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亂,但這是今天一早剛收拾出來的。”走進道格的辦公室,大約只有十個平米,百葉窗上還有些灰塵,我甚至有些懷疑這裡原本可能是什麽廢物儲藏室之類的。
果然,我心裡剛這麽猜測,道格就淡淡道:“我喜歡安靜,這個房間是背對著街道的,是這一層裡最安靜的一個房間。在我今天搬進來之前,這裡還是儲藏衛生清潔用品的倉庫。”
他指著椅子笑道:“幸好這些椅子都是擦得很乾淨了,兩位請坐吧。”
走進公辦室的就只有我和楊微,我們把錘子和漢森都留在了外面。這也是道格的意思,他似乎是想和我們“好好的”談一談。
不過,從他話裡的蛛絲馬跡,我也聽出了一點門道。
這個道格是今天才來到溫哥華的……他的職務是臨時的政府特派人員,專門負責協調和解決這次的騷亂事件。
今天才來的……
那麽這個家夥就不簡單了。
他今天才來,卻放棄了整整一屋子的那些黑幫頭頭們,跑來單獨的找我談,而且看他很自信從容的樣子,似乎是對我很有了解……唯一的解釋就是,雖然這次的事情是突發的,但是在短短的時間內,這個道格已經掌握了足夠的大量的情報和信息,也包括了對我的了解!
直到後來,我才從楊微那裡得知了關於這個道格的一些情況。
這家夥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加拿大的一個奇人。他的外號就叫做“大狗”,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他的鼻子比狗還靈敏!尤其是遇到黑社會組織犯罪的案子,這家夥幾乎可以說是破案的神探!他在這一行曾經接觸過大小近百件案子,破案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他不僅僅是破案的神奇偵探。不僅僅是福爾摩斯,更加是一位社會關系學的專家。他善於協調各種關系,善於在混亂的複雜局勢下尋找到突破口。因為他曾經獲得過社會心理學的學位,社會公共關系學學位,還曾經做過兩年心理醫生,還短期地乾過律師,談判專家等等……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三葉家族,居然也會插手溫哥華的事情。”道格對楊微很是客氣。但是語氣裡卻帶著幾分隱隱的試探味道。
“你不用感到奇怪,我並不代表我的家族,我只是和陳陽先生是私人很好的朋友而已。當然,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也會以我私人的名義全力支持陳陽先生的。”楊微笑道。
道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微笑著走到了一邊,拿著咖啡機弄了兩杯咖啡過來,笑道:“我不喜歡身邊帶著秘書,所以一切都是我自己動手來的。”遞給了我一個次性紙杯裝的咖啡,他坐在了我的面前,神色一斂,肅然道:“陳陽先生,我想就目前的一些問題,和您進行一場開誠布公地交談。”
他指了指房間裡,道:“你可以放心,我這裡沒有任何,我們今天的談話,純粹是非正式的,而且也不會留下任何記錄。”
嗯,這個家夥還算會做人,至少不像其他的官方人員那麽喜歡擺架子。
我點了點頭,道格開頭第一句話就給我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他笑道:“諾頓已經老了。”
“諾頓先生給警方服務了二十多年,功勳卓著,資歷很深,也曾經破過很多大案子。可惜的是,現在他的年紀已經老了……而且做的事情開始有了很多顧慮。”他笑道:“從前的諾頓被人稱呼為‘鐵面’,他從前的做法也的確很強勢,對得起這個稱呼,但是這兩年,他卻有些過於軟弱了起來。當然了,其實也並不能責怪他,畢竟以他的年紀,再過一年半就要退休了,在退休之前,一心求穩,也是很正常的作法。可是他這樣的心態,卻使得他的手段過於軟弱,這次溫哥華的事情才會發展到現在這種棘手的局面。”
我和楊微互相看了一眼,道格自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看著我:“陳陽先生,貴方的方先生,現在還在醫院裡麽?”
“是的,還要感謝警方派人對他進行了保護。”我淡淡道。
“嗯。”道格並沒有在意我的話,而是繼續道:“在來之前,我仔細分析了這次事件的發生經過,可以說,很多人認為黑幫大規模騷亂是從兩天前開始的,但是我卻覺得,這次的騷亂是從更早的時間開始的。大圈,是目前溫哥華黑道上的重要勢力之一,方八爺的身份是什麽,大家都是明白的。以往在警方的檔案裡,大圈的案底足足就有兩個檔案室那麽多。這樣一個組織,它的首腦被人襲擊了,可是從之後您掌控大圈的組織,所發生的事情來看,實在就讓我對您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哦?”
