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梯子下到地窖，江山第一時間臉黑。

　毫無意外。

　小青這妮子果然在這，正抱著一個大缸，整個腦袋都鑽了進去，咕咚咕咚狂飲，簡直比燕赤霞還要凶殘。

　江山一句話不說，就這麽走了過去，站在小青身旁，雙手環抱盯著她看，倒是想要知道，這隻青蛇到底能喝多少。

　咕咚咕咚……

　似乎沒有一點察覺，小青還在牛飲，江山耳朵一動，隱隱察覺這地窖……不止一個喝酒聲音?

　狐疑的左右張望，江山很快發現端倪，就在小青另外一側，還有一個酒缸被打開，裡頭同樣有著異響。

　探過腦袋一看……

　江山幾乎當場罵娘，那個口口聲聲不喝酒不吃肉兔子，居然整個身子泡在酒缸，美滋滋摸著圓滾滾肚皮，愜意一口一口喝著，一大缸酒已經被乾掉半缸。

　叔可忍嬸不可忍！

　江山一手一個，左邊揪住兔耳朵，右邊抓著小青後脖子，乾脆利落拖了出來。

　江山看向小青，面色陰沉如水。“好喝麽?”

　直接被抓現行，小青第一次認慫，委屈的低下腦袋，半個字都不敢吭，老實得簡直像換了個人。

　就像一拳打向空氣，江山頓時鬱悶，生氣都生不起來，隻好無奈轉移目標。

　提溜著兔耳朵，江山咬牙切齒。“好喝麽?”

　“嗝……好喝！”

　兔子明顯喝麻了，完全意會不到江山憤怒，傻兮兮點了點頭。

　好喝?

　江山想要吐血，可這兩個二貨一個比一個奇葩，搞得他滿腔怒火無法發泄，最終一點轍都沒有。

　算了算了，畢竟是客人……

　江山搖了搖頭，狠狠瞪了眼小青。“你闖的禍，自己給我解決。這隻兔子先扔樓上去，等酒醒了，拉到廚房洗盤子。不把酒錢菜錢補足，休想離開客棧半步。”

　“哦……”

　小青癟著小嘴，蔫了巴唧伸手接過兔子，腳底抹油眨眼就跑了。

　看著滿屋狼藉，江山沒好氣搖頭，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如果真要追根究底，小青喝酒成癮，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他。

　整理了下酒窖，江山杓好了酒，蓋好酒蓋，抱著酒壇出了倉庫，直接送到劉邦桌上。

　劉邦一點不見外，像是此地主人一樣，替江山倒了碗酒。“兄弟，坐下來喝酒，咱哥們好好聊聊。”

　面對曹操的時候，江山起初還會緊張，可劉邦這吊人十分貼地氣，相處起來幾乎沒有距離感，就跟村口二狗子似的。

　江山隨意坐了下來，好奇的看向劉邦，問了一個老問題。“不知先生從何而來?”

　“還能從哪裡來，當然是從長安城來的。”劉邦嘿嘿一笑，毫無形象可言，大口大口咬著肉，沾滿油漬的手握著碗，痛快牛飲。

　江山當作看不見，想了想，直截了當詢問。“那你應該也是死了，然後縱觀了一遍歷史?”

　“老子是皇帝，不叫死，應該叫天崩。”劉邦掃了一眼，面色有些不愉，但很快發現不對，目光灼灼盯著江山。“什麽叫‘也死了’?”

　江山聳了聳肩，也沒隱瞞，一五一十坦言。“在你之前，我還接待了曹操，他就是死了之後來的。”

　劉邦撇了撇嘴，面色有些發黑，認真說起來，由他建立的大漢王朝，就是被曹操終結。“那個鱉孫兒，有機會的話，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江山搖了搖頭，神色有些無奈。“那種局勢，殺了曹操也沒用，只能怪你後代不爭氣，沒有繼承你的優良傳統。”

　一個馬屁過去，劉邦還是挺受用，那麽多年過去，他自然也知道漢朝敗亡根源在哪，就像他推翻秦朝一樣，那是一種大勢，並不會因為某個人而改變。

　想到這些的劉邦，依舊有些不爽，但也就是一碗酒的事情，轉眼就被拋在腦後。“我老劉家的種還是不錯的，劉備那小子就很有老子風范，臉皮夠厚，深諳馭人之道。”

　江山也很認同，劉備與劉邦真的很像，幾乎就是弱化版本，同樣能力並不出眾，卻很有自知之明，該放手的地方就放手，懂得駕馭群臣。

　可惜的是，先天不足。

　哪怕諸葛亮輔助，依然力有不殆。

　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江山陪著喝了一碗，繼續問著心中好奇。“鴻門宴那次，項羽為啥不殺你?”

