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還有誰知道“榮耀之父”不止是榮耀系列電磁炮之父,其實還可以說是榮耀的共和之亞父?
甚至,才區區30多年過去,如今還有多少人,哪怕是能記得“榮耀之父”全名?
苦澀的茶水就好似人類那充滿災禍、暴力以及謊言的浩蕩歷史,而和平和歡樂則就像這苦水間若隱若現的屢屢甘泉一般,似有實無。
薩爾羅內心不由地生出無限感慨,並漸漸浮現出一絲嘲諷的表情:
呵呵,在今天的共和國內,凡民雖仍知“榮耀-1”,卻竟少有人知“榮耀之父”是馬塞爾。
幾十年過去,馬塞爾依舊是貴族圈的一個禁忌。他的名字一旦在聚會時不慎被提起,至今仍容易引起冷場,又何況是在社會底層。
盡管在第一次讚巴魯克防禦戰中,馬塞爾差不多是憑一己之力拯救了整個卡繆拉共和國,立下不世奇功。
但在帝國卷土重來的第二次讚巴魯克防禦戰,即“讚巴魯克大潰敗”中,實在有太多貴族因聯合作戰指揮部的錯誤決策而犧牲。
許多貴族老夫婦到今天仍走不出失去獨子乃至獨女的陰影。一些沒老伴的更是承受不住老來孤苦伶仃,絕望自殺者年年不鮮。
而很不幸地,那時剛剛晉升為侯爵的馬塞爾,才風光沒多久,就淪為大潰敗的罪魁禍首,或者說,替罪羔羊。
不過和馬塞爾夫人的想法有點出入的是,這實際上不全是由於馬塞爾交友不慎。阿穆裡大公爵那時確實沒現在這般一手遮天的本事。
誒,誰叫技術人員好欺負呢!不太懂政治,還單純!
看著艦長席左邊扶手上小屏幕,薩爾羅嘴角的譏諷之意愈發濃鬱:
還真是可憐呐!不僅受整個聯合作戰指揮部誣陷,被剝奪一切榮譽,還受那麽多人惡毒詛咒。老後更是竟連自己嘔心瀝血設計出的武器,都被底下最受信賴的研究員竊取,變成他人之成果。聽說他現在身心都受到巨大打擊,已有點瘋癲,真是慘不忍睹呐!
小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榮耀-4”的詳細技術參數,在那密密麻麻的數據和說明中凝聚的,正是設計者日夜不息、勤奮潑灑的點點心血。
辛苦耕耘出的作品就等同於設計者的孩子,甚至等同於設計者的生命,被剝奪設計對一個設計者來說無疑是最殘酷痛苦的一種刑罰。
薩爾羅又似嘲諷又似歎息地輕輕搖了搖頭:
一個龍人、一個對國家有大功的龍人、一個侯爵,居然會被一個猿人愚弄欺凌到此田地,大眾果然歷來都既薄情又愚蠢。稍加引導就被騙得團團轉,完全忘記自己的恩人到底是誰。就算貴族亦能好到哪去?為所有人付出的結果就是所有人都不感激!人往往只會記住對自己特別好的那個。服務於一個大集體絕比不上追隨一個明主!呵呵,共和比集權更優越?真是何其可笑!
薩爾羅的目光徒然變得銳利而凶狠。
他的回憶至此結束,而他的船員們也很快做好了校準工作。
“報告艦長,‘榮耀-4’校準完成,特殊彈頭‘星河’已裝填完畢。”
薩爾羅掃了一眼傳過來的數據,心算一遍後便在屏幕上連點三次,標出要射擊的三個要害位置。
理論上講,只要電磁炮在準確時間準確命中這三個位置,“鐵衛1號”就會頃刻粉碎,裡面的任何人都絕無任何生還可能。
“榮耀-4”即將發射的“星河”,真是非常可怕的3枚特殊彈頭!
指定完,
想及“從上報到即將徹底解決異常才過3天”,對比自己過去在國會派主管部門時感受到的拖遝,薩爾羅愈發慶幸和自得: 顯然,我選擇跟隨的,正是一位明主。他過去一直都是對的,現在也一樣。我們將在他的領導下,繼續登上前所未有的新高峰,直至登上星河之巔!總統派萬歲!總統閣下萬歲!