道格聳聳肩膀,這是一個典型的西文人的動作,他的神色很從容,似乎此刻他根本不是代表警方和我談判,而只是一個朋友之間的聊天一樣。
毫無疑問,他的這種姿態很有效果,至少不會像那個諾頓那樣,引得我反感。
“你很年輕,陳陽先生。”道格笑道:“我研究過很多組織,我的工作就是處理黑社會犯罪問題。在我研究過的所有的卷宗裡,很少有您這麽年輕就掌控一個組織的先例,很少很少……而且,無一例外的,在其他的所有年輕的首領掌權的案例當中,首領的性格和年紀,往往會決定這個組織做事情的風格……比如,年輕人的衝動、冒進、激烈等等……尤其是這次的情況……在看過了事情的經過資料之後,我認為溫哥華警方最重要的失誤,就是太忽略了你。”
我神色沒變。
“嗯,從任何角度上說,貴組織的方先生被人襲擊,那麽您作為他的暫時接任者,上任之後,以您的年紀,您的地位,還有貴組織的性質……我認為從正常的發展趨勢看,現在在這次騷亂事件中扮演主角色的,根本不應該是剛才會議室裡的那些伊朗人、阿拉伯人,或者印度人……最應該大鬧而特鬧的,應該是您,以及現在您領導之下的大圈!你們是最有理由大鬧的。可是讓我費解的是,您之後的一系列作法,讓我很奇怪,您先是很快統一了內部,然後平息了部下的情緒。您甚至放棄了很多的外圍地盤,然後約束了手下人……一向強勢的大圈,在這次的溫哥華黑道集體大騷亂裡,居然不放一槍,不見一個人……這實在太不符合您的年紀和大圈一向的做事風格了。”
“然後呢?”我笑道。
“然後,我經過很謹慎的分析,得出了兩個可能性……也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僅有的兩個可能性。”道格的語氣依然誠懇。
我笑了,表情很輕松,掏出香煙:“可以麽?”
“哦,請便。”道格聳聳肩膀。
我點燃一支香煙,看著他:“請繼續說吧,我對您最後分析出來的兩個可能性也是很好奇的。”
“好的,第一個可能性是……”道格語氣一轉,眼睛相著我,緩緩道:“貴組織裡方八爺的被刺殺襲擊,根本就是你乾的!為了自己上位而殺死自己的首領,這種事情在黑社會組織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並不稀奇。如果是您自己乾的這件事情,那麽您現在成功上位之後,因為心緒,也知道其實凶手就是你自己,當然不會向別人報復。”
我笑了,楊微也在笑,她抿了抿嘴:“嗯,很不錯的想象力。”
道格歎了口氣:“可惜,我的這個猜測,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刺殺失敗之後,方先生沒有當場死亡,而是住進了醫院,在方先生躺在醫院裡的這些天,你有大多的機會可以致他死命,但是他卻依然活到了現在,而且……似乎按照這個邏輯算下去,你現在更應該表現得活躍一些,我認為如果刺殺方先生的人是你,那麽如果你聰明的話,現在你更應該衝在最前沿,讓所有人都相信傷害方先生的是越南人……這樣你的位置才能坐得更穩。”
我依然還在笑:“不錯……幸好我不是凶手,否則的話,以您的分析能力,恐怕我已經暴露了。”
“您太謙虛了。”道格笑了笑,他的眼神裡閃過了一絲狡猾:“我現在倒是非常佩服您的……既然我自己主觀已經基本否決了第一個可能性,那麽第二個可能性,現在就已經充斥了我的腦袋……”他故意頓了一下, 觀察了一下我的臉色,才繼續道:“鑒於您的表現和您手下的反應太反常了,而且,您的年紀,和您之前的名聲,似乎您也不是一個怕事的人。而這種情況下刻意的忍讓低調,就顯得是別有用心了。偏偏就在這種最微妙的時候,爆發了這樣的騷亂……陳陽先生,難道這種巧合,不是非常有趣麽?”
他對我眨了眨眼。
“我有一個很有趣的習慣……就是如果當我開始懷疑一個對象的時候,我會嘗試把自己當成那個對象,然後分析,如果是我,處於這樣的局面當中,我會怎麽做,我最需要什麽……這樣的分析非常非常有效果……而您猜猜,我當時,嘗試把自己當成您,分析之後得出了什麽結果呢?”
“什麽?”我語氣平淡。
“攪亂眾人視線,打破局勢平衡!然後……渾水摸魚!”道格一字一字緩緩道:“這就是我站在您的角度上思考了很久得出的我最需要的結論!”
啪!啪!啪!啪……
我面無表情,然後抬起雙手開始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