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又準備往家裡面匯錢呢!”
“嗯,是啊!你不是都知道的嘛,達叔,怎麽突然會問這個?”
“你不說這個月的工資留一半嗎?準備去分期那什麽,阿普什麽的車子嗎?”
“阿普利亞?害,想想就好了,那得頂我四五個月的工資呢!等什麽時候再說吧!”
“怎麽?這次準備匯多少?又是全部?”
“不然怎樣?這是我爸住院的醫療費,這是買豬飼料的錢,這是給妹妹的生活費,沒了……”
“害,我說啊!你也太狠了,好歹也得給自己留點呀!”
“你看你小小年紀,天天上夜班,身子骨都這麽瘦了,廠裡食堂飯菜又不換樣,你得給自己買點營養品呀!你這孩子,叔看著都心疼!”
看著床上被分開放好,舉指可數的鈔票,李達既是心生憐憫,又是讚不絕口。
看著眼前小自己二十來歲的小夥,他仿佛又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有責任,有擔當,有一顆顧家的心。
“那有什麽的,現在的小姑娘不都是喜歡瘦瘦高高的嗎?”
王天宇舉著瘦小的雙臂,呵呵笑道。
“回來再聊,達叔,好不容易放個小長假,出去逛逛吧!中秋快樂!”
看著王天宇蹦噠出了門,李達會心一笑:“你該不會又是去兼職送水吧?路上注意安全!”
此時正值秋季,廣東的天依舊炎熱無比,因為放假的緣故,街上人來人往,盡顯都市的繁華。
“小妹妹,紅黃綠燈分得清,紅燈停,綠燈行,黃綠燈亮了,快快行,行停停行看燈明噢。”
“謝謝你啊!小夥子,還不快謝謝哥哥!”
戴著一頂白色鴨舌帽,一身短褲襯衫搭配的王天宇,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斑馬線上的雙馬尾女童,笑容充滿了陽光道。
每月的這個時候,王天宇都會路過這條斑馬線,他的目的地只有一個,那便是馬路對面的農業銀行。
雙手緊攥著手中的黑色塑料袋,他此刻的心情是開心的,因為他每辛苦勞作一個月,這個時候朝家裡匯一筆錢,家中的母親就會減少一份負擔,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便會減少一點痛苦,妹妹的臉上就會多出一點笑容。
如今這已是他輟學外出務工的第五個年頭了,為了增加家裡的經濟來源,他幾乎每個月都會準時準點去上班,一年十二個月,幾乎除了春節,其他的時候只有他手中的錢能替他看望家裡。
雙腳踏進銀行的門口,銀行裡的工作人員,無一不對他笑臉相融,幾乎都已經將他當成了老熟客。
“小宇,來了!還是寄錢對吧!”
“嗯,麻煩了,周姐。”
就連窗口裡那個漂亮的業務員周欣怡,對他所辦理的業務都再熟絡不過。
“給。”
王天宇從黑色塑料袋裡掏出一小遝鈔票,不顧周圍人的眼神,遞給了電腦前五官十分精致的周欣怡,禮貌道:“謝謝了,周姐!”
隨後便走出了銀行大門,來到了展示有各式各樣摩托車的4S店,對著店面裡擺放的一輛摩托車觀望許久。
店裡面的老板觀望他時,他便又掏出褲襠裡的手機假裝來電,便低著頭走開了。
“喂,媽!是我。”
來到公交車站,王天宇坐在椅子上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誒,小宇!”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洋洋盈耳的婦女聲。
“這個月的錢我已經給您匯過去了,
我爸他,一定有所好轉了吧!” 王天宇興奮問道。
“……嗯,醫生說快差不多了,興許差不多下個月就可以出院了!”
電話這邊,楊柳欣坐在診斷室門口,望著手中的報告單,遲疑了一會兒,呢喃細語道。
“你啊,不用這麽準時的,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的媽,您這話都說了多少回了,況且我都快成年了,您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王天宇趕忙走上公交車上道。
“出院!我爸他真的可以給出院了嗎!下個月?那我得買車票回去一趟,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他了呢!有點想他了。”
他摸了摸褲兜,掏出幾塊零錢,投進了投幣箱道。
“你那邊很忙嗎?怎麽這麽吵?”
楊柳欣關心道。
“沒有,在公交車上呢!誒,媽,我剛才問你呢?我爸是不是要出院了!怎麽沒聲了?聽不見嗎?媽!”
“嘟……”
“你還在嗎?媽!”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掛了?”
……
“哪位是王傑的家屬?請進來!”
“醫生,我是。”
楊柳欣匆忙站起身來,用手捂住了電話,隨後掛斷道。
“你好,請問您是王傑先生的配偶是吧?”
“是的,醫生,我先生的病,真的不能治療了嗎?”
楊柳欣緊握手中的報告單激動道。
“是的,女士,我十分抱歉,您也知道王先生得的是癌症。”
坐在其對面,穿著一身白大褂的中年醫生道。
“以我們目前的醫療條件,只能通過藥物來抑製癌細胞的擴散,但是由於王先生先前的拖延治療,到我院接受治療時已經是中後期,如今病情已經發展到了晚期。”
“就我院目前觀察來看,再昂貴的藥物也無法控制住您先生的病情了,我們這邊建議您將王先生接送回家,陪伴他度過接下來的日子,女士,十分抱歉,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了。”
中年醫生語氣十分虔誠道。
“那真的沒有什麽辦法了嗎?醫生。”
楊柳欣幾近崩潰,雙手捂住口鼻道。
“十分抱歉,我們真的盡力了!”
中年醫生充滿了歉意道。
“那我先生還剩多少時日?”
楊柳欣淚眼打轉道。
“……保守估計一個月。”
此時,近乎絕望與崩潰邊緣的楊柳欣,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本就憔悴的面孔,此刻淚眼婆沙道:“謝謝你,醫生!”
她一手攙扶著牆走出診斷室,雙手捂住口鼻,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忽略周圍的聲音和動靜,她吃力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太陽穴淚流不止,臉上的神情充滿了絕望。
盡管這一現象在醫院是很常見的事, 但望著眼前這個穿著破舊的瘦小婦女,人們依舊紛紛注視著她。
“傑哥……對不起,都怪我,要是我早一點帶你來醫院檢查,結果可能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對不起。”
楊柳欣抱住王傑的手,在病床前哭成了淚人。
“……是我辜負了你,我一個粗人,苦了你的命。”
剃掉了所有頭髮,身上插著導管的王傑,一點兒不熟練的握起楊柳欣的手親吻道。
“孩子們知道這件事嗎?”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拿起床頭櫃上,今年剛洗的全家福照,輕輕撫摸了照片上的三人道。
“我對我們的孩子撒了個謊,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對的。”
楊柳欣望著床上臉色死寂的王傑臉道。
“我還剩下多少時日?”
“我不知道,你不要再問了……”
楊柳欣的淚點再次崩塌,如果說出來,她不知道要怎麽表達,關於這個,就仿佛她要對她的愛人宣布死期一般,她辦不到。
“我的身體告訴了我答案。”
“再教我寫一次信吧!以前不耐煩,沒學好,這次想給孩子留一個念想……”
:“……
我的肉體雖已離去,可我的靈魂依舊留在人間思念著你們,我會與你們同在。
早年在田裡乾活時,大雨過後,我總想看見彩虹,因為它跨的很遠,而且散發著七彩陽光。
回家後疲倦的我,總希望門口的花瓣,能漂向更遠的遠方,將它的芳香彌漫在更遠的空氣裡。