然後,他有些狂熱地命令炮手正式射擊。
就讓這曾開啟新共和時代的所謂榮耀之劍,來劈碎它所再造的虛偽共和制度,作為屬於我們和總統閣下的新時代之序曲吧!
但這時,帶著憤怒的女聲驟然從公共頻道傳出,響徹整個艦橋:
“我乃克林斯曼家族的克林斯曼-伊曼,現正式向貴艦發出質詢,貴艦是否可知,剛剛遭受你們炮擊的“鐵衛1號”,乃‘鐵衛3號’眾學子進行考前集訓之地?你們可知,裡面現仍有數千名未成年學生!”
這聲音初聽如黃鶯出谷一般美好,最後卻如雷霆般落地,像鐵錘一樣狠狠敲打在“世界終點號”的眾人心頭。
除薩爾羅外,許多人登時驚慌失措。
“艦……艦長!”
想到剛才一炮下去或許已有孩子死亡,炮手眼前刹那一黑、滿頭是汗。他慌忙求救似地轉身看向薩爾羅。余人亦紛紛轉身。
與集訓、試驗等有關的一切都是機密,包括炮手在內的其他人,絕大多數人的確是不知情的。而知情的這一秒自然也裝作不知情。
不知情者,哪怕是知情者,都在隱隱期盼薩爾羅反駁。可薩爾羅見此,表情一冷,一句話都不再多說。
薩爾羅面無表情地冷冷環視一周,最後無言地緊緊盯著炮手一人,目光堅決而冷酷,仿佛在無聲地狠狠命令道:
開炮!
炮手下意識地轉身、就要按照命令繼續開炮。但精神力一聯系上控制台內的感應模塊,他額頭上的冷汗就越來越控制不住。
黃豆大的冷汗轉眼浸濕眉毛和眼簾,炮手不由張大嘴巴喘息。
他再次硬著頭皮轉身看向薩爾羅,像呼吸不過來一樣地哀求著薩爾羅。而薩爾羅依舊冷著臉,表情一變不變,目光愈發堅決狠辣。
整個艦橋刹那沉默下來,只有沒得到回應的伊曼繼續在公共頻道裡怒斥著:
“我再次對貴艦提出正式質詢,你們到底對此是知還是不知,若不知,就給我馬上停止炮擊,並配合我艦對學員們進行救助。若知,你們到底把這數千學生的性命置於何地!”
“……”
“你們可還有身為軍人的榮耀感?何為軍人,即使我一個弱女子亦知, 軍人是守衛國民的劍和盾,身上肩負著保國衛家的重任。可是你們居然開炮屠殺一群未成年學生,你們難道不會感到為此羞愧和不安嘛?”
“……”
“總之,包括我現在的每一句話在內,無論你們到底是知還是不知,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已被我艦忠實記錄下來,並正實時轉播給國會。”
伊曼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錘又一錘地繼續狠狠砸在艦橋裡每個普通船員的心頭。
不用想,既然薩爾羅敢繼續開炮,裡面就肯定不可能是貴族學子,只能是平民或精英學子。而炮手、而這艘戰艦裡全部船員,除薩爾羅外全是精英,全是猿人。
民兵團中貴族官兵的比例本就遠不如正規軍。
因此說實話,要這些人繼續開炮的話,他們每個人真都有點不忍心。
誰願滿手鮮血?誰願千夫所指?
奈何,薩爾羅依舊不言不語。
其目光越來越不耐、也越來越冷漠可怕,其中隱隱翻湧著的,是能讓下位者生不如死的恐怖能量。
最終,炮手表情扭曲地用力閉上嘴巴。
炮手猛地轉回身去,而其他人也跟著相繼轉身。
“我最後奉勸各位一句,即刻解除武裝,並接受我艦調查,否則你們必將受到國會最嚴厲的製裁。”
可惜,無視伊曼言辭激烈的警告,曾經輝煌無儔的榮耀系列再度咆哮開火,一道金光準確命中“鐵衛1號”這顆曾經同樣榮耀的老移民衛星。
“鐵衛1號”發出垂死般的無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