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常言“漢靈帝昏聵而貪圖享樂”。
皇甫恆本以為這飯菜當是“滿漢全席”那一類的。即便不然,也當與慈禧那敗家老娘們不相上下吧。
實則卻是相對而言,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幾個小菜葷素搭配,再配上湯羹與主食,就算是完結。
若是和有清一朝相比,劉宏算得上一代勤儉持家的帝王了。
一間屋子也並沒有多大。只是裝飾的頗為“豪華”罷了!漢人眼中的豪華不是什麽金碧輝煌之類的。
而是非常的精致典雅!可以精細到肉眼難尋之處,同時整體的裝飾一看便讓人心情愉悅,清新之感怡然自在。
皇宮則是在這些的基礎上,添加了厚重與莊嚴。也就是說漢人更在乎的是內在與涵養,學識與心境。
劉宏伸手示意皇甫恆坐於對面。兩張小幾相隔些許,二人對飲於上。
“這便是【與王對飲】?”
皇甫恆如是的想到。可以說這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只是這些一般都伴有風險。因此皇甫恆表現的中規中矩,不敢有絲毫的逾越之處。
劉宏看著皇甫恆頗為緊張的神色,不禁搖頭歎息。
“我是你的舅父。再說我又不吃人?不必如此緊張。”
言罷屏退屋內的宦官,隻留一名穿著特殊的侍女在側服侍。
“陛下…”
“叫舅父!”
皇甫恆一看劉宏也不吃,在那就等著他這一聲舅父呢。
“舅父。”
唉。
“這回聽著舒坦多了,親人就當有親人的樣子。你說是不?”
言罷,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小酒。侍女剛要上前斟酒,卻被劉宏攔住,遂一指皇甫恆,那意思你來。
皇甫恆微微一笑,心裡頓時放下沉重的包袱。感覺很舒服,也很自然,更多的是一種親切感。
劉宏端起酒杯,仰頭滿飲,隨後又吃了一口菜,並示意皇甫恆隨意,不要拘謹。
皇甫恆也是年少熱血!幾杯酒下肚,便少了幾分懼怕,而多了些許親近。
“恆兒方才進門前,揍了張讓一頓?”
皇甫恆聞言就是一愣!頗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應到。本以為劉宏就算不會訓斥幾句,也要說些下次不要這樣之類的話。
不想劉宏又是一口酒後,看著皇甫恆笑呵呵的說到。
“揍的好!我好長時間就想揍他一頓,只是羞於出手罷了。一代帝王出手打人,有點不太好。”
“你說是不?”
還沒等皇甫恆反應過來,身旁的侍女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下可給皇甫恆嚇一跳!心說這妹子恐怕今天要杆兒屁。一會兒替她求個情吧!
哪曾想劉宏根本就沒在意,只是回頭說了句“成何體統”!搞得皇甫恆如同傻了一樣看著兩人。
劉宏也沒在意皇甫恆的失禮之處。用手在皇甫恆眼前比劃了一下。
“很好看?”
這一下驚的皇甫恆一身冷汗!急忙起身大禮參拜。
“臣,不敢!”
咯咯咯…
一陣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在皇甫恆身前響起。令其心裡一陣納悶與不解。隨後心思急轉,這肯定不是侍女!侍女哪有這麽大的膽子?
“阿翁,這個表兄可真逗!”
“公主!”
皇甫恆心中一凜!暗自想到。
“恆兒,起來吧。”
“萬年,不可頑皮。可知你表兄千軍萬馬不曾害怕,如今卻被你嚇到。
” 皇甫恆聽著怎麽就這麽別扭呢?還不等他起身,劉宏的一句話差點給他雷趴下!連玩鬧的萬年公主也是瞬間沒了聲音。
“若非恆兒已經有了妻妾,我便將你嫁與他了。”
“阿翁不要!萬年不喜歡他!看他臉色紅紅的,不會是有什麽病吧?”
咳咳!
皇甫恆一口酒差點沒給自己嗆死!咱那是喝酒喝的,還有病?年紀輕輕的公主,眼睛怎麽就不好用了?皇甫恆暗自腹誹到。
再說我好歹是個主角不是?什麽公主一類的不是應該主動的投懷送抱嗎?什麽身不身份,夫妻地位啥的?不都應該不重要,不在乎嗎?怎麽到我這,就嫌棄我了呢?
“萬年,不可無禮!”
略略略!
萬年公主做了一副鬼臉,轉身跑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了回頭埋汰皇甫恆一句。
“阿翁,他真的很醜!”
搞得劉宏也是一臉的不自在,語氣頗有些歉意的看著皇甫恆說到。
“恆兒不必在意,大丈夫志在四方嗎。”
嘿!
什麽叫不必在意啊?這父女倆一唱一和的,我自己都感覺可能我長的很醜了!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但也擋不住皇甫恆自己腹誹。
隨著時間的流逝,二人也吃的差不多了。皇甫恆知道正題要上了!
