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凍僵一樣地一片寂靜。
那邊,光頭老板還在為自己機智地化解了尷尬而沾沾自喜:
嗯,等級五向等級四低頭,超級大壞蛋向特大壞蛋低頭,這不是很正常地嘛!
這邊,顧雷卻好像有點不滿意:
“什麽,七萬!”
他頓時微微蹙起眉頭。
而老板見此,一個五大三粗的超級大壞蛋,卻是急得欲哭無淚:
“少爺,真只能七萬了!一般人我隻給五萬的。”
這真是他能給出的最高價格啦!再多他資金鏈都快斷了。
盡管顧雷一句黑話都不會說,一看就很不專業,但他真怕極了顧雷,不敢有絲毫欺瞞。
而且,別說是他,所有大壞蛋都怕極了顧雷,或者說怕極了顧雷的機械戰獸——貪狼。
貪狼一進來,酒店裡的所有大壞蛋,不管身材有多高大、髮型裝扮有多非主流、原有多凶多吊,皆齊齊失語。
每個大壞蛋都死死盯著貪狼,盯著它從身前走過,盯著它轉過來,盯著它靜靜面對他們的無情電子眼,小心翼翼地不敢做出任何多余動作。
整間酒店從顧雷進來到現在,四五分鍾過去,依舊落針可聞,仿佛所有生命都被凝固住一樣。唯有他們額頭止不住冒出的、越來越多的冷汗能證明他們生命依舊。
相比穿著戰獸裝甲的顧雷,他們更害怕單獨帶著貪狼走進來的顧雷,簡直是怕死了。
因為,既然從頂區來到底區並一路走到這裡,那戰獸當然是已解除大部分戰鬥限制,處於最高級也是最無情的戰爭警戒狀態。
如此,人工智能極度冷酷高效的殺戮能力將體現得淋漓盡致!
無論你年齡大小、無論你體形高壯、無論你四肢是否殘缺,只要你對戰獸主人做出任何有威脅的疑似動作,那不管你到底有沒有害人之心,都會被機械戰獸寧殺錯不放過地用一道激光光速帶走,一痛去世。
更糟糕的是,這個標準相當模糊,解析困難、迷霧重重,無形中又放大了一般人對機械戰獸的恐懼。
就比如,之前顧雷明明被人用激光一直糊著臉打,貪狼就沒有絲毫反應,甚至電子大腦差點因無法理解顧雷的尋仇邏輯而短路。
然而,同樣就在前幾天,隔壁一離島的黑市裡,就因為一個酒鬼失足跌倒、失手把酒澆到一隻機械戰獸的頭上,那機械戰獸就毫無征兆地張嘴把除主人外所有在場人員統統殺光,費時不到5秒,連它主人都沒時間攔住。
事後,就算比較懂人工智能的光頭老板,也只能粗略地推測出,原因可能是酒模糊了那機械戰獸的視野,讓它判斷恢復視野前難保證主人萬全,於是乾脆就把所有潛在威脅清空。
故聽顧雷好像不滿意,不只老板笑得比哭還難看,其他顧客更是不由把心都提到嗓子眼。
大壞蛋們這時皆心急如焚、滿頭大汗,喉嚨像被火燒的一樣難受,恨不得開口替老板馬上再抬高價格,趕緊給那個大少爺,那個大煞星,一個滿意的價錢,然後請他滾蛋。
眾人大概是這樣想的:
快,快答應他!
快點啊,你個糟老板,錢能有命很重要嘛!
老板,快答應他呀——,大不了大家一起給你湊錢!
吝嗇鬼,給錢,快給他錢,我馬上把欠的酒錢給你結啦——
……
他們真是難得急公好義一回,皆想爭當一個名副其實的綠林好漢。
可惜顧雷終究沒給他這個做好人好事的積陰德機會,看出老板識相,他其實稍一思考便回道:
“好,那就這樣吧!”
他愣神是因為老板的報價太高而不是太低,本來他預估能有5萬就不錯了。
而他這區區不到數秒的愣神時間,對在座各位平日喜歡飲生血、吃生肉、巨凶巨吊的惡霸們來說,卻比一天還漫長難熬。
想到光頭老板繪聲繪色的描述:
“那戰獸在幾秒內就殺光了一酒吧的黑道高手、現場沒一具屍體,不,是沒一顆腦袋是完整的!恐怖如斯!”
有些大壞蛋當即在腦海裡放電影一樣地迅速回顧了遍自己的人生,並感到極度的懺悔、不舍與恐懼。
下一秒,其中一個大壞蛋的座位和座位下面,就多出一灘好像不是酒的黃濁液體,開始發出“滴答滴答”的有節奏響聲。
說到底,他們的“半超人類”本來就是一種欲蓋彌彰的自封。
面對非超人類的普通老百姓時,他們是無惡不作的“霸霸”。
但面對顧雷這般綜合實力超過尋常超人類的人,卻就只有“叫爸爸”的份了。
……
“哦,老板,我還想更新一下太陽輻射的區域分布圖,你這有嗎?”
“有!有!有!”
“好,那多少錢啊?”
“免費!免費!免費!”
“行,那謝謝你啊老板,你人挺好的嘛!”
“不謝!不謝!不謝!”
“好,那我走了!”
