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軍。
在建立初期,西北軍只有楚千文帶去的那幾千騎兵以及步兵,而這幾千人也就成了西北軍的老班底。
以這幾千人為基礎,楚千文整合了地方軍,隨即便在刀槍與血水的考驗下,將這支軍隊鍛造成了鐵軍。
沒有糧食,便去搶敵人的糧食。
沒有軍餉,便去搶敵人的錢貨。
而導致這支軍隊沒有糧食和軍餉的人,無外乎就是大將軍吳當國。
吳當國有多恨楚千文,就有多嫉妒楚千文。
這個人明明比自己晚那麽多從軍,卻在名望上遠勝過自己,作為大將軍,他豈能願意?
不給他兵源,不給他軍餉,不給他糧草,哪怕是作為士卒最基本的甲胄和刀槍都不給,還是靠著楚千文去找趙岩軟磨硬泡要來的幾萬舊甲胄才能拉起隊伍。
但初期的磨難,也讓這支軍隊對後勤方面完全沒有要求,因為沒有指望,所以就沒有失望和絕望。
在這種絕境之下,他們只能靠自己的拳頭去搏殺,靠自己去拚搏,到最後西北軍也證明了鄴人的強大。
鄴國人不怕吃苦,更不怕流血和犧牲,骨子裡的血性從加入西北軍那一刻起便已經被激發出來了,只要提起刀兵上戰場,他們就是來拚命的野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怕我亡也要帶著你一起死。
這就是西北軍,這就是靠著自己打拚出來的鐵軍。
楚羽嘉緩緩地舉起了長槍,嘴角高挑著道:“咱們西北軍,從來沒將刀兵對準過自己人,但今天有人想壞我大鄴國本,你們說,該怎麽辦?”
“殺……殺……殺……”
一聲聲齊聲的殺,讓所有人都為之膽寒。
但這些人是誰?
吳當國的嫡系軍隊,曾幾何時吳當國不止一次演練過,自己的軍隊對上西北軍之後,會形成什麽樣的局勢。
這兩支軍隊雖然同屬一個國家,但從建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這兩支軍隊不能共存,他們是天生的宿敵,早晚都有一戰。
兩方都知道這一點,但卻都默契的從來沒有擺在明面上過。
因為他們都在等待,等待對方背叛鄴國,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們才能在戰場上相遇。
吳當國嫡系騎軍五千人,清一色鄴國精銳,氣勢如虹。
西北軍追風營老卒三千人,西北軍的精銳,凌然不懼。
兩軍對峙,楚羽嘉縱馬立於兩軍陣前,而同樣作為主將的吳當國卻立於軍陣之後。
從這便不難看出,吳當國實際上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將領,並不能像楚羽嘉這樣既能運籌帷幄又能上陣殺敵。
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楚千文的名氣能比吳當國大的原因。
因為誰都喜歡身先士卒的將軍,也都覺得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稱之為英雄。
已經至此,沒什麽話講了,楚羽嘉率先催動戰馬,猛然衝向敵軍軍陣,吳當國抽出佩劍向前一點。
兩軍幾乎在同一時間展開衝鋒,兩百步的距離轉瞬即到,在這樣的短距離衝鋒當中,誰率先衝起速度誰就佔盡優勢,畢竟戰馬就是依靠著速度來製敵的。
一些騎術精湛的騎兵士卒,為防止戰馬臨陣退縮,有礙速度,幾乎在瞬間甩出遮黑布,遮住戰馬雙眼。
過萬鐵騎一同催動戰馬,宛如兩條洪流一般咆哮著衝向對方,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幾乎要踏破大地。
兩支軍隊不同的是,在吳當國的嫡系軍隊衝鋒的時候,都會拔出戰刀然後大喝一聲殺。
反觀西北軍追風營,雖然他們也是在全速衝鋒,但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響,而更加讓人奇怪的是,他們甚至連自己的武器都沒有抬起來。
西北軍追風營的騎兵洪流,除了有隆隆的馬蹄聲外,竟然給人一種非常詭異的安靜,這種安靜讓人不禁心頭也有些慌亂。
雙方的騎兵都在全速衝鋒著,眼看衝擊鋒線迅速接近了。
當雙方騎兵的鋒線距離不到二十米時,追風營鐵騎突然有了動作。
只見三千追風營騎兵突然一齊抬起長矛,猛地大喝一聲,那情形就如同沉睡的猛虎忽然咆哮著亮出鋒利的爪子。
在旁人看來,隻覺得追風營騎兵的軍陣中猛然寒光一閃,隨後空氣都仿佛要被那怒吼撕裂一般。
哪怕吳當國這些都是軍中精銳,此時一瞬間也被嚇了一跳,他們從來沒和西北軍正面對抗過,甚至沒有一起並肩作戰過,他們對這支軍隊的了解,便是在自己剛剛從軍的時候就有人告訴自己,一定要超越西北的一支軍隊。
但沒想到初次見面,就是死戰。
在兩軍對決當中,氣勢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此時被追風營突如其來的一下子,弄得差點喪了膽氣的嫡系騎軍,雖然很快就反應過來,但也已經落入了下風。
