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些看起來都半隻腳已踏入棺材的“自爆狂鬼”,年紀應該都不會太大。
單單在下區的時候,顧雷就已看過很多白骨了。
其中有殘缺的,有完整的,有狗貓或走丟的寵物恐龍的,且當然也有人的,還最多。
他自信區區這點自己是不會看錯的。
早在鐵衛1號時,他就知道年輕的骨骼該是什麽樣子的了。
另外,至少在底區,估計罕有人能撐過三十歲。
確認過後,顧雷就抬起頭,表情平靜地繼續趕路。
對他而言,底區之所見當然也比下區殘酷,可一來有下區過度、二來早有預料、三來早有定計,他的心便再沒有那麽容易動搖。
至於他的既定戰略是什麽?那便是:
積極提升自我的實力勢力,也就是價值。以及,以自我價值為本錢,和盡可能多的、最重要的是可以合作的人展開合作,繼續提升自我的實力勢力。
他現在唯一迷茫的只有到底要和什麽樣的人合作。或者說明白點,他迷茫的實際上是:
到底要與上面的人合作,還是與下面的人合作?
顧雷一邊走著,一邊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語道:
“無論往後怎樣,無論以後與誰合作,我現在可都得先好好工作呀!”
直到顧雷來到一條坑坑窪窪的主乾道旁,身後的爆炸聲才漸漸平息下來。
他拿出通訊器,正要調出地圖,一陣引擎轟鳴聲突然由遠及近地傳來。
他和貪狼都警惕地循聲望去,發現竟是一輛頂上架著重機槍、四周圍著一塊塊甲片、鐵欄杆的武裝巴士。其車身上布滿槍孔刀痕以及一些奇怪的熔化或腐蝕痕跡。
貪狼傳來的圖像裡立即就出現三十多個紅色方框,框住包括司機、機槍手、乘客、機槍在內的三十多個目標,並浮現出一句大大的血紅色問句:
“檢測到大量潛在危險,是否全數清理?”
幾秒後,貪狼重複一遍:
“是否全數清理?”
顧雷微微搖頭。
他自信敏銳的第六感依舊沒收到警告,且乘客裡還有幾個老人小孩。
半分鍾不到,這輛怪異的商務車忽地在他面前停下。
只聽“嘩”的一聲,車門被一隻黝黑且長滿毛發的大手豁然拉開,露出一個比成年猩猩還強壯的黑皮膚男性。其背心被他那漆黑如鐵的肌肉撐得好似緊身衣一樣。
“呦,小兄弟要去哪呀?要不要我們載你一程啊?呵呵,只要30賈比哦!”
這個黑人身穿迷彩褲和綠背心,肌肉比裝甲都要棱角分明,渾身就和他的車一樣傷痕累累,臉上亦不例外。
他右手不單套著一具較高檔的雷火手甲,背後還背著一把輕機槍。
顧雷仔細打量著那張雖凶惡卻掛著真誠笑容的黑臉,又看了看裡面的乘客,特別是那幾個面容枯槁的“中年”老者和營養不良的小孩,仔細搜尋他們有沒有被脅迫的痕跡,終究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即使沒有找到黑人有什麽隱藏極深的殺意或貪婪,但光30賈比的票價就讓他感到非常警惕了。
而黑人也不多說什麽,笑著揮手道:
“哈哈,行,那兄弟路上小心啊!”
說完,他就很乾脆地關上車門。
黑人也注意到顧雷眼底的不屑,並感受到一縷貨真價實、凝練無比的鋒利殺意。
馬上,地上的沙粒止不住地微微震動起來,商務車“嗚嗚”地緩緩啟動。
黑人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上,正通過開裂並缺了一個角的後視鏡悄悄打量貪狼。
那閃耀著灰色金屬光澤的美麗身軀,特別是那暗金色的美麗爪子,令其眼裡終於浮現出難以抑製的貪婪和凶戾。
盡管貪狼冰冷的三隻電子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甚至都可以說也正在通過後視鏡反過來盯著他,持續發出威懾信號,但不知是真不怕,還是出於一種不願向任何機器低頭的不服氣,他內心的惡意就是不肯有半點降低。
不過,當他把目光上移,看到顧雷貌似沒注意到他的側臉,看到顧雷似睜似閉的眼簾,看到裡面隱隱透出的血光,他便不禁內心一寒,竟是轉眼惡念全消。
那恐怖血光又讓他想起剛剛探查到的,或者說是對方故意釋放出來的,一小縷異樣殺氣。
黑人收回目光,回頭望向那個正興奮不已、躍躍欲試地看向自己的白人機槍手,鐵著臉,不容商量地堅決搖頭。
那白皮膚大塊頭登時就瞪大凶目,一副憤怒猙獰的著急模樣,張口便無聲罵道:
你傻了嘛?