“歡迎您光臨,歡迎您再……呼——,呼……呼……,請您務必不要再來了,爺爺……,小爺我心臟不好……”
……
等顧雷更新完數據離開,酒店裡的空氣和聲音才驟然恢復流通,“霸霸”們一片唉聲歎氣、喜極而泣,就差高聲歡呼“爸爸您走好”。
有惡霸長舒一口氣。
有惡霸“砰”地一下趴在桌上,像死魚一樣翻著白眼喘息著。
有惡霸顫顫巍巍地拿起酒湊到唇邊,張嘴卻沒能喝著,或者說是故意倒出,倒在他那本就濕透的褲兜上。
……
也有惡霸忍不住滿腹委屈地怨聲嘟囔道:
“到黑市不知道怎麽說黑話也就罷了,還不知道穿好戰獸裝甲?誒,真是……,誒,真是……,誒——”
此時此刻,盡管他終究是不敢繼續說下去,但酒店裡剩下的所有人,包括光頭老板在內,所有惡霸都在內心異口同聲地幫他補充道:
真是胚不專業了!
而別說他們不敢說出來,縱使他們敢大膽地說出聲,現在顧雷也聽不見。
這時,顧雷正呆呆屹立在貧民窟邊緣的一塊貌似平凡空地上,雙拳緊握、眉頭緊皺,大腦一片空白,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並且,他之所以如此全身緊繃,卻並非是受到威脅乃至是周圍地面上的任何人或物引起他的不適。
實際上,他之所以徒然又感到內心劇烈震動、靈魂顫抖不已,是因此處地下所埋之物。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眼睛是瞎,可反而越來越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就比如現在,他不過精神力隨意順著地上的一個比頭髮絲還細的孔洞鑽入地下,就恰好看見,這片步滿密集腳印、千人踏萬人踩的尋常土地下,竟就埋著累累白骨和屍體。
而比一些剛腐爛不久的屍體更惡心的,更令他感到無法忍受的,卻是他立即就猜到這異常多的死難者源頭。
顧雷馬上就想起那個關於離島“帝心”的驚悚傳聞:
帝國政府為何要煞費苦心地在卡繆拉國內強佔這麽一塊大飛地,目的可不像舊時代那樣簡單,要搞什麽殖民貿易。而主要是為二戰做準備,用真人來試驗兵器的殺傷能力。
帝國平安有限公司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安保公司,它的前身是帝國重型機甲研發生產有限公司,改組後依舊是帝國的武器研發與銷售公司,是以亞德裡恩精神為指導建立起的促人類發展集團的分公司之一,卻是現今整個星系最大的死亡工廠!
而帝國之所以一定要在海外搞武器試驗,卻是因在自己境內不敢搞,怕引起滔天民憤。
想到這,顧雷不禁壓抑地、咬牙切齒地怒罵出聲:
“你們自己國家進行不下去的試驗,憑什麽要搬到我們的國家來進行?你們的國民是人,我們的國民難道就不是人啦!一群不要臉的狗東西!促人類發展集團的榮耀,聖人的光輝,還有人類的光輝和榮耀,都就被你們和你們的狗皇帝徹底玷汙了!”
說著說著,他聲音不禁有點“嗚咽”,竟是差點真得淚流滿面。
然後,他就不堪忍受地快步離開,同時內心充斥著快溢出胸腔的滿滿悲涼。
帝國尚知兵器試驗之慘無人道,不肯拿自己的國民來做試驗。
共和國呢?卡繆拉共和國呢?我們的共和國呢?
光這一小片地方的地下就埋藏了這麽多的屍骨!
光這一小片地方就有這麽多的、新舊皆有的老少遇難者!
一戰過後近30年的今天, 帝國又在共和國的領土上犯下多少天怒人怨的累累暴行!
這些事,國會不知道嗎?
就算國會真天真無知,那總統呢?貴族內務委員不是號稱全星系最優秀的情報機構嘛!
為什麽連他們也一言不發呢?揭發出來打擊國會的聲望不好嘛!
為什麽要這樣討好帝國呢?就為了獲得一些冷冰冰的太陽金屬嗎?內戰的勝利真有那麽重要嗎?相比你們龍人,我們猿人的性命難道真一文不值嘛?
再想到這,顧雷內心已滿滿都是絕望,周身終於再次混沌縈繞。
他一路走來,見民眾家破人亡、國家內憂外患,入目盡是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的悲慘景象,一顆心本就屢遭重創、傷痕累累、縫縫補補。
如今舊傷多未痊愈,再見古聖光輝消逝、光明徹底被黑暗吞沒,他的心,再度沒防備地遭到重創。
想到當權貴族們為內鬥,用包括人工智能在內的現代化手段變相橫征暴斂、搜刮黎民財富,讓平民百姓有苦都說不出,直如當棄之草芥,他的心,終於控制不住地完全破碎。
顧雷再度無法抵抗地陷入深深了的絕望和迷惘中:
祖國,你何至於此!聖人們的光輝,又何至於此!我們普通人的未來和出路,又到底在何方?
他周身,混沌轉眼滔滔冒出,越來越濃鬱。
而就像和那囂張的深厚混沌爭鬥一樣,他眉心的綠色印記也燃燒一樣地發出光來。
選擇之刻,無聲地,再次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