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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傳奇選手》第八章 目暈
  他情緒變化很快,不久前還在低落,現在卻興致高昂,道:

  “突如其來的災難,被屠戮一空的家園,玩家們既要重建家園,還要兼顧復仇,這樣一個遊戲,你覺得怎麽樣?”()突如其來的災難,被屠戮一空的青城道。

  清晨,打坐兩個時辰的張防微醒來,迎來新的一天。

  昨夜他們就宿在樸陽峰上,但樸陽峰……七大青華主峰,宮殿房屋盡毀於魔火,他們只能尋找大一點的龕窟暫避。

  分明已回到門中,卻仿佛奔逃在外般餐風沐雨,早上聽不到熟悉鳥叫,張防微不禁愣了半晌。

  直到與他宿在一處的三殿下朱恭靖喊他:“喂!你青華道洗漱的地方在哪兒?”

  茫然的張防微瞬間回神,瞪朱恭靖。

  大燕三殿下朱恭靖,與張防微杜漸並不是一路人,只是當初逃亡妖魔追逐時遇見,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合作的。

  煉氣期的修士與凡人並無太大區別,除非布置法壇道場,在法壇道場范圍裡才能用上一兩個術法。他們躲在瘴氣中時,所用法壇供奉是朱恭靖出的,因為這個,就算朱恭靖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也忍下了。

  但現在濯清君回來,又是在青華道地界上,這小子態度還如此狂傲,張防微如何忍得了?

  “殿下,小道只是一外門弟子,平日都居住在外峰,哪裡能知道樸陽峰上什麽地方能洗漱?”他冷臉道,“況且樸陽峰為我青華七峰之首,往來皆是元嬰羽客,哪裡又需要洗漱地方呢?”

  “你!”

  這幾日最多和嘴皮戰鬥力低下的杜漸吵一吵,還沒被張防微懟過的朱恭靖一梗。

  但他眼珠一轉,態度一變,假笑道:“你說的倒是沒錯啊。”

  “?”

  張防微不明白他為何這般反應。

  朱恭靖又道:“這樸陽峰過去的確往來皆是元嬰羽客,不需要肮髒的五谷輪回地。不過啊,今後還是會添上的吧?”

  張防微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眼睛冒火。

  朱恭靖是在說他們青華道已經完了!樸陽峰上不會再有元嬰羽客!

  張防微氣得說不出話,抬起手來,卻有一人比他動作更快。

  只見黑影撲出,朱恭靖就飛了出去。

  “閉上你狗嘴!”不知何時醒來的杜漸惡狠狠道。

  “師姐!”張防微大為感動。

  比張防微矮了兩個頭的杜漸又回頭瞪他,語氣不善道:“長老呢?”

  “曲長老宿在了七聖潭,”張防微想了想,道,“師姐,暫時先別去打擾長老了。”

  昨夜那一遭來得太過突然,目睹如此慘狀,逝去皆是親友手足,哪怕是他們兩個煉氣期的小修士打坐時都有氣勁走岔之感,自以為與周圍人感情淡漠的張防微,都一夜沒能成功調息,何況厭惡血腥的濯清君?

  萬一曲長老調息正關鍵時刻,被他們打擾,青華道最後的元嬰,恐怕也……

  “我當然曉得!”杜漸小小臉上滿是不悅,她咬牙道,“而今若要復仇,只能靠……走!師弟,隨我去看看七峰情形,好等長老調息後報與長老,讓長老定奪以後。”

  “哎?”肚子咕咕叫的張防微,“現在?”

  “當然是現在!”杜漸道,“不然耽擱時間你來賠?”

  “哦……”

  “我呢?”朱恭靖爬起,想要發作,卻擔心曲忘生在哪裡看著,只能不愉插嘴,“誰來送本殿下回燕京?”

  “三殿下這麽厲害,

當然是自己走回去了!我青華已是如此,豈有余力送你!”杜漸道,不理還想說什麽的朱恭靖,轉身下山,“張師弟,走了!”  張防微連忙跟上。

  煉氣修士無甚神通,卻有強健身軀,兩人腳程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其他峰。

  張防微緊跟杜漸,可心裡並沒有把這次巡山看得如何重要。曲長老已經說了沒有幸存者,巡山又能找出個活人來嗎?

  可杜漸確實是以尋找活人的態度,清點一具具屍體的,把每座峰上的屍體都搬運到峰雲台,殘缺的,也要盡力拚湊完整。

  ……杜師姐到底是隨她那幼弟一起接入門中,不是仙門家族出身,面對生死之事,心情更似凡人啊。張防微想,態度卻跟著認真起來。

  然後,隨著一樣樣事物的清點,他心情又變得沉重。

  返回樸陽峰,已是黃昏。

  張防微步履沉沉走到太極廣場下,看到太極廣場也如其他峰的峰雲台一樣,屍體成排成列,覆以花青麻布遮掩。而太極中心沒有擺放屍體,隻放了一頂紫金蓮花冠。

  掌門的紫金蓮花冠。

  果然掌門也……!

