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怎麽樣?”
醫生才一從急救室裡出來,丹尼洛夫就心急如焚地率先衝上去。
“醫生,我的孩子怎麽樣啊?我的孩子還有救嗎?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呀!醫生,求求您!醫生,……”
醫生不耐煩地取下口罩,張口就劈頭蓋臉地責怪道: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你孩子多小、多脆弱你不知道嘛?也不知道看好?現在好了,你孩子的頸椎和頭骨都粉碎性骨折啦!”
丹尼洛夫聞言,如遭雷劈。
即使已提前預料到類似結果,他還是感到難以接受,內心充滿萬蟻噬心般的痛苦與自責。
他眼眶通紅,臉色已不能更蒼白地喃喃重複著: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丹尼洛夫瞬間又陷入崩潰邊緣。
而不遠處依舊坐在長椅上的尤裡安,則僅眼皮動了動,仍是那副一動不動的失魂落魄模樣,貌似嘴裡一直在無聲地重複著什麽。
於是,黑騎士輕輕拍了一下顧雷的肩膀。
顧雷也正在愣神。
看到“讚巴魯克第一人民醫院”的瞬間,他竟內心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以前來過這裡一樣。
顧雷下意識聳了聳肩,這才反應過來。
他一邊疑惑地想著:
我以前來過這嗎?
一邊嘴裡低聲嘟囔一句:
“我記得小時候和傑爾夫來的,明明是頂區呀!”
後上前替丹尼洛夫繼續詢問道:
“那醫生,請問,孩子還有救嗎?”
醫生又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丹尼洛夫,仿佛在厭惡他的懦弱、無能與不負責任一般,接著才轉頭對顧雷說道:
“當然有救,不過……”
丹尼洛夫聞言,稍稍回過神來。
而醫生根本不管他,也沒繼續和顧雷說,反把頭轉向兩人後依舊不肯脫去黑色裝甲的黑騎士,說道:
“不過我們只能給他做一點緊急治療,真要治好他,恐怕地一個化焰境的高手幫忙,能不能請您……”
黑騎士馬上一言不發地搖搖頭打斷,也不多做解釋。
一瞬間,不只丹尼洛夫眼裡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還有周圍聚集起的人們眼裡的期待,都齊齊黯淡下來。
唯有顧雷從黑騎士剛剛沒能直接熔化那兩蓬金屬碎砂上看出,那黑騎士受重傷的傳聞恐怕是真的。
實際上,黑騎士已好久沒新的都市傳說流出來了。
特別是近一個月來,老城區的所有媒體齊齊失聲,沒一家報出任何一個關於騎士的振奮動向。
對此,大家做出很多推測,部分人失望至極,更多人憂心忡忡。
因為,其中最有鼻子有眼的一個說法是:
黑騎士遭到全星系最憎惡和平、最憎惡幸福的恐怖黑暗勢力——混沌教會伏擊,甚至貌似有序列使徒親自出手,已受不治之重傷,命不久矣。
醫生也不再多勸,只是歎息一聲,後把頭轉向顧雷,還是根本不理丹尼洛夫,淡淡道:
“那就沒別的辦法,你們必須馬上準備50萬,好從頂區請一個能完全掌控電磁力的高級醫師下來。那孩子頭骨,特別是脊椎,實在碎得太厲害了,一般的電磁手術刀根本無法重新粘合那麽多碎片,且再晚說不定大腦就真要被碎片劃傷了!”
顧雷一愣,不由握緊了拳頭,總算明白醫生為什麽對著這樣說了。
他看起來是這裡面最有錢的。
只是,50萬真一下超他預期好幾倍,他一時真有些難以接受。
出於不想讓死去老媽傷心的考慮,他想過要不要接濟一點,可他的預算最多也隻十幾萬,還得虧是他最近錢來得有點快。
放以前一萬他都不舍得。
以前學校組織的捐款,他沒一次有捐超過10賈比的。
而神情恍惚的丹尼洛夫這時依舊把希望寄托在醫生身上,馬上就朝醫生趴下去,倒頭就拜。
“醫生,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跪下去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
接著,話沒說完,他就“砰”地一下用力嗑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當他稍稍抬起頭時,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個鮮紅的血印。
“醫生,求求……”
可不等他第二個頭磕下去,醫生就熟練地趕緊打住:
“別,你求我沒用,醫院不是我開的。我們醫院更沒高級醫師,必須去頂區請。可沒錢他們是不會下來的。他們對我們醫院要求從來是提前全款支付全部醫藥費、差旅費!”
丹尼洛夫的頭總算是在血印上面一點的地方無奈停下,但代替他額頭落下來的,卻是一滴又一滴的,無奈的、痛苦的,晶瑩的淚花。
但是,他馬上就一把抹去眼淚,在心底狠狠地對自己重重咆哮道:
不行——,不行——,你絕不能在這裡倒下!你一旦倒下,孩子就真得沒救啦!
