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雷騎著貪狼兩跳登上“帝心”外的第二重環形山脈頂部,再一跳便可徹底逃離。
可他還是忍不住停下來,回頭遙遙俯視那座既殘破又繁榮的悲哀都市。
此時,默默回望身後那被黑暗籠罩的城市,他內心更是徹悟:
古聖已逝,黑暗即將完全籠罩世界!每一個猿人都得盡快做好自救準備。
之後,不等那還氣急敗壞的帝國軍官抬頭注意到他,他便騎著貪狼一躍跳下山脈,揚長而去。
很可惜的是,方才破壞完毒氣試驗後的釋然微笑,終究僅僅是一閃而過。
等到身後再看不見城鎮、再看不見那黃色毒氣和流淚的眼睛,顧雷的心,仍就是沉甸甸的。
如今放下小我後的他,能夠站在一個更超然物外的角度觀察和思考問題,自然更能旁觀者清地看到存在於人性深處、存在於基因中的兩種最深刻本能。
一,是最自私自利的自我求存之心。
二,則是不那麽自私自利的合作意識。
而盡管生存是基因最大之利益所在,合作亦是基因為生存才跟著進化出來的意識,但顯然,後來合作意識在基因本能裡的比重越來越大。
低級的、原始的動物可能連河水裡的倒影是不是自己都認不出來,而人類則不僅智慧還富有同理心,不止能辨識出實像與虛像的區別,更能通過換位思考來深度了解一個之前可能完全陌生的人。
並且,正是在換位思考的過程中,人類難免會受對方意識中的某些情感感染,引發共鳴,進而又進化出同情心。
最重要的是,隨著時代不斷發展,同理心、同情心也在不斷地發展。
現代人類盡管細看貪嗔癡傻愚昧等缺點不堪入目,但整體上看總歸是比原始人文明許多。
在佔馬星原始森林裡保留的一些原始人部落裡,人老後會被年輕人拖到隱蔽處直接處決掉,且不管年輕人還是其他尚未遭到處決的老人,都視若無睹。
而現代藍日社會怎麽都有社會保障制度,只是不完整不成熟,並在下層日漸崩潰罷了。
另外,同情心的不斷發展,也正說明合作的重要性也日趨重要。
畢竟只有合作越重要,有同情心的人才能生存和繁衍下來更多。
接著,反過來,合作變得更重要又會促使人同情心變得更強。
於是相互促進、交替攀升之下,最後就演變成,在現代人類的意識裡,生存依舊重要,可同情心也絕不是無關緊要的,甚至偶爾還會壓過人的生存本能。
至少,對於連龍氣修煉到明理境都達不到的猿人們來說,依舊是這樣的。
因此,顧雷如今其實依舊在糾結著。
雖然這次,他是真看不下去了。
他看不下去帝國把那些和他一樣的卡繆拉民眾推進滾滾毒霧,他也看不下去總統派或是國會派的任何人把其他人那樣做,他更看不下去自己成為那個罪惡推手。
並且,他深信:
不光他自己,他們第一分團的每一個人,也絕對都做不到。
鐵衛3號雖然物質貧困,可對比讚巴魯克來,卻實在要溫暖太多。
他們這些來自鐵衛3號的鄉下人,就算是精打細算的精英孩子,也本就都比這裡的頂區人要好心太多。
更何況,他們每一個人都曾被同胞無私幫助關愛過,被這世界關愛過,後又被這世界深深傷害過,心靈又不免在世界的殘酷揉捏下變得更柔軟一些。
最後,當他們這些猿人裡的叛徒身心都被腐蝕、完全墮落成惡魔後,特別是當其它猿人都被他們這些惡魔屠殺殆盡後,那些促使他們由墮落成鬼的天神,還容得下他們嗎?
是故剛剛他確是真心實意、完完全全地站在廣大中下層那一邊的。
但狂勁一發泄完,冷靜下來後,顧雷的決心就又變得不那麽堅定。
作為一個團隊的領導者,顧雷不得不盡量超然物外,不得不盡量保持理性克制,也不得不盡可能把目光放長遠。
而說實話,站隊中下層的未來,實在太令他絕望!
