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雷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被什麽所吸引。
是那吼叫聲中令人心碎的傷心和絕望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總之,當他一臉心悸和奇異地提刀跑進電影院時,丹尼洛夫正發狂地揪著那隻半邊頭皮的綠發男人——米克,嘴裡不停發出自責不信、痛徹心扉、歇斯底裡的咆哮:
“你把我的孩子怎麽啦?你把我的孩子怎麽啦?啊啊啊,你還我孩子,你還我孩子!”
米克臉上則好像真有那麽微不可見的一點愧疚,但更多卻是越來越多的不耐煩,正眯著越來越凶戾的眼睛冷冷打量著面前雙眼通紅的瘋狂男人。
而尤裡安也終於能張開嘴,但嘴裡卻再吐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張著嘴巴,呆呆地看著一動不動掛在垃圾桶邊上的、他瀕危垂死的弟弟——西蒙。
好像有怪異的、遲來的風聲,正從他張得大大的嘴裡喘息一般吹出,要很仔細聽才能聽出類似以下的片段:
“西……,……跑……!西蒙,快……!……蒙,……跑呀!”
可惜,他弟弟絲毫沒有任何動彈,也再聽不見他含糊不清的低聲嘶吼,更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再次聽見。
顧雷順著尤裡安令人心悸的無神眼睛看向西蒙,再結合丹尼洛夫瘋一般的咆哮,當即就大概明白個五六分。
這時,他再去細聽尤裡安那令人心碎的怪異嘶吼,就不由感到心一緊,緊跟著怒發衝冠,並感到一點隱隱有些絕望的明悟。
他憤怒至極地想到:
他們都是這樣對待普通人的嗎?那還只是個孩子呀?他們怎麽下得去手!該死——
顧雷痛苦難耐地微微搖晃一下腦袋,後臉就像瞬間結冰刮起暴風雪一樣,冰冷而狂暴。
他二話不說,就要舉刀砍死那半超人。
而那半超人直到被刀光晃到眼,才驚覺危機逼近,表情轉眼由不耐煩轉為恐懼和焦急。
他特異的大腦讓他瞬間察覺顧雷的強大和危險。
他慌亂中帶著氣惱地爭辯道:
“喂,你幹嘛?我只是開個玩笑好吧!”
破風的刀一下就不由停住,發出狂暴的、憤怒的且無奈的咆哮聲。
顧雷看著他有點著急、又有點不耐煩、還有點憤怒羞惱的表情,總算稍稍平靜一點,沒被氣糊塗。
他看得出,那半超人真主要是想和那小孩開個玩笑。否則那孩子恐怕就已死透了。
但他卻感到了更加的失望和氣餒。
這裡存在的問題,或者說壓住光正影視股價的大山,遠比他預估的,要重得多!
很顯然,對普通人來說,哪怕面對的不是能把鋼柱摧枯拉朽擰成麻花的真正超人類,哪怕只是面對這樣肉體經過改造的半進化者——半超人,依舊脆弱得可憐。
半超人當然通常無法干涉電磁力,可他們的改造之軀卻可能擁有甚至超越真正超人類的恐怖力量。
射心境的超人類若光憑肉體,也不過能舉起兩三噸的重物,而半超人們憑著改造後的非人之軀,卻大多能輕松舉起超過7噸的重物,不靠龍氣就能徒手打碎鋼筋混凝土。
別說是西蒙這樣的小孩子了,即使是丹尼洛夫那樣的成年人,也可能因半超人隨意的一個小小玩笑而身受重傷。
因此,在這裡,半超人對普通人造成的危害,很多恐怕真都是無心,也就更難預防。
連追責都十分困難!
從頂區撥下的資金,
經頂區、上區、下區各級政府機構層層盤剝,到達底區時,別說是修複底區的防護罩了,連給警察局局長開工資都不夠,那還有誰能來維護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和法律的威嚴呢? 無論憲法、勞保法還是什麽別的法律,在這裡就是一簍廢紙!
活在底區,即使拚了命去掙扎,也可能像丹尼洛夫一樣,什麽都保護不了。
但這時,盡管丹尼洛夫明知如此,明知無奈、無力與危險,卻仍是不管不顧地死死揪住那半超人,想要抓住最後的一絲希望。
“不行,不行,我不管,你得給我叫救護車,你得給我錢、把我兒子醫好!快——,你快給我叫救護車——”
顧雷聞言愈發冷靜,猜出那父親的難處。
這樣嚴重的傷勢,肯定必須得進重症加強護理病房。
那在醫療設施嚴重匱乏的底區,一天恐怕就要數萬賈比,絕非一看就知生活貧困的那可憐父親能承擔得起。
但問題是,那半超人就能承擔得起嗎?
顧雷暗暗思量幾下,很快就又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
果然,一聽到丹尼洛夫提“錢”,原還算克制的米克就一下睜大紫色眼簾,暴怒地一把推開丹尼洛夫,還凶神惡煞地指著倒在地上的他大吼道:
“滾——,不要給臉不要臉。大爺能跟你家孩子開玩笑那是看得起他。你居然敢跟我提錢,你找死是吧!”
