬頸中流出的鮮血把周圍的白雪慢慢得染成殷紅，映的自己睜不開雙眼！

　　自己忍不住微微瞥了他一眼，說是“瞥”，倒不如說是一種急切，但急切中卻又摻雜著一種難以說出的那種隱隱的痛“今日，有我墨陽在，你出不了山谷！”

　　“師兄……是師父他老人家下的令，還是大師兄……”

　　“少廢話！”自己緊握劍鞘手感到發麻“離經叛道者，人人得而誅之！”

　　“你是在騙自己”尹宗武的話如道道張在自己內心的弦，一音一符，心痛難耐“師兄，你怎麽就不能聽我一句勸?師父之死，定有緣由，風雨劍之謎，道家根本解不開！”

　　“你住口！”自己感覺心間冷冷的，劍身微顫，沒有一絲溫度“我本是你兄長，何須你來教訓！”

　　“你下不了手！你我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你待我如何，我一清二楚！”

　　“你要知道”自己努力躲避著他的眼神，

伴著谷風，“錚”然抽出長劍“人，總會有變的時候！出劍吧。”　　“我的命早已是師兄你的，師兄想要，隨時來取便是，今日前來，何須佩劍?”

　　“出劍！”突然覺得當時的自己在雪中是那麽的膽怯，所以用近乎嘶吼的聲音掩蓋著，仿佛整個山谷都震動了起來，漫漫的雪花似乎都在刻意的躲避，紛紛旋落別處“你一向很聰明，但我勸你，藏起來的劍，還是快讓它現身為好，免得讓你死的很難看！”

　　他卻顯得很平靜，平靜的讓自己發杵“在師兄面前，我永遠都是傻子，傻子是不會說謊的。”

　　“少廢話”自己狠下心來，近乎顫抖著撩著劍身，怕自己真的下不了手“出劍！”

　　自己的劍刃削過他的一縷鬢發，顫抖著停在頸邊……這一幕仿佛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又仿佛是自己最擔心的結果“十年兄弟，比試一下又如何?只要你打得敗我，我信你！”

　　“一言為定?”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

　　“出劍！”

　　自己被眼前的場景吃了一驚，只見他緩緩撿起腳邊的劍鞘，輕輕拭去上面的白雪，字字擲地有聲“師兄請——！”

　　自己假裝的不以為然“你用我的劍鞘對我的劍，你不可能贏！”

　　“不試，師兄怎麽知道?”他倒是一臉的自信。

　　夢中此時的自己，根本記不清當時的雪下的有多大，當時的風有多咧，長劍的掙鳴，掌風的呼呼，已經掩蓋所有！

　　飛步上前，直刺面門。

　　以鞘為劍，側擋劍鋒！

　　自己來前大師兄有命“誅殺逆徒，以正宗門！”

　　自己明知不是他的對手，然每一次亮劍都是由命來賭，命，僅有一次！每一招劍法，自己和他使的一模一樣，不同的是，自己招招見血，隻攻不守;而他卻是步步防守，滴水不漏。

　　那“嗚嗚”的谷風似乎是在有意應和著自己“錚錚”的劍鳴。劍身擊起的雪花，猶如片片柳絮，隨風而去……

　　“啪”他手中的劍鞘被自己擊的粉碎！

　　此刻， 自己是該慶幸?可自己一點也慶幸不起來，真恨不得此刻碎的是自己手中的劍！

　　劍道由心，心亂則劍路雜章，漏洞頻出，高手過招，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一招不慎，自己手中的長劍竟被他一掌劈落！他的虎口扼著自己的咽喉時候，自己的心不是失落，而是平靜——終於結束了！他的嘴角微揚，扼喉的手緩緩得松開，輕聲道“師兄，你輸了。”

　　“殺了我……你就可以下山！”自己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

　　“山，我一定要下，替我照看好萍兒！”

　　“為了風雨劍，你竟無情無義至此?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管死活?”

　　“有你和二師兄在，大師兄是不會把萍兒怎麽樣的！”他的眼神變得異常的犀利“替我死守風雨劍的秘密，只要我不死，我女兒就一定安全，我若死了，只要風雨劍的秘密還在，我女兒就不會有事！”

　　“憑什麽替你保守秘密?！”

　　“就憑這世上只有你知道我為什麽下山！”

　　“我……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離經叛道之人的秘密我不守！我殺了你！”

　　“啊——”劍鋒血染，滴滴殷紅！禪房的一聲驚吼，打破了四周的寂靜。

　　白無常驚身坐起，滿臉的虛汗，仔細聽來，禪房外已有隱隱約約的雞鳴聲。

　　“墨陽兄?夜入太虛之境?”

　　“喔?……呵呵”白無常擦了擦額頭細汗，看了看身著袈裟的慧覺方丈，不覺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