  青華道現在的掌門曲武峰,四十多年前境界就已經達到羽肉身,放在三萬諸天,都能稱一個仙君。過去張防微對此萬分驕傲,現在見無塵無垢仙人體的掌門屍解後,化為天地清氣,回歸靈脈根源,隻留下這麽一頂紫金蓮花冠,不禁心中哀切。

  杜漸一路收拾同門屍體一路哭,早就哭得眼淚幹了,可現在看到紫金蓮花冠,又看到排列中那具覆蓋麻布的幼童,還是眼睛一濕,淚如雨下。

  “曲長老,”她打著嗝道,“弟子回來了。”

  曲忘生背對屍體,盤坐於太極廣場邊緣,夏炯留下的雞籠在他身側,裡面禿毛母雞正在睡。

  分明休息了一天,鶴氅道人面色卻比昨夜更蒼白,顯然極為不適。

  “情況如何?”他問。

  “青華七峰,法壇皆破,萬頃靈田,毀不堪用,上千靈獸,幾乎死,僥幸沒死,也墮為了妖魔。”杜漸道,聲音漸漸哽咽,“所有庫存,無論靈米金布、玉果雲漿,部焚毀……至於靈珠法寶,道章金經,也都不知去向……嗚……!”

  杜漸哭得幾欲昏倒,張防微連忙要去扶住他師姐,卻被杜漸揮開。

  旁觀的朱恭靖也說不出話來,但他到底不是青華門人,沒有那麽多愁雲慘淡,隻安靜了片刻,就直問默然不言的曲忘生:“濯清君今後如何打算?”

  不等曲忘生回答,他接著道:“青華已然不存,但燕京有供奉羽客,元嬰也有三四,區區低劣妖魔,破不了燕京城防大陣。何況燕京消息通達,濯清君不若先去燕京,也好追查青華道之變。”

  “長老!不可!”

  “朱三閉嘴!”

  張防微和杜漸同時叫道:

  “青華山我等祖庭,怎可輕易棄置!”

  “門人皆亡,一點線索都還未查到,不能離開!”

  “呵,”朱恭靖冷笑,“你們就扒著濯清君吧。”

  “你不也扒著嗎!”杜漸差點再來踹他一腳。

  眼見幾人就要吵起來,曲忘生終於睜眼。

  他一彈指,先禁了三少年少女的聲,然後道:“吾昨日自鈺瀾界返昆源。一路見妖災魔潮過處,民不聊生,屍殍遍布。”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朱恭靖感到禁聲只有一瞬,連忙開口:

  “故而該去燕京!”

  張防微杜漸也急忙道:

  “當然應留在青華!”

  兩邊像是比嗓門大般對吼,被打斷的曲忘生不禁沉默更久,直到兩邊都氣喘籲籲停下。

  這時候,張防微和杜漸才發現他們忽略了自家長老。

  他們不禁尷尬地跟著沉默了,隻用眼神交流自己意思。

  ——聽聞碧霄宮每次峰主開會,濯清君從來不說話的,搞得他去了別人還以為沒去,我還當是誇張……

  ——師弟,住嘴,不是,住眼。

  “吾可以說了?”曲忘生問。

  “……”少年少女慌張點頭。

  “先得救人。”曲忘生一字一頓道。

  下面的張防微等人不禁茫然了片刻。

  “救、救誰?”朱恭靖口吃了。

  “見誰救誰,何必分誰。”曲忘生道。

  “救回來送哪裡去?”杜漸驚訝,“送來青華嗎?長老,我們沒有糧食了啊?”

  “救人時吾會留意米糧,”曲忘生並不是沒有對策,“若不夠,重開靈田,種上一些就是。”

  “用靈田種凡米……”杜漸臉皺起,但並沒有多說。

  “出去救人,必然會面對血腥汙穢,”張防微擰著眉,“長老,您的恐血症……?”

  “……總會適應的。”曲忘生道。

  張防微杜漸對視一眼,雖然為難,卻不再多言,稽首回道:“尊長老言!”

  “等等!”朱恭靖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麽任濯清君胡來了,“現在去救人幹什麽?先不說你們青華道靈田都毀了,重新開出來的靈田怎麽能拿來種凡米?還有,濯清君你出去救人,留守的肯定就只有我們三個,毀了青華道的罪魁禍首還不知在何處,我們三個煉氣期,怎麽可能守得好這麽大一座青華山?!”

