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漆黑一片的房屋中,被孩童們壓在身上的男子如墜冰窖,隻覺身體的溫度,開始一絲、一絲地被抽離。
“誰來救救我……”
一首古樸的童謠,隨著孩童們天真爛漫的腔調哼唱,在他漿糊一般的腦海中響起。
“櫻樹之花,何時綻放?”
“山麓莊中,何時綻放?”
“櫻樹之花,何時芬芳?”
“七子歡笑,玩耍時常。”
“櫻樹之花,何時飄蕩?”
“七子詠歌,沉入夢鄉。”
“櫻樹之花,何時凋亡?”
“七子逝去,魂升天上。”
隨著童謠的哼唱,男子蒼白如紙的臉上,浮現出了幸福的微笑。
『嘻嘻……哈哈……』
他來到了一片櫻花燦爛的山林中,和孩子們手牽著手,赤身奔跑在紛飛的白色花瓣雨中……
“……轟轟轟轟!”
黑暗中,突然爆發出一束強烈刺眼的燈光,將整個庭院照得透亮,映出了正無力倒在玻璃門外屋簷下的男子。
這抹燈光,無情地轟碎了男子腦海中絢爛唯美的一幕,將他帶回了漆黑靜謐的古宅中。
一輛全身掛滿倒齒、如同火焰般燃燒的重型機車,帶著凶狠的咆哮,突兀地出現在男子的視野之中。
“機機機機機機機……機車?!”
看著遠處“無人駕駛”、造型恐怖的機車,和胸口上趴著的幾名面貌可怖的孩子,自詡“專業探靈主播”的男子,已經因為今夜遭受的過度驚嚇而語無倫次。
那輛機車以極快的速度衝到屋簷下,用側身刹車的姿勢帥氣地一個甩尾……
飛速旋轉著的後輪,在他身體上方掠過、狠狠壓在那幾名孩童身上……
一場無比慘烈的車禍,在男子眼前上演。
重重的碾壓和帶著倒齒的輪胎旋轉中,殘肢、內髒和黑色不明液體漫天飛舞,如同突然爆發的噴泉……
可是,那些殘破的肢體和肉塊,竟然“活”了過來,飛快地朝著院門外蠕動起來。
看到這血腥而可怖的一幕,男子那最後一縷繃緊的神智終於被擊潰,雙眼一翻、無力地暈倒在地。
『可惡,戰國武士,都說了不要搞得亂七八糟的,這些噴濺、拖拽的痕跡根本沒法弄掉……』
他最後的視線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後院門前,攔住了那些“肢體”的去路……
『這棟房子各種汙漬已經夠多的了,你知道我每次在家裡不小心取下眼罩時,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嗎?』
那些殘肢在那道身影腳邊聚攏,在白光中化作一名名嬉笑的孩童。
『被帶去深山裡玩,然後一起去的家人卻偷偷跑掉,所以你們迷路了、在外面“玩”到現在?』
『沒關系,現在可以回去了……一定……很想家了吧……』
失去意識前,男子突然覺得,那道不斷碎碎念著什麽的聲音,有點耳熟。
……
“嘶……”
吸頂燈耀眼的光芒,晃得男子睜開了眼。
“我……那幾個小孩……”
暈倒前那可怕的一幕,毫不留情地湧入腦海。
“喔,你醒了啊。”
耳旁,一道疲倦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男子轉頭一看,坐在矮桌對面的,是一名眼神凶狠、短袖下的手臂滿是紋身的男子。
“荒……荒木宗介?!你怎麽會在這裡?”
看著這張熟悉的、充滿犯罪氣息的臉,男子脫口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喂喂,雖然忘記鎖門是我不對……但是這裡好歹是我家,大半夜回來就看到你暈倒在客廳門外,
我才嚇了一跳呢……小井君。”『還好你只是暈倒,沒發生其他奇怪的事情,畢竟這棟房子的黑歷史已經夠多了……』
沒錯,這名暈倒在荒木宗介新居內、嚇得他準備“雨夜拋屍”的男子,赫然是當初曾和他一起在荒川區便利店打工、後來也時不時為他的“一番賞韜略”助攻的便利店員,小井田元。
“這棟房子……是你家?!”
驚魂未定的小井田元,愣愣地看向坐在對面的荒木宗介。
“那、那些孩子呢……對、對了,那台機車!他們被那台機車榨汁一樣弄得滿地都是……”
“什麽孩子機車的,我一進門就看到你一個人躺在這裡……”
聽見對方的問題,荒木宗介眉頭一挑,面無表情。
“對、對了,攝影機……說不定拍到了什麽……”
小井田園突然想起了什麽,伸手拿過一旁的攝像機。
“誒?DV裡的數據怎麽不見了……等等,SD卡怎麽裂成幾塊了?!這可是新買的……”
鼓搗著手裡“吃飯的家夥”,小井田元卻發現自己暈倒前的記憶,全都蒙上了一層迷霧,像是夢遺後回憶不起細節的春夢一般。
“咳咳,小井君……”
看著一臉心疼的小井田元,荒木宗介用催眠般的語氣、循循善誘地詢問著:“你再好好回憶下,是不是進門的時候太黑,不小心滑倒、撞到腦袋,做噩夢了?”
『嗯,DV機裡的SD卡,應該也是那時候一起摔壞的!』
穩住,荒木宗介,你現在可是一名成熟的除靈者了,不經意之間掰斷SD卡之類的也只是傳統藝能。
面前這種狀況不處理好、透露了信息,按《民眾保密條例》,可是要被罰款的。
“不,荒木君你這種普通民眾自然有所不知。”
氣餒地放下手中的攝影機,小井田元面色一肅:“身為專業探靈主播「GHOSTFACER小井」,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 我剛才在你這房子裡,被怨靈纏上了!”
“探、探靈主播……狗屎特廢屎?!哎……”
看著面前眼神灼熱的小井田園,荒木宗介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
對方這副“專業人士”的姿態和氣場,剛才那一瞬間差點把他唬住、忘記自己“除靈者”的身份。
小井這個作死的家夥,居然敢來自己這棟位於台東區的“凶宅”拍什麽探靈視頻……
雖然這棟房子被自己從頭到尾“打掃”了一遍,但是夜幕下的台東區,因為怨氣殘留、地獄之門關閉造成的縫隙等關系,依舊有許多未知的存在徘徊著。
就連附近的一片片工地,最近都嚴令禁止任何晚上八點以後的加班行為了。
那幾個孩童的怨靈,想必是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尾行上他了。
按那幾個孩子的說法,他們應該是在饑荒年代,被家人在“櫻花祭”這一天,偷偷獻給了“山神”。
櫻花祭,是日本有著一千余年歷史的傳統節日,櫻花自開花至花殘只有七天,因而又有“櫻花七日”的說法。
和如今民眾在櫻花樹下闔家歡聚、賞櫻暢飲的浪漫場景不同,在古代的日本,櫻花祭其實是一個相當殘忍的祭祀日。
因為相信剛滿七歲的孩子具備“神子”的靈性,收成不好的村莊會在這一天,讓家人將他們帶到深山裡賞櫻遊玩、故意迷路,借以獻給“山神”,求取豐富的糧食。
之前培訓過的《民眾保密條例》上,面對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來著……
現在再給小井田元後腦杓來一下之類的,還來不來得及讓他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