如今社會,上下層間的貧富差距實在太大,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隻佔全星系人口10%左右的龍人,卻掌握著整個星系可能有百分之七八十的財富。
龍人們一揮手,就能灑出黃金做的璀璨金雨。
但最底層的猿人,卻拚掉性命也未必能換回一頓飽飯。
顧雷這次含憤出手,對那些參加試驗的人來說,意義真沒多大。
他一時的憐憫恐怕連那小孩的生命都延長不了幾天,一次試驗破壞了,很快就會有第二次試驗出現。
且縱使一個試驗場被徹底破壞,在底區也還有著數不清的兵器試驗場。
甚至,對在底區苦苦絕望掙扎的數千萬饑民而言,所有兵器試驗場全被破壞掉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實際上,試驗才一宣布取消,包括那孩子的父親在內,便有不少人絕望地跪地痛哭。
幾乎所與人都在詛咒著他這個他們不知姓名的破壞者,一個在他們看來比惡魔還要惡毒的人。
即使沒聽見那些話,顧雷也能想象得出那些話會有多麽飽含憎恨。
是故,清醒過來後,顧雷認為,這次出手即使是對他自己而言,也其實沒多大意義。
他仍不能說是徹底做出選擇,只能說是又回到不偏上層的中立立場,終於還是決定繼續拖著。
下層不僅團結起來難,通常要被上層壓得實在走投無路才會一起揭竿而起,團結起來後該怎麽合作,也難。
合作是重要,可怎麽合作更重要!
哪怕真有一個英雄應時而生,成為連接星系上百億猿人的紐帶,把那上百億猿人的力量財富統統凝聚起來,也才佔整個星系財富的百分之二三十,不到全體龍人所佔一半。
若沒特別的合作方式,也就是好的錢生錢手段,是不可能戰勝擁有世界過半財富力量的龍人階層的。
想到這,顧雷不由眉頭越皺越緊。
“龍氣目前看來是沒指望的,而科技……”
在藍日星系,科技和龍氣,是所有合作方式的基礎。
至於擁有心界的他為何一下就否決龍氣,不考慮自己靠心界入神道之可能,是因為每一次心魔入侵都實在太危險,不是迫不得已他完全不願被強製召喚到心界。
盡管好久看不到小白讓他怪想念的。
偏偏猿人不僅在龍氣修煉上天賦差龍人太多,記憶力也遠不如龍人。
顧雷不由輕輕歎口氣。
“誒——,好像更沒指望!”
無論怎麽看,不管第一分團是站上層還是站中下層,兩條路都不是什麽好路。
如果站上層,他們會生不如死,且可能不得好死。
但如果站中下層, 他們好像也是必死無疑。
卑微至極的獨存,還是十死無生的共存,在這個時代,在他們眼前,真是個無法逃避的大問題。
很快,顧雷的眉頭就已經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內心愁雲密布。
突然,他腦海裡突兀地閃過了這樣一幅畫面,卻是那被他救下的小男孩正摟著他絕望哭泣的父親,好像在嫩聲嫩氣地安慰他。
顧雷楞了楞,隨即明白過來又是心界暗中干涉。
從心界把那軍官和那研究員的對話直接傳到他腦海裡開始,他就知道,原來心界從過去常常在暗中影響他。
否則,按理說他是不可能聽到那對話的,離得太遠且就連唇語都因防毒面具的阻隔而解讀不到。
不過,他對此暫時也不是非常排斥。
心界一直沒強行扭曲過他的任何思想,僅僅是讓他看到或聽到一些他本不可能看到的事情罷了。
而如今,心界為何又把這樣一幅畫面傳給他看呢?
想了想,顧雷有點好笑好氣地想到:
“不會是不希望我太愁苦吧?”
顧雷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那你一開始就別把那段話傳給我啊!”
然後,他終於松開了眉頭。
“算了,先這樣吧!怎麽選擇等到‘老城區’後,等看看能不能錢生錢後,再想想吧!”
最後,帶著對未來的忐忑不安和糾結,顧雷有點恍惚地來到了臨近的離島——“雪懷”。
“現在先到‘雪懷’買個馬鞍才是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