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密集的彈幕覆蓋住整個大屏。

　　“這就是超凡者嗎?”

　　“太酷了！”

　　“這下胳膊肯定斷了。”

　　一枚枚冰涼的字符被敲擊出來，發送到網上，宛如一隻隻冷漠而又興奮的眼球。

　　見證著這場瘋狂離奇的鬧劇。

　　賈亦臻興奮的看著屏幕。

　　直播在線人數上10萬了，他感覺這波要火。

　　賈亦臻忍不住掏出自己的手機，一起加入了彈幕大軍。

　　他沒有注意到，一根晦暗腐爛的斷指，不知從哪溜進了大廳，順著他的褲腳，悄無聲息的鑽進了他口袋。

　　哢嚓！

　　周頑通的手臂不見了。

　　彈幕安靜了。

　　“流血了。”

　　不知是誰，發了這樣一條彈幕，出現在空蕩蕩的屏幕上，顯得很突兀。

　　在深黑火焰的助推下，翟楠身形鬼魅般出現在小男孩汙染體身後，手掌按住那隻恐怖的頭顱。

　　熊熊黑火擴散，仿佛帶著劇烈的腐蝕性，小男孩怪異的頭顱傾刻間便被熔融了大半。

　　柳德樺的影舞者適時的出現，將小男孩束縛在地上。

　　緊接著，虞小漁纖細的手掌按在小男孩汙染體的腦門上。

　　好像按豆腐一樣。

　　哢。

　　龐大的壓力將這張宛如絞肉機一樣的恐怖臉頰，推進了地面。

　　“這不是……在權柄化工裡關押第47號汙濁物的女武神?”

　　“太強了！”

　　“我想起來了，之前在小破站的視頻裡看到過，禁閉所！”

　　“女英雄啊！”

　　“我舔了，你們隨意。”

　　彈幕重新活躍起來，有看過“神手”視頻的人認出了虞小漁。

　　由於禁閉所的人今天聚餐，都穿著便服，所以他們很自然地將周頑通也歸結進了禁閉所。

　　在大都會人的觀念裡，他們對於這一類超凡事件知道的不多，就像之前的翟楠一樣，很多人甚至只知道汙濁物，不知道汙染體。

　　所以他們理所應當的認為，能瞬間交換位置的周頑通，也一定是神秘的禁閉所超凡者。

　　“這才是英雄啊！”

　　“禁閉所，人類之光！”

　　“沒想到浪胃仙周頑通居然是神秘的禁閉所人，這種犧牲自己拯救普通人的精神值得肯定！”

　　“我們神秘大胃王翟楠小哥哥也不差啊，真沒想到他居然也是一個超凡者，愛了！”

　　當然，也不乏有提出質疑的聲音。

　　“那辦這比賽有什麽意義呀?一群超凡者在這比賽，這不就是作弊嗎?普通人能贏才怪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渾身直冒冷汗，在汙染體威脅下的人類什麽時候才能站起來?”

　　周頑通捂著還在流血的胳膊，走到翟楠身邊，衝大屏努了努嘴。

　　“你不覺得奇怪嗎?”

　　翟楠沒有回答，默默地看著不斷彈出來的彈幕。

　　這些彈幕的畫風跟之前完全是兩個樣子。

　　在周頑通受傷之前，翟楠依稀能在密密麻麻的彈幕之中看出“吃瓜”兩個字，大家似乎都在看戲。

　　然而，當周頑通的手臂真切的斷在他們眼前，血肉模糊，骨茬子甚至還在滴著血。

　　彈幕安靜了。

　　直到虞小漁鎮壓汙染體，彈幕才重新復活，洋溢著一片讚譽英雄的聖潔光輝。

　　互聯網的記憶更新換代的太快。

　　所有人都變成了超凡者奮不顧身救人的見證者，他們好像忘了之前彈幕裡惟恐天下不亂的看戲態度。

　　忘了當鮮血真的流出來，血肉之軀真的折斷的時候，他們姍姍來遲的沉默和驚恐。

　　彈幕非常默契的對周頑通的斷臂絕口不提。

　　翟楠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場比賽，大屏裡的彈幕從頭到尾，都給他一種很詭異扭曲的感覺。

　　仿佛，坐在電腦前手機前，觀看這場比賽直播的，是一群血管冰冷，臉上帶著恐怖笑容的機器人。

　　而且，最讓翟楠不寒而栗的是，即使是周頑通斷臂，彈幕最安靜的時候，觀看人數也一直“+100”，“+100”的飛快增長。

　　要不然翟楠差點都以為他們良心發現不忍心再看，出去找人求救了呢……

　　彈幕還在繼續。

　　“我想知道比賽怎麽辦……”

　　“當然是頒給我們浪胃仙周頑通大大啦！”

　　“可是我覺得翟楠小哥哥也很勇敢啊！比賽沒能完成，誰能保證周頑通一定能贏呢?”