果不然。隨著宮女將餐具撤下,換上茶湯點心。劉宏袖袍一甩,站起身走向門外。
陛下都出來了,皇甫恆自然得於後面跟隨。出門後,行不過片刻,便來到一處小園林內。
園林不大,四面圍牆。其內山水花草,亭台樓閣可謂是一應俱全。謂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也”。
更為新奇的是,園內的所有花朵,盡為菊花!且花意盎然,正值鼎盛,如同為大地鍍上一層金甲般令人炫目。
皇甫恆心中感慨,如此美景真是讓人空靈高遠,意境浩瀚!
抬步跟隨劉宏登上了一座二層小樓。視線遠寄於假山池水,近戀於金甲菊花。頓生滄溟在胸之感!
劉宏指著園中的一切,頗為惆悵的歎息道:“此園建於你的【畫菊】之後。”
“朕,從你的詩句中感受到了為國捐軀的忠貞之骨!從此始愛菊花也。”
“朕也想讓國家興盛,坐擁四海。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矣!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在阻擋你政令的貫徹與實施。”
“其實朕知道,這天下萬民恨朕!更恨朕身邊的十常侍。可是朕沒有辦法。為了平衡士族與外戚,不得已而為之。”
“十常侍他們殺不得!”
劉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望著天邊出神,喃喃自語般說到。
“朕知道,這萬裡江山已經是千瘡百孔。累卵之危在即!”
“士族虎視狼顧,恨不得亂世再臨。外戚也在明哲保身,積蓄實力。都想在朕的身上咬上一口,用以填滿他們的野心!”
“只有這宦官一黨,是真正的與我站在一起。只是可惜他們目光短淺,不能成大事也!”
“我劉宏也想開疆擴土,守土安民。做一代盛世明君!不求勝過武帝,但求再創一個【永元之隆】!”
“可是總有一些人,他不讓你如願!總是充當你棋盤中的對手。”
“皇甫郡守,可知這盤棋該如何進行去下?才能轉變這個局面?”
“臣…不知。”
皇甫恆躬身過膝,不卑不亢的回到。
呵呵呵!
劉宏一臉篤定的指著皇甫恆陰陽頓挫般說到。
“你就是知道!你也不敢說出來!”
“臣,惶恐!”
“算了,我也不難為你。不過你倒是要和朕說真心話。若是朕一再的逼迫你,你會不會妥協?又會作何反應啊?”
皇甫恆老早就知道,劉宏得問自己這個問題。回答的滿意,這便是他心中的一把鑰匙!若是不能令他滿意,也許就是一把利劍!
“臣,絕不會妥協!”
哦?
劉宏似是而非的應了一聲,便再沒動靜。
皇甫恆知道他這是在等下文。
“臣,會據理力爭!因為在臣的認知中,名譽、氣節要大過於生死!縱然身死,氣節不可屈,名聲不能汙!此為大丈夫。”
劉宏看似無神的眼睛裡,忽然閃爍著道道光芒!
“恆兒,舅父再問你一次。”
“若是我執意要把萬年許配給你,你會作何選擇?”
“留書辭官,攜妻妾浪跡天涯。”
聽聞此言,劉宏也是神色一頓!轉頭看著皇甫恆問到。
“你就不眷戀這一世功名利祿?”
“世人皆愛名利,皇甫恆自然也不例外。然,君子行事當有三不!”
“不妄動,動必有道。”
“不苟求,求必有義。”
“不虛行,行必有正。”
劉宏不錯眼珠的盯著皇甫恆!良久,欣慰的點著頭,語氣中充滿著讚揚的意味。
“若論君子氣節,可堪比蘇子卿也!”
“不敢!”
劉宏自顧自的轉身來至小樓的一處拐角。伸手在內探尋,遂輕輕拉動,一道暗格出現在眼前。
皇甫恆連忙轉過身去,以示避嫌。可余光掃視而過,還是模糊的看了個大概。他知道那裡面應該有不少好東西。只不過都是要命的玩意罷了,一般人還真不敢拿!
劉宏從裡面取出三樣東西後,又將暗格還原。轉身回到皇甫恆身前,將這三樣東西一一擺放在其面前。
詔書,兵符,符節。
看到這三樣東西,皇甫恆的眼神就是一顫!心裡不覺有些害怕。
劉宏很是隨意的拿起詔書說到。
“這是可以領兵隨意進入雒陽八關的詔書。”
又一指兵符。
“這是可以調動並指揮右羽林軍的兵符。”
再一指符節。
“這是可以私自募兵的符節。”
劉宏滿臉笑意,玩笑般的說到。
“只要你能養的起,募集多少兵馬自己說的算。”
隨後站起身來至窗邊,神色悠遠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此刻的皇甫恆,是真的感動了!這三樣東西代表什麽?他在清楚不過。
這是一種怎樣的信任,才能將這三樣東西交托於人?這三樣代表的就是漢帝劉宏的身家性命!
“朕,今天便將這些交付於你。希望你能不負我的囑托!”
“臣,絕不負陛下重托!”
嗯,
“來吧,我和你說說。”
二人在小樓之中說了什麽?無人知曉!事後二人的表情都十分平靜,就好似什麽都沒說一樣!
而這也是一道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