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貼著陳國華脖子的剔骨刀，在禁閉室昏暗燈光照射下散發著淡淡的反光。

剔骨刀透過陳國華脖子的皮膚，傳遞給陳國華的森冷寒意，告訴著陳大爺，這一切並不是在做夢。

陳國華抬頭看向許蘇。

許蘇還是那個許蘇，主任還是那個主任。

甚至許蘇臉上的表情也是那麽的波瀾不驚。

但是在陳國華眼裡，許蘇卻是如此的陌生。

這是第二次許蘇給陳國華的感覺很陌生。

而第一次是在三分鍾前。

那一次陳國華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但這一次，陳國華沉默了。

陳國華不是真的年邁昏聵，相反陳國華可是活了超過千年的古老存在，眼睫毛都是空的。

他從許蘇的那雙眼睛裡讀懂了許蘇想要表達的意思。

許蘇第一次詢問陳國華是否需要，問的是陳國華是否要因為許蘇洞悉了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然後接過他的刀，將他殺人滅口。

陳國華沒接。

慫了。

而這一次，許蘇將剔骨刀架在陳國華的脖子上，漫不經心的再次重複詢問陳國華是否需要。

問的並不是陳國華是否要因為許蘇洞悉了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然後接過他的刀，將他殺人滅口。

而是問陳國華為了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秘密，砸壞B樓玻璃門，然後導致陳國華陷入如此絕望的境地，是否值得。

陳國華很難想象，一個凡人，一個才活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為何能夠如此步步緊逼，將身為昔日無上大尊、活了超過千年的自己，一步一步的按照他的節奏，壓迫到如此境地。

陳國華不願去思考最根本、最關鍵的問題，一個貧瘠世界的凡人為何能夠一眼看透活了超過千年的陳國華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因為此刻內心平複下來的陳國華，發現今天的自己幾乎是完完全全的被眼前這個年輕人所牽著走。

兩人的交流與節奏完全被許蘇所掌控著。

陳國華不是沒慫過許蘇，也不是沒輸過許蘇。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許蘇便徹底打敗征服了陳國華。

就是一頭豬活了超過一千年，在經歷了紛紛擾擾的紅塵冷暖後，也能明察事理，洞悉人心。

更何況還是一個人。

而且這個人還是超越了一般凡人生命本質的超凡絕世大尊，天然身份尊貴，高高在上，俯視芸芸眾生。

作為一個活了超過一千年的古老存在，就算陳國華失去了所有實力，但是其超過千年的人生閱歷與記憶，可從來沒有丟失。

陳國華確實乾不過許蘇，但這只是因為形勢比人強，半點不由人。

陳國華和許蘇兩者天然的精神病人和精神病院領導身份，先天上就定位了兩者之間的強弱關系與屬性。

陳國華無法更改這一點，所以他經歷了五年絕望歲月的洗禮，磨平了身上絕大多數的棱角後，很乾脆的選擇認命。

平日裡與許蘇的爭吵與對著乾，更多的更像是陳國華對過去與曾經的緬懷。

而且這種認命，並不是說陳國華對許蘇這個人認命。

而是對自身命運與宿命的認命。

是對那個當初陳國華剛剛降臨地球世界，氣還沒喘勻，便無情剝奪了自己一切的幕後黑手認命。

是對這個所謂的秩序與文明共存的貧瘠世界認命。

真不是陳國華矯情，或者是一無所有了還死要面子活受罪。

打敗陳國華的，讓陳國華感受絕望與痛苦的，從來都不是許蘇。

陳國華耍嘴炮確實乾不過許蘇，這點陳國華認。

老邁的身體打架也打不過許蘇，

這點陳國華也認。但許蘇這個才活了二十幾歲的年輕凡人，是永遠也無法真正看懂陳國華的。

兩人的生命層次、閱歷、所站的高度本來應該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屬於是兩個維度的人。

命運使兩人相遇，命運使陳國華低頭。

在這個特定的精神病院環境裡，陰差陽錯的無數種不可複製的偶然才促就了兩人最終以精神病人和精神病院領導的身份相遇。

但在今天，陳國華所熟知且熟悉的某種認知似乎被打破了。

他不僅乾不過令人作嘔的命運軌跡與宿命，甚至連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都乾不過。

那種自然而然的氣勢，以及對人心情緒的掌控，一步一步的甚至壓著陳國華喘不過氣。

一度令陳國華回憶起，當年曾經久久無法觸摸到至尊門檻的夢魘。

陳國華依舊沉默著。

許蘇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陳國華用自己的沉默，告訴許蘇。

他拒絕了。

他……又慫了。

許蘇這才明白，真正磨平眼前這位老人棱角的，不是過去這五年的歲月，也不是關在精神病院暗無天日的五年灰暗生活。

……而是女人。

但，許蘇絕不承認這是一個浪漫美好的狗血愛情故事。

因為在這個故事裡，這個劇本裡，男女主角的位置從未對等過。

愛情本應是互相給予對方溫暖， 哪怕雙方的位置與地位並不對等，但至少雙方彼此卻願意為對方在心裡留著一個最溫暖而柔軟的位置。

但在這個愛情故事裡，女主角甚至對男主角連施舍都懶得施舍。

哪怕是最起碼的敷衍都沒有。

就更不要提互相給予對方溫暖了。

漠視、無視、冰冷，才是這個愛情故事的主題。

這個愛情故事裡，最惡心的地方在於。

女人曾非常直接的要求，讓男人通過傷害自己，來成全女人。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男人居然答應了。

答應了女人試圖通過讓男人傷害自己，來成全女人的要求。

這個愛情故事病態且畸形66。

在許蘇看來，這個故事完全與愛情無關。

然而那個男人即便窘迫到退無可退的可笑地步，去依舊固執而卑賤的認為這個故事有關愛情。

許蘇看到了這個故事的開頭，也見到了這個愛情故事不算結局，但姑且算是結局的結局，並且試著想去改變結局。

但男人在短暫的猶豫後，選擇了拒絕。

陳國華認為許蘇將剔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第二次問自己是否需要，問的是自己通過傷害自己而成全女人的舉動，從而導致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是否值得。

因為陳國華認為許蘇是個普通人，自然下意識的按照許蘇普通人身份的普通人思維去思考。

但許蘇問陳國華是否需要，其實真的就是最簡單的詢問陳國華是否需要。

……是否需要這把刀，將鋒利的刀刃溫柔的捅進那個女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