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西婭，歐文雖在外惡貫滿盈，可在學校裡，對我們卻是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即使功勞不大也苦勞極多。”

　　“……”

　　“是故，我覺得，我們怎麽也該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想，體諒一下他作為家庭未來頂梁柱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不該給他繼續施加那麽大的壓力，以致把他逼得走投無路，居然選擇用那樣痛苦的手段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

　　“甚至，學姐，不只是我，還有其它好多貴族，他們也都和我一樣，覺得您此次對歐文的判決太不近人情，並覺得您近來對下越來越嚴厲，不講情面，急需調整。否則恐過猶不及，會大大損傷那些一直追隨我等的精英家族的忠誠！”

　　“……”

　　“學姐，歐文的死，還有桑切斯的瘋，都已是極明顯的惡兆！聰明如您，難道還會看不出來嗎?望您務必再好好考慮一下，給下面的大家，哪怕是第一分團的人，也都一起留一點余地吧！”

　　“……呵呵，學弟，你還是太嫩了點！”

　　“我……”

　　“米勒，問題是，是我不給他們留余地嗎?”

　　“……”

　　“不說其它，你看他們自己就鬥得多狠?歐文為報復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的桑切斯，居然塞錢給桑切斯的心理醫生，讓他故意把桑切斯往錯誤方向開導，往瘋處引、往死裡整。桑切斯的瘋有四五成可是歐文害的。另外四五成也是他自己自作孽。”

　　“……”

　　“一樣地，你說歐文為什麽會那麽害怕去底區?底區的環境為什麽會那麽差?在底區生活的人為什麽會過得那麽慘?我們撥給底區的資金能有一半真正到達下層、落到那些最需要幫助的人手裡嗎?”

　　“……”

　　“經過作為執行者的中層精英們層層盤剝，恐怕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吧！所以，關於歐文之死，就算把他全家驅逐到底區是我的錯，但底區為何會成為今天的地獄模樣，包括歐文在內的每個中層都難辭其咎，何銘更是罪惡源泉。”

　　“……”

　　“因此，現在的症結根本就不是我不給他們留余地，而是光他們猿人自己，就太不給自己留余地！”

　　“……”

　　“說到底，人天性就是自私且不知克制的。而一個人如果自己自私自利，還妄想得到別人的無私關愛，這可能嗎?他們早該對今天的結局有所預料。”

　　“學姐，的確，他們向來就是如此自私且不知克制。但是，我們不一樣啊！我們是生來智慧克制的龍人，自然應該更努力地、下更大的力氣地，去引導他們，以改變讚巴魯克的腐敗現狀！”

　　“……”

　　“光一味給他們施加壓力必是無用的。還必須教導他們明理守法，才能令社會良好有序發展。而那的確既複雜又困難，卻本就是我等龍人的天職與神聖義務！”

　　“呵呵，米勒，你實在天真！非要我把話說透嗎?哼，說我不顧忌底下人的死活，他們自己又好得到哪去?說起自私與不知克制，我們龍人又能好到哪！”

　　“我們怎麽就……”

　　“米勒，我說過，我不喜歡軍事家們把集體或社會比作巨人的說法。我更喜歡經濟學家的說法，任何集體，乃至是整個社會，其實都是一個金字塔。上層人多、下層人少、一層人扛著一層人。這樣，我們才能看清一個集體往往是如何由昌盛走向滅亡的。”

　　“哦，是，是的，我倒亦是如此認為的。

對了，而且，包括社會在內的任何集體都可以粗略分成上中下三層，就像一個有三個階梯的金字塔一樣，越往上人就越少。至於為何被踩在最下面的人最多，那是為了讓金字塔移動得最快，最重要的是人多力氣大，是一種無奈之舉。”　　“……”

　　“至於上層為何能站在最高?自然是為了看得最遠，好做出最有利於整個金字塔的判斷，為整個社會的前進指明方向。再至於為何現在各種大小金字塔都是我們龍人站在所有人的頭上，自是因為我們龍人高人一等的智慧和克制，這是我們務必要一以貫之的！”

　　“是嘛！可在我看來，之所以越往上層人就越少的最重要原因其實是，無論怎樣，上面幾層都得把自身的重量傳遞給下層。如此，層次越低，上面的樓層就越多，受到的壓力就越大，非得造得越寬越厚實不可。否則下層一旦承受不住，整個金字塔就會轟然垮塌。到那個時候，中上層就都得跟著下層一起遭殃。”