而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顧雷一聽,就感到心中未熄的怒火又一下騰起,轉眼便熊熊燃燒起來:
沒能力賠償就不要瞎開玩笑!
他握緊刀把就準備上前給那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那半超人這次卻沒注意到,繼續指著倒在地上丹尼洛夫,窮凶極惡地威脅道:
“不要不知好歹,否則老子也一拳打死你!我可不是你們這些下賤的普通人,我一拳的力量有3噸,能活活把你捶成肉泥!”
那真殺過不少人才錘煉得出的逼人殺氣,直接震得丹尼洛夫再說不出話來,滿眼皆是恐懼和欲哭無淚的悲哀。
而顧雷聞言,心裡的怒火更是旺盛得都快衝出閉著的眼簾。
他更怒不可遏地想到:
知道自己一拳的力量高達3噸還開這樣的玩笑,這和故意殺人有什麽區別!
他正表情陰冷地要踏步上前,卻不想周圍竟徒然爆發出陣陣令他三觀盡碎的叫囂:
“對,不就開個玩笑嗎?”
“對,玩不起就別玩!”
“滾——,給我們滾,這是我們的地盤,能讓你們進來已經夠看得起你們啦!”
“對,快滾——,玩不起就別來!”
“對,別不知好歹!”
“對!”
“滾,給我們滾,你們這些和垃圾一樣沒點吊用的普通人!”
“滾,快滾——”
“垃圾,滾——”
……
顧雷滿臉震驚和不信地用精神力環視著周圍越聚越多的半超人,結果入目盡是五顏六色的頭髮和一雙雙囂張自我的冷漠眼睛。
現在聚集在這裡的20多個半超人,竟沒一人對那可憐父子有同情心,皆好似覺得倚強凌弱是理所應當一般。
更過分的是,他們中居然還有過半的人落井下石,正不停用小指朝地上那可憐的父親,和想幫助那父親的自己,比著肮髒下流的手勢。
他們有幾個左手比,有幾個右手比,還有幾個兩手比。有一個藍頭髮的、就比自己大一兩歲的年輕人,竟貌似是覺得好玩,正用雙手兩根合金小指輪流比。
他們塗著各色眼影的妖異眉眼間,盡是對普通人、乃至是對幫助普通人的自己,的深深不屑,仿佛連幫助弱者都是一種弱智行徑般,毫無對道德和他人生命的尊敬。
他們皆是一副“玩不起就別玩”的“狠酷”模樣,絲毫不覺得把一個小孩子打成那樣瀕死的重傷有什麽不對。
而精神力一遍遍掃過這樣一張張冷漠扭曲、毫無教養卻自以為是的年輕臉龐,顧雷不禁愈發感到絕望,也越發感到明悟。
這些人給他的感覺比卑鄙冷血、囂張跋扈的楊威更糟糕,他們既自私、又囂張,還兼具最麻煩的一種特征,正是無知。
他們無知到無德,無知到毫無同情心,無知到可怕!
而單單無德或沒同情心還有教育的可能,但無知的無德者往往屢教不改,是故才非常可怕!
顧雷相當絕望地想到:
這裡不僅法律崩潰了,連道德、良知和科學也蕩然無存。這樣的人除拖後腿或背後捅刀子外還能幹啥?誰救得了他們?誰管得了他們!
漸漸地, 顧雷內心的怒火慢慢蒙上了一層越來越邪異的黑色,生出了一種相當絕望的明悟:
把底區變成人間地獄的,或許不單單是上層或其他任何一部分人的冷血,而是所有人心中都有的黑暗!
同時,顧雷手裡的刀,也越握越緊。
你們這些家夥!你們擋誰的路我都不想管,可擋我的路卻不行!你們知道我為來到這裡冒了多大的險嗎?我可容不下任何人毀掉我抬高股價的計劃!
此刻,顧雷內心的邪火越燒越旺,卻又詭異地越燒越安靜。
他冷冷想到:
你們這是在逼我把你們統統都殺光的節奏嘍!
而就在他認真去思考那個冰冷至極的方案時,半超人們顯也相繼察覺出顧雷異常冰冷滲人的逼人殺意。
他們皆罕有地內心大寒,後互相看了看,紛紛擺出張牙舞爪的進攻姿態,齜牙咧嘴地把凶狠張狂的目光集中射向顧雷。
一時間,毒霧、電光和火花一起四散迸射出來。
現場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卻轉眼就劍拔弩張,變成一點就著的高危狀態。
連本要過來看看情況的雲夢老板——老傅,都趕緊往回跑,手腳麻溜地鑽進了他特別定製的合金櫃台裡。
最詭異也是最可怕的是,正有越來越多的混沌從丹尼洛夫、從尤裡安、從一動不動的西蒙,乃至是在場所有半超人的身體裡,源源湧出,最終匯入到顧雷的身體裡。
然而,更詭異也更可怕的則是,竟沒有一個人有注意,或者說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