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離家,夏日還。
在楚羽嘉走的時候,弛兒才十五天,當他回來時,百日宴都已經在宮離陌和趙玉珠的組織下吃過了。
但因為當時的情況特殊,百日宴也只是家裡面的人聚一聚,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去張羅。
這是趙寬對楚羽嘉的虧欠,亦是楚羽嘉對自己妻兒的虧欠。
在百日宴當日,趙寬雖然並沒有親自到場,要在王宮內主持事物,但卻也帶來了賞賜。
除了金銀珠寶之外,還將弛兒的男爵爵位提升到了子爵爵位,並且還冠了個校尉的頭銜。
雖說是個校尉,但對於一個四個月大的孩子來說,也是極為難得的,哪怕是鄴國建國以來,也沒聽說過誰家的孩子三歲大就被封校尉的。
連宮離陌都有些怎舌,抱著肉乎乎的弛兒愣了半晌,方才說了一句:“弛兒可真厲害,三個月大就當將軍了……”
至前蜀戰場回來之後,楚羽嘉也就沒在離開,專心在家陪老婆兒子,順道在督促一下瑤兒的功課。
如今瑤兒是越長越大,已經八歲上的孩子,眉眼也逐漸長開,完全看不出來這個小丫頭就是那個和楚羽嘉在流放路上吃了三年苦的小黑妞了。
也讓人不由感歎時間匆匆,轉眼間女兒都長這麽大了。
一月後,西北軍交接完工作後班師回朝。
對於前蜀百姓來說,西北軍是視人命如草芥的魔鬼。
但對於鄴國百姓來說,西北軍就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
當西北軍到都城複命之時,百姓早早的就在月陵城外十裡處列隊迎接英雄回家。
領頭的是莊嘉德一乾西北軍將領,一個個神色肅穆,一點都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反而充斥著一股悲鳴。
百姓們不解這是為何,但當他們看見將領身後由西北軍將士們抱著的一個個泥土壇子,他們也就明白了。
那是在這場戰爭當中陣亡的將士們,因為遺體無法保存,他們就只能將同袍火化成灰裝進骨灰壇裡面帶回來。
一個個受傷了的士卒,捧著掛著軍牌的骨灰壇走在軍陣的最前面。
每一個泥土壇子都代表著一個西北軍將自己的鮮血揮灑在敵國的戰場上。
每一個泥土壇子都代表著一個家庭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都代表著一個女人失去了自己的丈夫,都代表著一個孩子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本來歡天喜地熱鬧非凡的人群也因為這種肅穆悲鳴的情緒安靜下來,百姓們的眼神也變得炙熱,望著面前的英雄們。
不知道是誰率先喊了一句:“城破曲中人亡,古道妻女哭斷腸,自古只見郎君向西去,何曾見郎君東返鄉,小老兒迎英雄還鄉!”
這句當年楚羽嘉因為喝多了才說出來的話,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能夠代表西北軍的東西。
自古只見郎君向西去,何曾見郎君東返鄉……
“我等,迎英雄還鄉……”
“我等,迎英雄還鄉……”
漸漸地整個人群都開始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在高喊著迎英雄還鄉。
再往前走,鄴王趙寬親自出城迎接,一眾大臣將軍都位列迎接隊伍當中。
楚羽嘉自然也在其中。
當西北軍的前沿隊伍即將抵達之時,楚羽嘉便縱馬而出,到了西北軍陣前站定。
莊嘉德幾人催馬出了陣列,到了楚羽嘉面前,翻身下馬,紛紛單膝跪地。
“末將,莊嘉德、楊任啟、嚴天瑞、褚浩傑、祁重、徐高達,拜見將軍……”
“免禮。”
楚羽嘉擺了擺手,幾人紛紛起身。
這時候,楚羽嘉領著幾人一路來到趙寬面前。
一眾人等齊齊跪在地上,楚羽嘉面朝鄴王趙寬,朗聲道:“西北軍奉命出征前蜀,去六萬八千余,歸六萬余,傷殘三千余,五萬七千余將士已全數回朝,請大王指示。”
“歸者,賞,傷殘者,重賞,陣亡者,重重賞。”
趙寬面朝諸多西北軍,拱手道:“諸位將士,這一次我鄴國的顏面之所以保得住,就是因為大家的付出和大家的努力,鄴王趙寬在此謝過諸位兄弟,謝謝大家為我鄴國的付出。”
當朝大王與將士們說謝謝,這天下可有第二個?
可他趙寬就敢這樣做,也願意這樣做,是發自肺腑的覺得應該這樣做。
在全天下都不看好鄴國的情況下,楚羽嘉毅然決然的帶著西北軍出征,面對前蜀與齊國甚至還有更多諸侯國投入戰場,也能展現出天下人與我為敵吾往矣的氣概。
尤其是楚羽嘉的那句,哪怕是全天下與我為敵,我也要殺盡天下人為他立威,哪怕是西北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哪怕是連我都戰死沙場,也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這句話是真正說盡了趙寬的心坎裡,做兄弟做到這個份上,誰也說不出來什麽。
做臣子做到這個份上,也只能說一句佩服。
當著百姓的面,當著西北軍諸多將士的面,趙寬親自為此次立功的將士一一封賞,親自為將領們一一封賞。
在封賞過後,西北軍在莊嘉德的帶領下重回西北,而楚羽嘉則是在料理好都城事物之後也帶著親兵前往西北。
但這一次,楚羽嘉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帶著一家老小,連帶著鄴國大文豪顧慈農也一起隨著隊伍前往西北。
看著這個哪怕現在已經不缺錢的老頭, 依舊穿著如同乞丐一般邋遢,楚羽嘉忍不住開口道:“我說你這個老頭就不能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整天跟個乞丐一樣,讀書人的風骨去哪了?”
顧慈農撇了撇嘴,看了楚羽嘉一眼,道:“讀書人的風骨又不是面子功夫,要的是裡子,裡子裡有東西,裡子裡的東西華貴充盈,比穿在奢華的綾羅綢緞都要好看,再者說我這個年歲了,又不是花枝招展的花魁,穿的那麽華貴幹嘛?”
“華貴不華貴是兩說,你至少得穿的像點樣子啊。”
對於自己這個老師的個性,楚羽嘉也非常了解,忍不住苦笑道:“至少你也得有個老師的樣子,到時候您到了西北可不是就隻教瑤兒一個了,連草原上的一些牧民的孩子,你也是要一並教的,總不能讓他們跟您這個老師學的不像樣子吧?”
一聽這話,顧慈農怔了一下,隨即還真的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此言有理,我照做便是……”
楚羽嘉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也不管這邋遢老頭,打馬前衝,在前方為隊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