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嘉的爺爺是奠基者,楚千文是建立者,而楚羽嘉則是實踐者。
楚千文建立西北軍體制,楚羽嘉將西北軍體制發揚光大,為鄴國開疆拓土。
從楚羽嘉的爺爺開始,再到楚千文,再到楚羽嘉,楚家三代為將,為星鄴帝國的建立立下赫赫戰功,後世關於他們的故事也廣為流傳。
正陽二十年,楚羽嘉四十歲,趙寬四十二歲……
征戰沙場十余年,趙寬給了楚羽嘉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地位,以及無窮無盡的財富。
他也一樣回饋給了趙寬一個天下,一個已經被他打的千瘡百孔,只需要趙寬稍微使使力就能平滅的南唐。
現在也是輪到他告老還鄉,去找自己想要生活的時候了。
這天晚上,他隻身來到王宮,找上了趙寬。
兩人五歲相識,如今已經三十五年過去了,兩人之間關系不是親人更似親人。
“你來了?”
書房內,趙寬見到老友入宮,放下書籍,笑吟吟道:“這麽晚來這,可是想要和小寬子喝酒?”
“正是。”
楚羽嘉爽朗一笑,雖說臉上業已充滿風霜,但卻也難擋當年俊秀少年郎的姿態。
楚羽嘉隨手將酒壺放在地上,自己也席地而坐,道:“今天我來可不是來找大王的,而是來找小寬子的,不知小寬子可願意與我一同好好痛飲一場呢?”
聽聞這話,趙寬明顯一愣,隨即歎息一聲,從書案後走了出來,道:“既然是羽嘉想與小寬子喝酒,那小寬子又怎麽會拒絕羽嘉呢?”
於是,這對君臣在鄴王宮的書房之內,席地而坐,沒有酒菜,只有兩壺清酒,一輪明月。
兩人追憶往昔,追憶那些自己曾經的過去,追憶那個戎馬天涯的年紀。
當初兩人第一次相見,都還只是孩童,轉眼三十幾年過去,兩人也都從孩童走到了翩翩公子,走到了成家立業,又到了如今的四十不惑。
楚羽嘉忍不住感歎:“小寬子,你也知道,現在這樣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要的,這麽多年來,我也是為了一口氣在忍著,咬牙忍著,這些年來之所以能走過來,也只是因為我想向世人證明,我們鄴國雖然地處西北,也依舊能完成一統天下的霸業。”
“現在鄴國已經是龐然大物,我鄴國兵強馬壯,王庭人才濟濟,我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國家,也對得起小寬子了。”
“而現在,也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去過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了。”
聽著楚羽嘉的話,趙寬抬頭上望,嘴唇有些微微顫抖:“可是小寬子舍不得羽嘉啊……”
“我也舍不得小寬子……”
“但這個天下,卻不能有楚羽嘉存在了,更不能有西北軍存在了,只能有一支軍隊,這支軍隊的名字也只能叫鄴軍。”
楚羽嘉抬手喝了口酒,歎道:“羽嘉不走,天下不安,羽嘉不走,天下永遠都會覺得有個惡人在鄴王身邊,所以羽嘉不能留在鄴王身邊了,不過羽嘉永遠不會忘記,羽嘉有個好兄弟叫小寬子,人在月陵城內,羽嘉有機會也會回來探望。”
一瞬間,趙寬哪裡還有君王體面,忍不住放聲大哭。
數十年的朝夕相處,身為君臣,又是兄弟,趙寬是真的舍不得楚羽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朝堂更是如此。”
“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去追尋我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楚羽嘉咬了咬嘴唇,道:“好兄弟,你也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
一壺清酒作罷,楚羽嘉也離開了王宮。
書房之內,也只剩下趙寬這位鄴王孤零零站在王宮之內。
如今天下在手,舉目四顧,哪裡還有一個知心人……
趙寬也終於理解了自己父親趙岩的心思,也終於理解了那句‘孤家寡人一生為何?’的含義。
正陽二十年,中秋,鄴王趙寬在朝堂上罷免楚羽嘉一切官職,但爵位保六,並且將南方一塊肥沃土地封賞給楚羽嘉。
至楚羽嘉出了月陵城後,天下也在沒有這位西北楚侯的消息。
在其後,趙寬改製西北軍,將西北軍內一切歸為國有,並且也在自己五十歲這一年最後一次對南唐發動戰爭。
鄴國最後對南唐的戰爭是明武帝國的南北戰爭,也是統一戰爭。
此戰可稱之為亂世末期,盛世前期最艱苦的一戰,戰爭到最後由兩國軍力上的較量變成了兩國之間的消耗戰。
最終,南唐沒能耗過鄴國,鄴國在此戰中足足吞並了南唐長江以南近三分之二的土地,讓南唐被迫向西南遷徙數千裡。
此戰之後,鄴國版圖也最終定型,就地圖來看,鄴國已然成為龐然大物。
西至荒漠,東至海洋,北至草原,南至南洋。
鄴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邊境鄰居對鄴國已然心驚膽寒,生怕鄴國會舉兵討伐他們。
不過在後世,趙寬卻被認為是星鄴帝國的開國皇帝,而作為他的首席大臣楚羽嘉也被認為是鄴國的第一開國元勳。
而楚羽嘉在月陵之時,誰也無人敢攛掇讓姬昊讓位一事,但在楚羽嘉走了之後,不知多少人要趙寬取代姬昊,讓鄴國取代明武帝國,但趙寬卻也沒有同意。
趙寬一生沒有稱帝,一直都以鄴王自居,哪怕到死後也依舊按照鄴王禮製下葬。
直到趙寬的兒子繼位時,已經六十多歲的姬昊自知大勢已去,寫下讓位詔書,將天子之位禪讓給了趙寬的兒子趙初。
至此,明武帝國徹底滅亡,星鄴帝國就此建立……
但楚羽嘉與趙寬這對君臣,以及明武帝國末尾這十六年的滂湃、輝煌、壯觀則是一段永不磨滅的傳奇。
時間往前推……
正陽二十年,楚羽嘉一家離開月陵城抵達蜀地南部南馬郡。
曾幾何時,這裡是前蜀與西楚接壤的地方,也是楚羽嘉率軍三千駐守的地方。
而這裡如今已經成了楚羽嘉的封地。
大宅之內,楚羽嘉坐於院中,身側便是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妻離陌。
宮離陌的身後是他們的兒子,正為母親揉捏肩膀。
已經長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楚瑤兒端著茶壺茶杯走出來,將父母手邊茶杯都倒滿之後,便坐在父親身側的小凳上,輕輕地給父親揉捏著腿。
宮離陌看了眼楚羽嘉,道:“你真舍得你的榮華富貴?”
“有此生活,榮華富貴, 還有何用?”
“等過段時間,天下太平了,咱們就去遊歷天下,看看太平之後了,百姓們生活如何,天下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
楚羽嘉喝了口茶水,看了眼閨女,又看了眼妻子,笑道:“順便好好陪陪你們……”
“省省吧。”
宮離陌翻了個白眼,道:“這二十年,你這話說過多少次,自己怕是都記不清了……”
“這次是真的……”
“因為這下,真的要閑下來了……”
楚羽嘉輕輕地揉著閨女的腦袋,笑著仰頭望天……
春發,秋落,緣起,緣滅……
他從春來,他從秋落。
他帶著閨女而來,他帶著閨女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