　“那小子就是個草包，除了打仗厲害點，啥也不是，哪怕老子成不了事，最後也肯定輪不到他。”劉邦不屑一顧，渾然忘了當年多少狼狽，還是借著尿遁跑的路。

　得！

　江山也算是明白了，要跟劉邦聊這塊，完全就是陪他吹牛，這吊人嘴裡出來的話，七拐八拐，幾乎都是在捧自己。

　也是在這一刻，江山十分篤定。項羽之所以不殺劉邦，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最大一個原因，還是劉邦的性格救了他。

　這種滿嘴跑火車，從不在乎自己名聲，有著各種不良事跡的人，天下人又怎麽可能認同?

　要知道在那個時代，除了已經倒塌的秦朝，六國遺族份量依然非常大，項羽本身就是楚國貴族，打心底就看不起劉邦，不覺得對方有資格與自己爭雄。

　然後……

　現實給他上了一課，課堂就在垓下、就在烏江，學費是他的命，江東子弟兵的命，還有……虞姬的命。

　一言而論:天下苦秦久矣。

　項羽眼中的天下，還是六國遺族的天下。

　劉邦眼中的天下，卻是萬萬百姓的天下。

　都說站在風口上，一隻豬都能起飛，但沒人知道，一旦這風停了，那隻豬就要摔死。

　劉邦與項羽都是趁勢而起，可最終摔死的卻是起點更高，底子更加雄厚的項羽。

　氣不氣人?

　江山擰了擰眉心，扭頭注視劉邦。“你殺了那麽多功臣，還包括韓信……不會覺得愧疚麽?”

　劉邦動作稍稍停頓，隨即灑然一笑。“哪個朝代不殺功?殺了，能夠換取政局安穩。不殺……難道等著他們坐大，反吞我老劉家江山?”

　江山笑了笑。“可他們也不一定反吧?”

　劉邦撇撇嘴吐掉骨頭，眼裡沒有著一絲無奈。“他們反不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根深蒂固，一旦運勢積攢到一定程度，就不是某個人能夠決定的，身後會有無數雙手推著他前進。”

　江山忽然笑了。“就像你自己?”

　劉邦抹了把嘴，很快恢復情緒，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爭奪天下從來不止打打殺殺，更多的是人情世故，利益交換。就像張良、蕭何、韓信這些人，他們都比我有能力，為什麽偏偏願意跟著我?”

　江山逐漸明白，目露恍然。“你讓他們有利可圖，讓他們看到了希望，讓他們有了一展抱負舞台。你越強大，他們能得到的就越多。所以，他們願意推著你前進，將你擁護在中間，維持著彼此的平衡?”

　劉邦側目而視，忍不住一笑。“你這小子倒看得清楚，項羽那鱉孫若有你一半，老子估計早就被剁了喂狗。”

　江山急忙擺手，撥浪鼓似搖頭。“可別抬那麽高，我就是條鹹魚，待會風停了要摔死的。項羽雖然輸了天下，但他可是歷史上兵形勢第一人。”

　劉邦倒也沒反駁，非常自然略過這個話題，看向掛在門檻上的鼠婆，又掃了眼滿屋異族。“你們這兒……這些鬼東西很多麽?”

　“挺多的。”

　江山點了點頭。“天下五分，人族隻佔其一，其余四分皆由他們掌控。”

　劉邦撇了撇嘴，嘴上毫不留情。“堂堂人族，居然被壓製成這樣，真是窩囊到極點。”

　江山擰了擰眉心，很想告訴劉邦，人族在四族壓迫下，能夠保持如今局面，已經算難能可貴。但想到對方身份，說了也是白說，除非……

　江山目光一閃，現在的局面正是亂世，劉邦如果參與進去，估計比曹操還要合適。

　劉邦最擅長的就是馭人、馭勢、馭力，這個世界最多的就是勢力，不說鬼族、妖族、魔族、仙族，單單人族就分為五大勢力，如果能擰成一股繩……

　“別想了。”

　劉邦不耐煩擺手，打斷江山思考。“老子跟曹操那鱉孫一樣，注定無法久留，很快就要回歸原世界。再說了，這裡太特娘危險，我可不想哪天被莫名其妙一劍劈死。”

　江山嘴角一抽， 下意識瞟了眼鼠婆，一口老槽不知怎麽吐，一個能輕輕松松滅殺妖侯的人，居然如此貪生怕死。

　好吧，這本就是老劉性格。

　這吊人求生欲極強，為了小命，逃跑的時候，一度將自己兒女踹下車，還不止一次，被踹的兒子叫做劉盈，也就是後來的漢惠帝。

　至於劉邦父親……

　江山表示不好評價，最後的事實，就是劉太公不但沒死，反而得享高壽。

　那一句:我們是結拜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殺咱爹煮了吃，記得分我一杯羹。

　這段千古流傳話語，雖然讓劉邦背了罵名，但也生生將死了項羽，讓對方不敢妄動，哪怕真的想殺也不能殺了，還得想辦法保護起來。

　畢竟……

　項羽不是劉邦，更加不是流氓，所以他得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