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樸素的相框,相片上有一個表情淡漠的高大男人、一個笑開了花的雲夢小男孩,以及一條歪嘴斜眼、看著就不正經的二類犬。
男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小小男孩身後,而小小男孩正開心地緊緊抱住懷中的二類犬。從二類犬那瞪圓的眼睛和吐出來的長長舌頭看,小男孩好像快把它勒死。
而此時,在相片前正站著的,正一個和相片裡一模一樣的男人。
但是,盡管這個男人和相片裡的男人連氣質都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二者還是有那麽一絲幾乎根本察覺不出的差異。
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眼前之人更不像一個人、而更像一件危險的凶器一樣!
忽地,一陣開門聲毫無征兆地響起,一個就是相片中小小男孩放大版的雲夢少年,開門走進屋內,來到了男人身前不遠處。
……
直到打開房門的時候,顧雷的內心仍是沉甸甸的。
他把心碎的少女送回家後才回來。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德米特裡的家庭如今到底有多麽困難。
為治療少女的隱疾,德米特裡家裡本就一貧如洗,而偏偏德米特裡又在將畢業撐起這個家庭的時候不幸離世。
且風卷殘屋、雨打漏房,德米特裡的父親也因承受不住喪子之痛,已病倒多日。
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在風雨中飄渺的破碎家庭,現在的顧雷並沒太好的辦法。這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那令他深惡痛絕的無奈感。
等走進屋內,顧雷的心情才急轉彎一樣的出現轉變,只是這種轉變又真說不上是一種好的轉變。
顧雷精神力一掃,印入腦海竟是一個一片狼藉的客廳。
沉默一下,他咆哮似地高聲大叫道:
“哈古拉斯——”
而哈古拉斯聞聲,卻一臉無辜和懵逼叼著骨頭從傑爾夫的房間裡走了出來,瞪傻子似地瞪著顧雷。
從到處都有的牙印上看,顧雷還真沒錯怪哈古拉斯。將整套房子幾乎拆成廢墟的罪魁禍首,正是嫌疑狗——哈古拉斯。
而不是此刻正默默站在顧雷身前、但顧雷卻毫無察覺的那個男人——編號4215。
編號4215也轉頭打量起哈古拉斯來。
他直覺這條狗大概有點問題。
在照片裡,哈古拉斯的兩隻眼睛竟讓他看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眼神,這詭異的感覺就好像那裡面其實有著兩個靈魂一樣。
一條精神分裂的變異犬?
他無聲地沉吟著。
至於顧雷,他這時還不太在意。
兀自不覺的顧雷隻覺瞬間血壓飆升。
他惡狠狠地大步走過去,正要用力揪起哈古拉斯地狗耳朵。
可等來到哈古拉斯身前,他又忍不住用力抱住哈古拉斯。
“哈古拉斯,你是怕我回來覺得太冷清、太難過,才把家裡弄得一團糟的嗎?是不是?是不是?……”
顧雷把頭埋進哈古拉斯柔順的皮毛裡,用力撫摸著哈古拉斯的後背。
他滿臉都是深切的哀傷。
盡管之前就有很強烈的預感,但發現屋內傑爾夫的氣息真淡到似有似無後,他依舊非常難過。
知道得越多,人的確不一定就會越幸福!
而直到這時,在看到顧雷思念的表情後,再仔細看了一眼照片,男人終於驚覺,照片裡的傑爾夫和他印象裡的那個冷酷機器,貌似有那麽一點極細微但又極重要的不同。
那就是,
照片裡的那個傑爾夫,看似仍是比冰還淡漠,但他的眼角居然依舊有了那麽一絲若隱若現的溫度。 這溫度雖然微弱,可其性質就和他曾殺死的一個初為人父的目標一模一樣。
於是,男人目光一凝,讓真大量著又把哈古拉斯勒得快喘不過氣來的顧雷,轉而開始進行危險的思考,眼中有異光閃動。
但不一會,男人便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門外。
他一邊摸著又開始隱隱作痛的心臟,一邊嘲諷似地自語道:
“你以為我還會被你所迷惑嗎?我心狠的弟弟啊!”
走出房門後,他很快就收到這樣一條信息:
確認前往讚巴魯克的疑似目標為遭洗腦控制的替身,編號4216應已逃往紫楓共和國。
……
收拾完就是深夜了,顧雷抱著哈古拉斯躺在床上。
哈古拉斯睡得比死豬還沉,他卻輾轉反側、痛苦不已,就是難以入眠。
這倒並非是因為在之前的磨難中落下什麽隱疾。
如今,雖已的確不可逆轉地失去視力,但由於成功蛻變為“王星”,他獲得了更多的心界權限,不僅能改變心界的通透性、在射心境前將自己的精神力輕微透出體外,獲得近距離的超精密感知,若有其他人輔助的話,他還能通過心界整合“主星”和“從星”的五感,獲得遠距離的超廣域感知。
他現在比沒瞎的時候可要看得清楚、看得遠多了!
甚至,他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借用其他人大腦乃至靈魂的一點記憶和運算能力。
即使那只是非常無關緊要和粗淺的一點知識和計算,但積少成多,他現在的智慧差不多相當於一個同齡的龍人。
只不過,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
即使心界不允許他窺視連接者的生活隱私,可他仍能微微感受到連接者的一點情緒,特別是在連接者的某種情緒高漲之時。
這一點情緒同樣非常微不足道,一般不會對他產生什麽影響,但架不住它們同樣能積少成多。
就比如此刻。
回到熟悉的小窩後,白天大家還沒那麽明顯的感受,但到深夜後,許多人心裡的悲傷和難過就登時翻湧起來。
……
“胡德,胡德,把水遞給我,渴死老子了,胡德?胡德,你是聾了還是死了啊?胡……哦,對不起,我忘記你真死了。算了,倒霉蛋,倒……”
……
“誒,怎麽就睡不著呢?我卡魯的,沒那死豬的呼嚕聲我竟然不習慣啦!呵呵,真見鬼了!”
……
“誒,這也安靜了吧?沒想到一個學校就剩咱倆啦!”
“知足吧,有些學校一個都沒剩下的。”
“……”
……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面對著黑暗空曠的宿舍,這晚沒有一個平民學子能安然入睡。
有些人忍不住逃出了宿舍,卻發現整個校舍、整個學校,都比死還要安靜。
於是,有人坐在走廊哭泣,有人孤獨地坐在校門口,有人大叫著跑出學校……
痛苦的浪花持續濺出心海,一點一滴地匯成一股痛苦的洪流,一浪接著一浪地持續衝刷著顧雷的靈魂。
而縱使相當痛苦不堪,顧雷依舊咬著牙主動分擔承受,沒有暫時關閉連接。
對他來說,這不只是義務,更是一種救贖。
幸運的是,精英子女們與父母團聚的喜悅幫他衝淡了一些其中的苦澀,總算不至於使他無法入睡。
最終,在那一分慶幸、兩分喜悅和七分悲痛交匯出的共識之海中,一朵復仇之火,無聲燃起。
“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對,我要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
……
“我們一定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