黑人心頭又浮現出那揮之不去的暗金色誘惑,動搖了一下,但還是凶狠地瞪回去,亦無聲喝道:
我說不行,那就是不行!
車跟著越開越慢,兩人就像要分個你死我活一樣惡狠狠對視著。
其實,對常年在這地獄中的地獄打滾的黑人來說,殺氣是十分稀松常見的東西,原不值得多麽小心警惕。
那黑人已對殺氣熟悉到,不僅自己能收發自如,還能從別人各種各樣的殺氣裡辨別出各種各樣的味道。
其中,有見利忘義的殺氣,有為自己性命而產生的本能殺氣,有為保護子女兄弟而產生的可笑殺氣,也有單純的、原始的殺氣……無法盡數。
而對他來說,殺氣透出的信息裡最重要的,既不是殺氣的味道,亦不是殺氣的大小,而是殺氣的強度,那才是最能代表一個人實力底蘊的關鍵標志。
殺氣這東西,哪怕是一個雞都沒殺過的人,若到生死關頭,也有可能逼出幾分。
可是,若想擁有真正凝練的殺氣,非得在生與死之間來回走動幾遭,順便拍拍死神的肩膀,才有可能擁有。
而讓他感到驚懼不已的是,顧雷的殺氣,竟是他所見過之人中最凝練的那一批,比那幾個曾要過他半條命的妖魔鬼怪都可怕三分。
那殺氣給他的感覺是,那個少年或已見過成千上萬人的慘死,浴血海生還,並不介意自己亦化身修羅,去為貫徹自己的意念同死神再次戰鬥,乃至是殺死很多很多的人。
那少年的意志讓他感覺就像萬古冰川一樣冰冷堅硬!
白人冷哼一聲,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卻再也沒說什麽,而黑人則在心底不甘地恨恨咒罵了一聲“小怪物”,就繼續專心開車。
至於他們的車,總歸是越開越快。
不過, 等走遠一些,那黑人就不耐煩地又忽然刹住車。
就在一車人驚魂未定的時候,那黑人微笑起身,來到臨近一個懷抱破爛公文包、頭戴破碎眼鏡的枯瘦男子面前,親昵地說道:
“呦,大兄弟,不錯哦,還這麽有精神!”
眼鏡男似有所覺,一言不發,低頭緊張地抱緊公文包。
而看著那男子雖黯淡破損卻乾淨整潔的一身正裝,看著他雖呆滯卻堅毅的面容,感受著他最後一絲未泯滅的倔強和堅持,黑人笑得愈發燦爛。
他極其扭曲暢快地笑道:
“但是,下輩子,一定不要再貪小便宜了呀!”
車內冰冷的溫度瞬間驟然降到冰點。
在一車人越來越恐懼絕望的目光中,那黑人和白人卻都笑得越來越燦爛猖獗,越來越扭曲,直如妖魔。
遠方,看著不斷抖動乃至出現彈孔、不斷冒出火光雷光血光的裝甲巴士,一條二類犬仰天發出一聲蒼涼的悲叫。
另一邊的遠方,聽著若隱若現的刺耳槍聲和慘叫聲,顧雷眉頭微微一皺,後輕輕搖了搖頭:
和這樣的人,也絕沒合作可能!
實際上,合作不僅在基因的《生命法典》裡排在自私後面,也一直是有限度的。
並且,在社會金字塔裡,處在越往下位置的人,往往合作價值就越低。
顧雷把平時像潛水氧氣瓶一樣豎著背在貪狼背上的核熔爐橫了過來,爬到核熔爐後面。
“走!”
他雙手抓住核熔爐上面的把手,騎著貪狼高速離去,前往既定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