　　“對，所以……”

　　“但縱觀古今內外，不管大小公司、大小組織、大小國家，不管什麽樣的金字塔，就算這個金字塔的最上層是我們龍人又如何?有哪個金字塔的上層能一直保持理性克制、不過分攫取掠奪的！即使明知自己若太自私貪婪，就會給下面造成太大壓力、遲早壓垮整個金字塔，可你看有多少個金字塔是最後沒被過度膨脹的頂層壓垮的！”

　　“……”

　　“無論猿人龍人，人的本性深究起來都是自私的，無人例外。畢竟基因就是在殘酷競爭中靠進攻、掠奪進化出來的。並且，越往社會金字塔的上層走，人受到的束縛就越少，就越容易受我們基因深處的自私本性鼓舞，往往只會日漸變得更自私、更貪婪，到最後無所顧忌、恬不知恥、公然把個人利益凌駕於整個集體的利益之上，給中下層帶來日益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和深重災難。”

　　“……”

　　“古聖老說‘天子犯法該與庶民同罪’，可那根本就是愚弄下層的話。事實是，你看哪個帝王犯法後真會乖乖伏法的?就連帝王下面的將相都常年徇私枉法、蠅營狗苟、肆意踐踏法律。”

　　“……”

　　“是故，在任何集體的生老病死中，和個體一樣的是，毀滅的內驅動力都是自私。而不一樣的則是，由於頂層少受束縛，率先腐敗膨脹的總是頂層。而中下層卻通常是被腐敗膨脹的頂層給活生生壓垮的。”

　　“……”

　　“是故，盡管我們龍人比猿人智慧克制，但因身處頂層，但因少受束縛，我們不見得就會墮落得比我們下面的猿人慢。我們的自私和不知克制，如今亦未見得就比猿人少。以阿穆裡大公爵為首的那些墮落龍人正是我等實際上自私愚昧一如往昔的最佳代表。”

　　“……”

　　“算了，我直接說吧！現在，在讚巴魯克這個由我們主導的金字塔，其頂層，也正因我們無法根除的自私愚昧而不斷膨脹，將很快壓垮我們共同賴以生存的大金字塔，根本沒人顧及底下人的死活。”

　　“……”

　　“也就是說，不止他們自己不給他們留余地，我們其實也沒打算給他們留什麽余地。而他們，現在除繼續不斷壓抑忍耐外，就沒別的選擇啦！”

　　“……有那麽糟糕?而且，即使真有那麽糟糕，你為何不和大家說明白?”

　　“……”

　　“既然你已先一步意識到我等的一時不察正在醞釀成無法挽回的巨大錯誤，那你為何不提醒我們而反過來去繼續逼迫那些猿人?如你所說， 集體的衰亡不同於個體，常常是頭部壓垮軀乾。現在主要問題不該在我們自己身上嘛！”

　　“……”

　　“學姐，大家都是龍人，縱使你優秀得令我們都心生仰慕，但我們其他人也不會差你很多的。如果事情真到那麽糟糕的地步，我們也肯定會快速理解現狀並積極反省的。就像你說的，讚巴魯克是我們、是大家共同賴以生存的城市，我們當然會注意克制、奮力挽回……”

　　“呵呵，提醒你們?開什麽玩笑?那樣那些猿人就更別想活了！”

　　“怎麽會?”

　　“米勒，你的天真真是令我覺得惡心！”

　　“學，學姐。”

　　“米勒，現在，變強對我們每個龍人來說都刻不容緩！沒有任何一個高傲的龍人願意成為任何人的奴隸，所以大家無論怎麽不顧一切地掠奪資源都難以被阻止，哪怕是冒著毀滅一切的風險！”

　　“……”

　　“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過去，面對我們頂層自身的膨脹，面對越來越布滿裂痕、越來越岌岌可危的中下層，我們除收斂克制，乃至是進行上層的自我改革外，的確別無它法。但今天，早有一個看起來更便捷高效的選擇出現我等面前。”

　　“什，什麽選擇?”

　　“呵呵，米勒，你該知道的吧?那個選擇，不正是你們索蘭托家族給大家提供的嘛！”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呵呵，那就是把脆弱不堪且已傷痕累累的中下層，大面積置換為冰冷高效、忠心不二、低碳節能的智能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