兩軍距離的實在是太近了,他們只是些許的慌亂,便已經能讓追風營的騎軍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殺入軍陣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初次接觸,入耳全是鐵器破甲入肉喀嚓聲。
兩軍在王宮前的街道上,展開了一場長矛對長矛的貼身肉搏。
在這樣的戰鬥中,沒有什麽戰爭技巧,也沒有什麽戰陣可言,因為空間太小,他們之間只有長矛對長矛的搏殺。
刹那間,刀光劍影,殘肢斷臂漫天飛舞,
一名西北軍士卒和一名嫡系騎軍幾乎同時將長矛刺透對方的胸甲。
戰馬繼續前衝,雙方瞬間棄矛抽刀,兩人側身而過時,又各自劈出一刀,追風營騎軍一刀砍去那嫡系騎軍的腦袋,無視胸前重創,側頭躲過一矛,正要拚死砍出一刀,給便給從後面殺上來的嫡系騎軍一矛挑落。
隨後這人便被直衝而來的追風營騎卒一槍刺中胸口,直接倒飛落進人群,瞬間便被人海淹沒。
這些還是能戰鬥的,當然兩軍對上,尤其是在剛開始碰撞的時候尤為慘烈,許多人都是連人帶馬撞在一起,戰馬當場被撞斷脖子撞碎頭顱,騎卒如果反應快些的還能從戰馬上跳下來給對方致命一擊,如果反應稍微慢一點,都會連人帶馬摔在地上,被緊隨而來的鐵蹄踩成肉泥。
在對戰,尤其是在騎軍與騎軍的對戰當中,倒下就代表死亡,失去戰馬,也代表死亡。
膂力驚人的戰騎可以一矛刺落敵騎,借著戰馬衝鋒余力抽矛再殺,一名追風營騎軍的伍長一矛刺出直接貫穿了兩名敵人的胸膛,兩具屍體墜馬時仍是如糖葫蘆竄在一起。
有落馬重傷未死的嫡系騎軍臨死前仍然揮刀去砍斷敵人的馬腿。
兩軍交戰互相絞殺,生死往往在一瞬間便能斷定,幾乎在第一輪衝刺之後,所有士卒手中的長矛就都已經丟棄或者是被對方折斷了,只有少數的軍中精銳,在第一輪衝殺之後,手裡面還能握著長矛在前衝途中不斷刺殺敵軍。
兩軍交戰當中,騎卒往往需要相互配合,才能將對方絞殺,密集的騎陣如果不是久經沙場的老卒,幾乎都只有衝擊一次的機會,隨即便被對方拖入陣地戰當中。
當然也有例外,在這密集的戰場上,也有一個地方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
楚羽嘉手持長矛屹立在真空地帶的正中央,而在他的周圍皆是已經被砸碎頭顱或者是被刺穿胸膛咽喉的敵軍士卒。
楚羽嘉的本領無需過多贅述,哪怕是之前被一直鋼箭穿透肩膀,如今也依舊武力超群,入敵軍軍陣如入無人之境,來犯之敵不論是兵是將,皆是一招斬殺。
追風營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楚羽嘉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這個看上去略顯英俊,平日裡盡是一身吊兒郎當脾氣的家夥,已經成了這些嫡系騎軍內心深處的恐懼源泉。
楚羽嘉每一次揮舞長矛,便總有數名敵人被掃落下馬,死得慘不忍睹。
到後來,嫡系騎軍一看到這個提著長矛的家夥便已經直接調轉馬頭四散躲避。
在追風營凶猛的攻擊之下,本來僵持的陣線已經開始逐漸被向後壓縮,嫡系騎軍也開始逐漸後,一路上留下成片的屍體。
其中有追風營騎卒的,也有被斬殺當場的戰馬的,當然,更多的是嫡系騎卒的。
街道上從屍體中流淌出來的鮮血已經匯聚成了一條條河流,流淌向街道的低窪處。
軍力損耗達到三分之一,軍心就會開始潰散,但這支軍隊,也不愧為吳當國的嫡系軍兵。
哪怕是如今戰損超過了三分之一,也依舊沒有直接潰散,雖然陣線被壓縮的向後退出近百步,卻也依舊在拚死抵抗著。
如果說西北軍是被惡劣的環境以及現實逼出來的軍隊,那麽這些嫡系軍隊便是截然相反,從他們被選入軍中的時候便是精銳,到了後來便是精銳中的精銳,軍餉比旁人高,吃的比旁人好,穿的用的也比旁人好。
旁的不說,光是他們手中的戰刀,就不知道要比西北軍強出去多少。
可就是這樣截然相反的兩支軍隊,還是在相差兩千人的情況下,也一樣是已經開始潰敗了。
西北軍追風營的損失達到四分之一,而嫡系騎軍那邊損失高達三分之一,這是誰都沒料想到的,更是吳當國沒有料想到的。
鄴國軍中各懷鬼胎,尤其是在楚千文在世的時候,軍中幾乎分成了三派。
有親王派, 有楚系,也有吳系。
親王派的武將出身高貴,多是貴族子弟,楚系出身的武將大多都是泥腿子,平民階層爬上來的,吳系的都是軍中中流砥柱。
親王派和吳系的那些人,在一段時間裡幾乎都在討論,說吳當國如果坐在楚千文的那個位置上,也一樣可以震懾姑墨國,讓姑墨國不敢進犯半步。
但是他們卻從沒想過,吳當國能不能在沒有軍餉,沒有糧草後勤的情況下,還帶出西北軍這樣一支鐵軍。
他們懷疑過西北軍的戰力,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親眼看見過,西北軍是如何打仗的。
李普義有幸見到一次,但他卻說過,這輩子都不希望見到第二次。
旁人以為楚羽嘉那句,‘自古只見郎君向西去,卻不見郎君東返鄉’是在讚揚自己父親的功績。
但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那些只要縱馬衝陣,便抱著有死無歸念頭的西北軍士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