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回事?”

　虞小漁看著顏色逐漸變得暗紅的怪物，此時正對著她的一張人臉已經開始從裡到外慢慢爛掉，並且整個怪物現在就是像是一灘即將崩垮的黏液，一團一團的向外離散，不時從人臉上鼓起巨大的腫瘤，然後破碎炸出一團暗紅色精神物質。

　從翟楠觸及怪物的地方起，之前那種邪惡粘稠的黑色不斷被暗紅色吞噬。

　就好像……這座遮天蔽日的怪物，正逐漸被翟楠手上的傷口吃掉。

　或者浸染。

　變成翟楠身體長出來的一部分血肉。

　“你怎麽做到的?”

　虞小漁眼裡滿是震撼之色，她的表情像是有些茫然。

　因為眼前的這一幕讓她感覺……翟楠是比這隻怪物更加恐怖的怪物……

　他像小醜一樣狂笑著。

　而怪物身上的數以千計的人臉則痛苦的哭嚎著，一點一點溶解腐爛。

　前者與後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乎翟楠正因為怪物的痛苦而達到了極致的愉悅。

　可翟楠是人，那隻汙濁物才是怪物！

　這種匪夷所思的場景帶給她微妙的怪異感和異樣感……甚至有一些淡淡的恐懼。

　她總覺得，如果翟楠被汙染，畸變成汙濁物的話。

　……恐怕將會比他們已知所有的怪物還要恐怖！

　包括曾經的大都會之王，小醜。

　翟楠會像他說的那樣，成為這個世界最恐怖的怪談！

　……

　怪物在翟楠手中不斷溶解爛掉。

　最終消解成一團惡形惡狀的小小黑洞，這枚純黑的圓形汙濁物上還長著兩顆紫色的眼球，看起來十分詭異。

　翟楠伸出小醜爪子抓住小黑洞。

　低空之上，因為怪物的徹底消解，下起了一場緋紅之雨。

　這雨雖然看得見，但卻無法觸及，就像是平行世界的虛幻存在。

　不時有爛的只剩半個的人臉張著漆黑的嘴和眼窩從空中落下，然後在地面上消失。

　這場緋紅之雨籠罩了整個大都會。

　聖賢像依舊佇立在紅雨和不時從天而降的腐爛人臉中，仿佛亙古如此。

　安靜而恐怖，有種詭異的美感。

　……

　翟楠脫下小醜面具，長長地呼了口氣。

　他抬起被割爛的左手手心，輕輕吮吸著，疼的有些抽冷氣。

　虞小漁看到翟楠的傷口，垂下眸子，然後抓住病號服下擺用力一撕，扯成布條。

　接著，虞小漁憨憨的低下頭，捧起翟楠的左手輕輕吹氣。

　翟楠看著眼前的女孩兒。

　心裡一片空白。

　這個女孩，為了一個虛幻的可能，一次次穿過刀山火海，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現在還憨憨的替自己處理傷口。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月色很美。

　“唔?”

　察覺到翟楠的視線，虞小漁懵懵的抬起頭:“怎麽了?”

　“沒什麽。”

　“哦。”

　虞小漁又低下頭，嘟起紅潤的嘴唇吹氣。

　涼絲絲的。

　“對了……你是怎麽拔除這隻汙濁物的?你應該碰不到這隻虛化怪物才對……”虞小漁一邊給翟楠包扎手掌，一邊抬起頭問道。

　“其實挺簡單的，這怪物通過壓縮汙染值，從體內爆發遠高於本身汙染級別的衝擊波，這種衝擊波會對受到汙染的人們產生強烈的自殺暗示，而因此自殺的人們會被這種特性連接起來，融入怪物成為它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這隻怪物龐大肥碩的體型根本不是它本身的軀體……這大到能遮住月光覆蓋整座廣場的怪物，其實只是一堆精神聚合體而已。”

　“真正將它們連接在一起的，應該是這隻怪物獨有的汙染值。”

　“而我也根本不需要觸碰到這隻怪物，只要能抹除這隻怪物用於雜糅精神聚合體的汙染值就好了。”

　翟楠說完才發現虞小漁定定的看著他。

　眼神有些奇怪。

　過了一會。

　虞小漁眼神茫然道:

　“可是……汙染值是汙濁物和超凡者的根源，超凡者怎麽可能利用汙濁能力消除自己能力的根源呢?……這是一個悖論。”

　“即使是馬博的「禁魔者」，也只能在接觸時短時間封禁汙染值。”

　她看向翟楠，瞳孔漆黑。

　“……你是怎麽做到的?

　翟楠想了想:

　“你說的不對，還是有人能做到的。”

　虞小漁愣了愣。

　“不可能……絕對沒有哪個人可以做到！因為這是一件悖論啊！”

　翟楠搖了搖頭:

　“你再想想。”

　“唔……”

　虞小漁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她堅定的抬起頭來:“就是不可能！除了一年前從天而降的怪談之王的「神手」……”

　“我就是怪談之王。”

　翟楠說。

　有夜風吹過，氣流卷過翟楠的武裝服。

　也撩起虞小漁的病號服。

　緋紅之雨裡，虞小漁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男孩，腦子裡回想起那從天而降的神明之手，還有奉怪談之王命令控制巨型人偶守衛大都會的「園丁」……

　眼前的男孩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就像一個一切都是未知的怪物。

　虞小漁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翟楠。

　……

　“應該結束了吧?”

　黎銘抬頭望向天空之上的緋紅之雨，這樣的雨點讓整個大都會顯現出一種異樣而迷幻美感。

　“嗯，應該結束了。”

　蘇梨樂也抬起頭，她伸出手試著抓住這顏色妖冶豔麗的雨點，但這些雨點本來就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根本無法為她存留，只是虛幻的穿過她的手掌落到地面，消失不見。

　“這雨和人臉裡感受不到任何汙染……應該只是怪物崩解時殘留下來的影像。”

　“雖然我還有些奇怪為什麽這次的汙染一點都沒有存留，而是被完全消除的如此徹底……不過災害應該可以確定是解除了。”

　“既然這樣……”

　她想了想轉身對黎銘道:

　“災害解除了，叫人處理現場吧。”

　她望著廣場遍地穿著黑色武裝服的屍體，“我們的同伴，需要回家，他們同樣也是英雄。”

　……

　翟楠和虞小漁回到地面時，廣場上已經來了許多超凡者和醫護人員。

　他們用架子床抬起一具具屍袋。

　而不遠處的車上，早已堆滿了屍袋。

　“他們……都是今晚的犧牲者?”翟楠看著微微顫抖的運屍車。

　“嗯，那怪物關押了嗎?”蘇梨樂同樣看著堆積如山的屍袋。

　“關押了。”翟楠舉起手，手裡是一枚小小的玻璃立方。

　“那就好。 ”蘇梨樂點頭，“他們沒有白犧牲。”

　“嗯。”

　大家又都沉默起來。

　不過這也好。

　這是對已逝者的默哀。對英雄的祭奠。

　災難過後，並不是所有結果都是完美結局。

　每一場災害背後總有眼淚。

　也總有人再次背起前人的背包，負重前行。

　緋紅之雨越下越大，到最後甚至變成了一場暴雨。

　不過人們依然站在雨裡默哀，並沒有離開。

　這個時代滿是灰塵。

　但，這個時代也從來不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