接著,他就站起身,後低著頭來到黑騎士身前,又是毫不猶豫地跪地就拜。
“砰,砰,砰……砰……”
震動心魄的刺耳磕頭聲持續回蕩在安靜的走廊裡。
丹尼洛夫也知道自己的請求有多不合理,他不好意思抬頭看一眼黑騎士,也不好意思說任何話。
而旁邊,包括顧雷在內,因黑騎士之名聚集在此的每一個人都知他想說什麽。
每一個圍觀者,無論大眼小眼,也都在安靜地、用既閃爍又期待的眼睛,默默注視著眼前那曾給大家帶來希望、帶來光明的裝甲騎士。
然而,過一會,當丹尼洛夫又開始留出絕望無助的淚水時,黑騎士卻漠然轉身,無言地大步離開。
丹尼洛夫眼中的光,隨著前方地面的影子徒然消失而刹那熄滅。
而圍觀者們眼中的光,也都顫了顫,後全跟著熄滅了。
人群,默默地、呆呆地、麻木地,為黑騎士讓出一條路來。
唯有一個穿病服的小孩控制不住,把一隻拖鞋扔向了黑騎士飄起的白披風,歇斯底裡地怒罵道:
“你滾——,你快從這裡給我滾出去,邪骨騎士他才不會像你這樣冷血,你不是他——,你絕對是冒牌的!你快給我滾——”
他說著說著,就也留下淚來。
他說著說著,就又要把剩下的那一隻拖鞋也扔過去。
旁人連忙一手按住,同時一手捂住他的嘴。
而讓顧雷感到介意的是,終究還是沒任何一人替已身受重傷的騎士辯解一兩句。
他無法釋懷地想到:
就算你們看不出他現在受傷了,但他以前為你們做的那麽多事,你們難道都沒放在心上嘛?
看著那孤獨的黑騎士一言不發地、一步不停地大步走向醫院外,看著那本就破爛的白披風上又印上一個刺眼的灰鞋印,他的內心,實在是五味雜陳。
等顧雷反應過來,等顧雷要追上去,卻又被丹尼洛夫慌忙攔了下來。
丹尼洛夫依舊跪著,跪在他面前,依舊一聲不響地直接朝他連連磕頭。
他依舊沒認出顧雷是誰,他只是從顧雷的穿著上判斷,顧雷應該是最可能幫到他的人。
並且,他還判斷對了。
不用低下頭,顧雷就能用魂眼感知到那不停濺起的鮮血,和不停滴落的眼淚,以及,把嘴唇都咬出血來的痛苦扭曲面容。
如此,那本就相當刺耳的“砰砰”之聲傳到顧雷的耳朵裡後,就變得愈發刺耳了。
顧雷默默地握緊拳頭,內心有些激烈地掙扎起來。
他現在光現金就確有57萬,加上即將到手的139萬,要付50萬醫藥費綽綽有余。
他剛剛趁等待的時候,讓貪狼獨自背著激光槍和其它戰利品去黑市賣掉。
而黑市那邊一看機械戰獸“大駕光臨”,黑市老板果然又給了個較高的價格,較完好的3每把16萬賈比,碎的也每把3萬,其它打包83萬, 合計139萬賈比。
到現在,交易早就結束,貪狼很快就會回來。
可真要為救一個陌生人而一下把好幾十萬無私奉獻出去,換誰誰能沒有猶豫?
特別是看到黑騎士的遭遇後,他難免感到心涼,更下意識地不願去當什麽“好心不一定有好報”的聖人。
他不由愈發絕望無力地感覺到:
在這世上,壞人偶爾做一點好事,大家都會交口稱讚。但好人要是一不小心做了一件壞事,卻就很可能遭到口誅筆伐。當好人實在費力不討好!
是故,他內心現在想幫丹尼洛夫父子的心情依舊有,卻遠沒之前那麽強烈,感到有些糾結。
直到發現黑騎士的身影快消失不見,顧雷才猛地反應過來:
不好,不能讓他走了!
想到這,也不是說見死不救,顧雷逃避似地繞過仍在把頭磕得“砰砰”響的丹尼洛夫,飛一般地追向那個漸行漸遠的黑騎士。
他眼前,
沒一個人攔著。所有人早都像徹底看不到希望和光明一樣,絕望而麻木地默默散去。
他身後,
“砰砰”地刺耳響聲很快漸漸沉默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痛苦的、想哭已經快哭不出來的,嘶啞、絕望且自責的低低嗚咽聲。
另一邊,追上那個黑甲騎士的顧雷則總算不再糾結於救與不救。
因為,他看到了一幕讓他感到震驚無比、內心既興奮又恐懼的震撼景象。
“你,你,你到底是誰?你,你竟做出,做出這了,這,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