　　“小破站要是有眼色，就應該給他們兩個都頒獎，不能虧待了救人的英雄不是?要不然以後誰還會幫助別人?”

　　“這樣吧，我發起一個在線投票，兄弟萌覺得該讓周頑通拿五百萬的把1打在公屏上，翟楠扣2，兩個人都應該拿五百萬的扣3。”

　　“3。”

　　“3。”

　　“1。”

　　“3，樓上的我舉報了不謝。”

　　……

　　“那咱們說好了，小破站拿出一千萬，給他倆各發五百萬。”

　　“沒錯。”

　　“就應該這樣。”

　　雖然他們似乎忘了，這作為獎金的一千萬，並不是他們出錢。

　　小破站大胃王爭霸賽——萊茵站就這樣結束了。

　　已經受傷的周頑通沒辦法繼續比賽，和翟楠互相交換聯系方式之後，就讓醫療隊抬走了，走的時候很安詳，最後一句話是對醫療隊說的。

　　“醫院WiFi快不快?”

　　在彈幕的狂轟濫炸下，小破站及時的站出來發了通告，表示會考慮周頑通和翟楠拿到並列冠軍。

　　結局皆大歡喜。

　　只是，翟楠心裡的怪異感越發強烈，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裡不對。

　　“你覺不覺得最近，小破站的彈幕變得很奇怪?”

　　翟楠回頭看著組長。

　　虞小漁皺著精致的眉毛，凝重的思考了一會，給翟楠遞了個眼神。

　　“?”

　　翟楠恨鐵不成鋼的道:“……我對我高估了你的智商下限感覺到抱歉。”

　　虞小漁“呵”了一聲，掄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乾咱們這行的要智商幹嘛?莽就完了！”

　　翟楠:“……”

　　不愧是你。

　　這場由小破站冠名，權柄旗下萊茵湖畔舉辦的比賽，聲勢浩大的開始，卻以一種荒誕古怪的方式收尾。

　　留下一地狼藉。

　　餐廳角落，一道蒼老的身影注視著變幻的大屏。

　　李蒼生的表情少見的嚴肅。

　　大屏上，彈幕余溫尤在，興奮的將話題轉移到超凡者身上，幻想著自己能擁有什麽樣的超凡能力。

　　餐廳絢麗的燈光下，躺著一個小男孩。

　　他渾身籠罩在光中，顯眼無比。

　　可是無論是彈幕也罷，餐廳工作人員也罷，他們都圍在禁閉所的英雄身邊，仿佛看不見被光包圍的男孩。

　　他們遺忘了他。

　　可能是故意的。

　　翟楠默默的走到汙染體小男孩身邊，將半隻烤雞遞了過去。

　　小男孩充滿血肉朋克風格的恐怖臉頰顫抖著，唯有眼神還算清澈。

　　他注視著散落在地上的食物。

　　他太餓了。

　　這個荒誕結局裡，最無辜的不是突然置身於危險裡的薑貞祖，也不是為了救人斷了一隻手的周頑通。

　　而是這個畸變成汙染體的小男孩。

　　他的衣服比翟楠還寒酸，應該是餓的太狠了。

　　除此之外，沒什麽特別的。

　　只不過，被汙染了而已。

　　運氣不好。

　　……

　　漆黑的房間。

　　電腦忽然亮了起來，旁邊的雪白少女被嚇了一跳，發出輕輕的驚叫。

　　粘稠的紅色油彩一瞬間洶湧而出。

　　「《謠言公司》前置背景載入中……」

　　「載入完成。」

　　「《謠言公司》遊戲CG載入中……」

　　「載入完成。」

　　電腦閃爍著，屏幕上隱約映出一截腐爛的斷指。

　　房間恢復了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