  “不不,”杜漸嘲諷道,“哪裡能勞煩三殿下您幫忙守山,您自己回燕京去就行了。”

  “三殿下,”曲忘生看朱恭靖,“大燕子民每年收獲,大半都要用來交仙稅,而仙稅中有八.九,是給了吾青華。”

  “這又不是一件事!”朱恭靖叫出來。

  “這就是一件事啦~”夏炯說。

  他突然出現,讓廣場上為之一靜。

  被四雙人眼睛,一雙雞眼睛盯著,夏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把背著提著的大包小包放下,笑問:“你們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帶來了幾份飯菜哦。”

  曲忘生不知為何有點頭疼,閉上眼睛,開口:

  “夏居士,昨夜告誡你分明聽進,為何還要來此?”()“我是來遞交入黨……入門申請書的!”夏炯說。

  “你?”張防微茫然。

  “你?”杜漸瞪他。

  “你?”朱恭靖嘴角抽搐。

  “你……”曲忘生頓了頓,“讓大家先吃飯吧。”

  以為能聽到他發表什麽高見的眾人:“……”

  夏炯笑容燦爛:“好哦!”

  已經換了一身裝束,穿著肥仔快樂t恤年輕人,飛快端出了李阿姨熬的一熱水瓶魚片粥,一盆水煮什錦蔬菜,一盆黃油玉米,一個開封菜家桶,和……一大瓶冒著寒氣的百事可樂。

  他甚至帶來了一小把米和幾把切碎了的白菜,塞進雞籠。

  早就饑腸轆轆的禿毛小母雞砰砰砰啄著碗,下面三個少年少女吞咽動作和禿毛小母雞雖無形似,卻有神似。

  “凡米劣肉,毫無靈氣,”朱恭靖一邊啃玉米一邊抱怨,“這種糟糕東西竟然也敢拿到本殿下面前……”

  夏炯看他啃完一根又拿一根,腳下堆著炸雞骨頭棒子,憐憫道:“對不起啦,畢竟我也只是個凡人嘛。”

  張防微則在研究可樂瓶子:“……如此輕薄,宛若水晶,手感卻柔軟,而且不帶半點靈氣,真是稀奇。”

  對著塑料瓶做了個好評,他倒出半杯可樂,聞聞味道,一仰頭,喝酒般一口悶下。

  “噗——!咳咳咳咳咳咳!”

  被噴了半身可樂的杜漸眼神要殺人了。

  她包含殺意的眼神瞅的不是她師弟,而是拿出可樂的夏炯。

  趕在這偏見不改的小蘿莉說出“你是不是下毒!”前,夏炯哈哈一笑,拿起那大瓶可樂,仰頭。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轉眼間,兩升的百事可樂,就去了快一半。

  “呼——哈。”

  幾口就喝下半瓶的夏炯放下可樂瓶,一抹嘴,朝眾人豎起大拇指:

  “爽!”

  虔誠讚美了肥仔快樂神的眷屬,他又看向曲忘生:“濯清君不吃?”

  “元嬰可辟谷,”曲忘生言先簡意賅回答, 片刻後問,“夏居士不吃?”

  “唔,謝謝關心,”夏炯說,“我過來前就吃過了。”

  曲忘生並不意外夏炯的回答,好似隨意接道:

  “既然如此,不如陪吾走一段?”

  “好啊好啊,”夏炯同樣毫不意外地回答,“我們去哪裡?”

  “七聖潭吧。”曲忘生說。

  *

  七聖潭。

  白練瀑布一如昨日,清澈潭水中卻看不到那條紅磷大蛇的屍首,被三角雲青旗載到此處的夏炯摘下眼鏡,擦了數遍,重新戴上後,還是感覺頭暈目眩。

  等他稍稍緩解了這暈車的症狀,抬頭就看到曲忘生矗立潭邊,深深凝望山路間那片已化為焦土的桃花林。

  夏炯隨他視線望去,半晌,問:“這裡明年春天會開出新的桃花嗎?”

  “魔火焚,根已爛,”曲忘生道,“即便春來,桃花不見。”

  “重新種一片,也不行?”夏炯又問。

  “新種一片……”曲忘生看向夏炯,“來年夭夭春桃,亦吾青華桃花乎?”

  夏炯被曲忘生緊盯,渾身卻沒有半點不自在的,仿佛覺不出話中深意,道:

  “只要這裡還叫青華山,山上的桃花當然是青華的桃花嘛。”

  曲忘生微微眯眼,沒有回答。

  夏炯也不催促他,舉起單反相機——他終究還是拿來了單反相機——對準潭邊龕窟哢嚓哢嚓拍照。拍完了龕窟石像,又去拍潭水裡紅尾魚兒,還拔下潭邊青草,探入潭水晃蕩,看能不能再釣出一隻紅磷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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